70 雷與火·強盜
唐鉻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小雷話裏的意思。
他無法感知自然之力,自然也就無從知道,在眼前這兩個小孩眼中,彼此究竟是什麽模樣。
對于小雷的“控訴”,比列并沒有否認,他只是勾起唇角,略微擡了擡下巴:“我只是不希望被你這種家夥感知到,僅此而已。”
看着隐隐在比列掌間穿梭的堕元素力,唐鉻忽然明白,或許比列能夠依靠它來隐匿自己體內的火之自然力,好讓小雷覺察不到自己的存在。
但,比列究竟為什麽想要這樣做呢?唐鉻不得而知,也無法過問,他跟比列的關系終究不如小雷親密,他沒有資格過問比列的生活,也就無從得知他的身後究竟隐藏了多麽重大的秘密。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地過着,唐鉻為了達成比列口中的“平衡”,可謂煞費苦心,往常趕路的時候,他本跟小雷同乘一匹馬,而比列則會騎在另一匹馬上,不遠不近地跟着他們。
而眼下的情況,這等偏心的行為自是不再被允許,小雷又不願意跟比列同乘在一匹馬上,唐鉻思來想去,最終斥巨資租來一輛馬車,自己作為車夫負責趕馬,而兩個小孩則并排坐在馬車內,誰也不搭理誰。
咳,這裏的“誰也不搭理誰”無疑是多數情況,不過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他們二人還是會有互動的——
路途颠簸,馬車狹小,兩個小孩就算極力躲閃,不欲碰到彼此,但偶爾也還是免不了湊到了一起。
“滾啊!”比列一聲暴喝,“啪”地一掌拍到了馬車的沿壁上。
“有病?”小雷也不甘示弱,唐鉻回過頭的時候,發現他正清理什麽髒東西一般,蹙着眉拍打着自己的左肩的衣料。
“你罵我?明明是你自己湊上來的。”比列吼着對小雷說。
小雷看也不看他:“你以為我想?坐沒坐相,一個人占了兩個人的位置。”
約摸是得知到唐鉻正默不作聲地回頭觀察戰況,比列刷地扭過頭來,沖唐鉻叫罵:“看什麽看?誰叫你趕馬車都趕不穩?”
唐鉻默默攥緊了拳頭,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他在心中告誡着自己,而後深吸一口氣,對兩人說:“需不需要我買塊板子将你倆隔開?”
“可以。”小雷回答得格外快。
“求之不得。”比列近乎同時道。
這回意見倒是出奇地統一,唐鉻心中暗暗發笑,并已經開始琢磨中間的隔板究竟該怎麽豎在馬車中間了。
其實到這個時候,唐鉻已經決定,無論這七天有沒有過去,今後自己都要對比列好一些,畢竟已經給到的待遇,再收回總會顯得過分殘忍。
比列這小子,只要不找茬,其他時候,都能勉勉強強還能算作一個好孩子……更別說他如今還多了一個自己弟子的身份。
商隊的趕路一刻也不停歇,偶爾,來自遠方的消息會經由傳信人員到來。
因為死去的溫斯頓,唐鉻總會格外留意來自南方的信件,他知道霍爾一直沒有放棄搜尋溫斯頓的蹤跡,那家夥如今依舊固執地以為盈幻水珠被溫斯頓帶走并納入的手中,唐鉻自是不會告知他真相,因為他覺得,秘密敗露後,自己所要面臨的,可能将是更為巨大的麻煩。
這天晚上,四種自然之力再度彙合,純淨的水之自然力自缺口處汩汩流出,唐鉻目測着,始終覺得這盈幻水珠距離真正的拳頭大小還有相當一段距離,夜晚的時候,他總是盯着這顆神奇的、晶瑩着藍色微光的水珠瞧,它總是讓他想到斐伽洛。
如今,為了達到所謂的公平,也為了不讓自己同小雷發生先前那種尴尬的情況,唐鉻又重新置辦了三張新的床墊,一般情況下都是他睡中間,小雷和比列各踞自己兩側。
随着時間的推移,那晚的記憶或許漸漸被沖淡了,小雷不再總是拉着唐鉻索要親吻,唐鉻不免松了一口氣,在他看來,這是小雷脫離自己心魔的證明,他偶爾會将小雷的手背拉到自己的視線下輕輕吻着,在他心目中,小雷是屬于迦南人民的守護神,是強大而又美麗的存在,他為自己能夠加入他的生命而感到自豪。
而小雷則感受着眼前這個虔誠親吻的青年,內心隐隐泛起一絲疑惑,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麽神差鬼使地向唐鉻索要了親吻,那日的“意外”的确是他确保青年的目光始終萦繞在自己身邊的手段罷了,後來,他又想知道,青年為了自己,究竟願意做到什麽地步——
他本想以親吻所燃起的欲念證明,眼前的青年,其實跟他所認識的人類沒什麽不同,即使像他這樣的人,到了某個時刻,也依舊會成為被欲望驅使的怪獸,這樣他就不必對他有什麽期待,對他産生什麽好奇,甚至……幻想永遠和他在一起了。
然而,就算是順應了自己的要求,青年的動作卻依舊是那樣地虔誠,那樣溫柔,像是生怕将他冒犯,令他想到了跪伏在神的腳邊,俯身親吻的信徒。
有那麽一瞬間,他不甘心了,他開始希望青年在他面前顯露出更多別的情緒,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樣的結果,他只是嘗試着那樣做了,用電流,半夢半醒的,夢的形式……
青年的欲望果然被他打開了,他甚至因此而竊喜,想勾起唇角說一聲“果然”,然而青年卻因此同他拉開了距離。
他這才确定,原來在青年眼中,自己是這樣一個存在——一個被尊敬、被推崇、被信仰,卻唯獨不可被亵渎的存在。
這沒什麽不好的,不是嗎?
