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雷與火·欺騙的消失
其實霍爾如此關心溫斯頓的下落,并不是因為他跟那家夥感情有多深、交情有多重。
同為富商,霍爾原先的按兵不動,無非就是因為他本身其實并沒有溫斯頓手下資産的支配權,而另一方面,則是他尚且還不确定溫斯頓是否真的離開亦或者說真的死亡。
而今,溫斯頓的屍體甚至都還沒有越過重重的沙丘運到商隊中來,霍爾就已經開始按捺不住了。
他開始打着“追查溫斯頓死因”的幌子,準備将溫斯頓留在商隊中的貨物翻個底兒朝天,甚至還打算借着“搜查溫斯頓嫌疑人”的名號,堂而皇之地進入唐鉻的屋棚。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這家夥如今的所作所為,不過都是為了那能夠預言未來、解答世人疑惑的盈幻水珠罷了。
作為将溫斯頓“殺害”的“兇手”,對于這人的意圖,唐鉻自是再清楚不過,他嘴上說着叫霍爾去查自己的住處,就是因為他确定這家夥必定無法在自己的屋棚中找到任何有關盈幻水珠的蹤跡,一方面是因為,如今的盈幻水珠已經不再是往常的模樣,它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正躺在自己懷裏,另一部分,則被小雷和比列用自然之力封鎖在了一處特定的器皿內部。
霍爾倒也不是個客氣的主,聽唐鉻這樣答複,便立馬派了一大隊人馬離開此地前去搜查去了,而唐鉻這邊,許是他表現得實在坦蕩,霍爾愣是沒從他的神情中找到一絲破綻,他盯了唐鉻半晌後,才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自己的帳篷了。
但唐鉻的內心其實并沒有他所表現得那般平靜,他知道,從霍爾懷疑自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他必須盡早帶着自己的人馬快速從這個地方離開了。
但現在他所面臨的問題是,盈幻水珠尚還未萃取完畢,如果這個時候選擇離開商隊,或許就會面臨分道揚镳的抉擇,作為萃取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種力量,比列是必不可少的,一方面,如今唐鉻不能确定比列是否會跟随着自己離開,而另一方面,他深知比列是一個超級不穩定因素,就算自己帶着他離開,這家夥會為讓自己面臨怎樣的境地,這無疑也是前途未蔔的。
萬一呢?萬一比列其實是可以信任的呢?唐鉻嘗試在心中說服自己,畢竟,從見面的那一刻起,比列好像也從未對自己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雖然如今尚且不能确定他是否會傷害到小雷,但只要讓小雷一直在自己身邊……
唐鉻走到了簾帳的門口,那小雷和比列原本約定好了跟自己見面的地方。
然而,他們二人卻并沒有在那個地方。
比列就算了,甚至,連小雷也沒在。
一時間,唐鉻渾身冰涼,這是自己第三次令小雷離開自己的視線,前兩次不太好的回憶令他的神經立馬緊繃起來,他連忙四下走着,意圖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尋到那兩個自己最熟悉的身影。
三分鐘過去了,沒有,仍是沒有,唐鉻急了,他甚至回到了住處的屋棚,發現內裏無人之後,他又毫無辦法地原路折返——他甚至沒有精力去注意那些在自己屋棚內部四下翻找的霍爾手下,因為在他眼中,沒有比自己的小孩更重要的事情了。
五分鐘過去了,正在唐鉻猶豫自己要不要又折返回霍爾的帳簾前的時候,一道藍色的微光忽地伴随着陣陣的冰涼,彌散在他的胸口處,他略微一怔,趕忙走到無人的角落,将自己揣在懷中的盈幻水珠拿了出來,他驚奇地發現水珠內部竟然開始顯現出熟悉的景物——
自己離開後,霍爾的簾帳外,比列和小雷的一言一行。
剛開始,小雷和比列的确正如自己所囑咐的那般,在原地安安靜靜地等待着。
直到霍爾的會議結束,陸陸續續有人開始從帳簾內部走出來。
唐鉻知道,那時候,自己是被霍爾叫到內部去“審問”的。
而水珠中的小雷,卻顯然是以為自己即将出來了,他目不能視,只是擡起頭,像是正側耳仔細探聽着某個人的聲音。
而這時候,比列卻忽然默不作聲地後退一步,他用火系的自然之力支起一處屏障,将他與小雷二人包裹,而後再用火,幻化出了一個“男人”的身形,而這個男人的各方面,顯然,同自己十分類似。
再然後,唐鉻看見,比列手中滋生出了灰黑的暗元素力,它們源源不斷地鑽入那個火之造物的體內,不多時,那造物便開始說話了:“好了,我們走吧。”
竟是跟自己如出一轍的聲音。
唐鉻看見,小雷本能般地伸出手,那是意圖牽住自己的模樣。
而那火之造物躲開了,比列不遠不近地跟在它的身後,操控着它,對小雷說:“這次的情況不是很樂觀,我們先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再細談吧。”
暗元素力,是蘊含着欺騙、堕落、惡意的元素,具有蠱惑人心的效果,且不說在面對自己時小雷幾乎從不設防,又有誰能想到,比列竟會扮做自己,去欺騙小雷呢?