然而那頭該死的龍人的聲音卻響起了。
那家夥想要獲得同自己相似的待遇。
于是又有那麽一瞬間,小雷很想知道,自己在青年心中,是能被等同、可被替換的存在嗎?
于是他沒有提出異議,而青年也答應了,龍人的要求。
他是能感受到差別的,雖然青年正極力裝作待遇相似的樣子。
那人面對火龍人,僅僅是面對一個普通而任性的小孩,而面對自己,則是永遠飽含着謙卑與遷就。
不一樣的。
“喂,起來。”黑暗中,龍人的聲音低低地響起,小雷知道,龍人總喜歡趁自己睡着的時候,向青年索求許多。
他聽見布料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聽見青年的低聲驚呼:“你幹什麽?小雷已經睡了。”
“我說過,我要一樣。”龍人總是那樣盛氣淩人,好似他所想要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不能被拒絕。
“滾,惡不惡心?小雷那是因為……”青年似乎生怕吵醒了自己,而因為火龍人的刻意遮蔽,他如今已經不能準确感知到那家夥的位置,這就導致他再不能準确地将自己的雷罰打到龍人的身上,想着,小雷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
“少廢話,叫你親你就親,本大爺給你親是你的榮幸。”龍人毫不要臉地要求着,甚至還夾雜着威脅的話語:“你說過,如果完成不了,就要把你的那把刀給我。”
這樣的承諾,也就只有青年那樣的傻瓜才會答應了,反悔又能怎樣呢?小雷這樣想着,卻同時也深知,自己熟悉的青年并不是出爾反爾的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青年說完,便響起了兩聲輕輕的吻音,又輕又快,像是迫不及待逃離的蜻蜓,“可以了,睡吧。”青年說。
“就這?就這你就想打發我?”比列的聲音簡直可以說是大鬧了起來。
而後小雷便聽見,青年起身,捂住了那家夥的嘴:“能不能小聲點?小雷還在睡覺。”
龍人仿佛被按着,在被子裏撲騰着,即便被捂住嘴,小雷還是能聽見自指間漏出的“滾”的聲音。
“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青年的聲音低而沉,震得人心癢癢的。
兩人鬧了許久,室內才安靜下來。
小雷知道,青年已經睡着了。
他也知道,比列還沒有睡着。
他更知道的是,青年或許永遠不會同自己像同龍人那般親密吵嚷。
緩緩地,他爬起了身。
比列輕哼一聲,他就知道,那個禿子并沒有睡着。
看他他臭烘烘的表情,比列真想笑,既然那麽不願意,又裝慷慨給誰看呢?
他平生最讨厭這種只知道裝模作樣的人。
他冷眼看着紫發的禿子在黑暗中摸索,卻并沒有任何出言引路的意思,他知道,多虧了堕元素的幫助,自己終于不會被這家夥找到了。
他本以為紫發的禿子或許是晚上憋急了,想去尿尿。
他沒有想到,這人會忽然傾身壓到了黑發青年的身上。
或許明白自己所在的方向,紫發禿驢的目光朝他這邊輕輕一掃。
而後那家夥俯身,自己的嘴唇印在了黑發青年熟睡的臉上。
一瞬間,比列渾身的血液都炸開了,他沒想到紫發禿驢竟然會當着自己的面做出這種事,這就像是……就像是對自己的挑釁。
然而,他的目光卻無法從被親吻的青年身上挪開。
那人正因為感受到略微的癢意而蹙眉,咕哝着将頭偏向其他地方。
卻是恰好将嘴角送到了紫發禿驢的唇上。
那一刻,比列氣血上湧,一個沒忍住,一拳砸到了身下的床墊上。
青年本欲醒來,卻被紫發禿驢植入腦海中的電流所安撫,再度沉沉睡去了。
“比列,你只是個小偷而已。”他聽見紫發禿驢這樣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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