唐鉻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攥緊了,他不禁感到諷刺,他想起,自己方才竟然産生了就此信任比列的念頭,可他從不知道,比列是打的什麽算盤。
按照水珠提供的方位,唐鉻迅速朝那個方向尋去。
其實他也覺得驚訝,或許是他想找到小雷的意願過于強烈?盈幻水珠竟像是瞬間讀懂了他的心一般,為他指引了明路。
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實現在,它已經能夠被問話了呢?
自己究竟是什麽心情,唐鉻說不上來,憤怒有,慶幸也有,對未來的擔憂在此刻反倒顯得不那麽重要了,畢竟他眼前就有一個居心叵測的麻煩。
不得不說,火之力制成的屏障,的确能夠很好地隔絕外來者的視線,唐鉻知道,比列和小雷都在裏面,他拿出自己的阿瑞斯,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就這樣一刀劈下去,然而就在他猶豫的那一瞬間,手中的水珠再度泛起了盈盈的光,唐鉻看見數個藍色的光點,顫巍巍地朝那個方向駛去。
她聽見了內裏的聲音。
“哥,你……”
“好了,別廢話了,趕快拿來吧?我只是想确認——”
小雷的手中正捧着自己曾親手交予給他的帕恩之石,而他的對面,那火焰塑成的人形正張開手掌,它的手幻化成了一個宛若血盆大口般的形狀,像是要将那塊石頭、連同小雷一起拆吃入腹。
唐鉻張嘴,本欲暴喝出聲。
然而在他即将發聲的前一刻,小雷卻收回了手,“比列,你真是處心積慮,我差點被你騙到。”
“小雷……”唐鉻忍不住叫了小雷的名字,小雷在那一刻轉過頭來,而他的面前,那個假的“唐鉻”,也就此分崩離析。
“啧。”比列攥緊了拳頭,他別過臉,不再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做出任何解釋的打算。
唐鉻連忙上前将小雷從地上抱了起來,他忍不住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小雷笑了笑,“只是覺得,哪怕內心再慌亂,你也不會忘記抱我的,就像現在這樣。”
小雷的聲音落入此刻的比列耳中,就顯得格外刺耳了,他渾身肌肉緊繃,身軀也止不住地有些顫抖,他的确想到過自己這一計劃落敗的可能,實際上,他已經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他強忍着惡心欺騙,紫毛禿驢一無所知地交出東西,自己拿到東西後溜之大吉;或者,他強忍着惡心欺騙,被紫毛禿驢識破,回家後被唐鉻臭罵一頓然後被揍屁股。
但現實往往比想像的更為殘忍。
分明眼前的青年還沒有說一句責備的話,單就看着這兩人劫後餘生一般的神情,比列便感覺,自己已經不能再在他們眼前呆下去了。
從沒有哪一刻,自己“是個外人”的感覺這樣強烈。
都怪紫毛禿驢、都怪黑衣青年、都怪魔龍、都怪魔物、都怪人類!這個世界爛透了!為什麽不幹脆将這一切全部毀掉呢?對啊,如果全部毀掉的話,自己就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不爽了吧。
“比列,對于這次的事情,我希望你給一個合理的解釋。”青年的審判終于到來了,他并沒有自己想像得那樣生氣,甚至絲毫沒有揍自己屁股的打算,但不知為什麽,這樣的境況,反而令他覺得更為窒息。
“沒什麽好解釋的,這就是我的目的。”比列竟是一副絲毫沒有悔意的樣子,一時間,唐鉻也不知道自己內心究竟是失望,還是憤怒了。
“你……”他甚至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來,這一刻,他感到分外無力,他甚至覺得,自己沖比列發脾氣,都是多餘的。
然而這一刻,比列卻朝他伸出了手:“拿來。”他說。
“什麽?”唐鉻覺得自己有些聽不懂。
“一點也不一樣,所以刀,拿來,你答應過我的。”近乎執拗地,比列這樣說着,他的語氣還是那樣地不講道理,只是這次,變得更加深重一些。
但唐鉻卻只覺得好笑,“我沒找你算這次的賬就算好的,你竟然還找我要東西。”
“我要走了,我不會再幫你們萃取,你們,真是惡心。”比列說着,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唐鉻愣了愣,他沒想到,比列竟會突如其來地說出這樣的話:“那那團黑色的東西呢?你不要了?”
“不要了,跟你多呆在一起一秒,都是惡心。”比列頓了頓,“人類,果不其然,只會讓人感到失望。”
唐鉻張張嘴,一瞬間,他很想出言挽留什麽,然而比列方才的所作所為,和他如今的态度,都讓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火焰,點燃了他的視線,照亮在了比列的身側。
唐鉻凝望着這幅仿佛已與火焰融為一體的身軀,忍不住道:“其實不必變成這樣的。”
然而比列卻只是重複——“偏心、食言、喜怒無常,人類,果然只會令人感到失望。”
火焰越燒越旺,唐鉻近乎都要看不見,火龍人的身體了。
“比列……”
“下次再見,我一定……把你們……毀掉!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聲,伴随着盛盛轉衰的光焰,逐漸化作小小的一團,最終,在唐鉻的視線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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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