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合一) (1)

周圍是遍地的殘肢血肉, 保安還在徒勞地撲騰,像是被丢上岸的兩條魚。

“嗬——”

盤腿打坐的柳蠻蠻突然倒吸了口氣,如夢方醒地睜開眼睛, 表情還有些茫然,“現在是什麽情況?”

她覺得頭上臉上都黏糊糊的, 下意識地擡手抹了一下。

一手的血。

柳蠻蠻玩了命地尖叫起來,“我早上剛洗的頭啊啊啊!”

韓默提醒她:“柳小姐,呃,你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嗎?”

柳蠻蠻愣了一下,然後一拍血糊糊的腦門, “剛才那個是金花婆婆, 可能她怕我打不過,提前上來了。”

像她這樣供奉五仙的弟子,身體就相當于一個容器,随時可以被仙家接管。而在這個過程中,她本人是沒有意識的,就跟喝斷片兒了差不多。

柳蠻蠻沖他笑嘻嘻地擺手, “平時沒事兒的時候婆婆也不會上來, 她還是很尊重我隐私的。”

韓默沉默,這好像不是隐私不隐私的問題, 主要是剛才的柳蠻蠻……真的很強很可怕。

要是能請到那位婆婆來給靈案組上一堂格鬥課就好了。

韓默不怕死地想着。

柳蠻蠻站起身活動了兩下, 看到滿地的胳膊大腿,也是啧啧有聲,“看來婆婆真的很讨厭桑國人,她好久沒發這麽大脾氣了。”

江蕪掙脫韓默的保護, 蹬蹬跑到格子男的半截身體旁邊, 認真打量。

柳蠻蠻趕緊喊她, “別靠那麽近,小心晚上做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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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蕪不但沒聽,反而又湊近了一點,還伸手去碰了一下。

“你們看,是紙人哎。”

格子男的殘軀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江蕪手上的一截紙片,隐約能看出曾經是個人的輪廓。

“咦?”柳蠻蠻也好奇地過去扒拉了幾下,就發現大廳裏所有人的身體都變成了大小不一的紙人。

“這上面有奇怪的味道,和我剛才在爛尾別墅感受到的很像。”

柳蠻蠻把紙片放在鼻尖仔細嗅聞,擡頭望向天花板,“軍師和傳國玉玺,至少有一個就在上面。”

她又跑去催促淩塵道長,“你快一點兒啊!”

“……你站遠點兒,別弄髒了我的符。”

自從柳蠻蠻醒來,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淩塵道長對她就沒那麽怕了,不客氣地轟人。

柳蠻蠻哼了一聲,趁他不注意,雙手在淩塵道長潔白嶄新的道袍上使勁一按,留下兩個慘不忍睹的血手印。

“哈哈哈!”柳蠻蠻大笑着跑到江蕪身邊,吓唬地張開雙手,“阿蕪,你想不想畫個小花臉啊?”

江蕪滿臉嫌棄,“你傻了嗎,人都是假的,血肯定也是假的啊。”

柳蠻蠻愣住,一低頭發現自己身上已經重新變得幹幹淨淨,只有腳邊撲簌簌落下白色的紙沫子。

她又看向淩塵道長,他的道袍還是幹幹淨淨的。

“幻境裏的一切都是幻象,就相當于一個心理暗示,當你意識到它是假的,就都不複存在了。”韓默說。

柳蠻蠻撓頭,“那我已經知道這裏是幻境了,為什麽還不讓我出去?”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大廳內的一切突然閃爍了一下。

就像是大型網游刷新了場景。

前臺小姐又端坐在那裏沖他們微笑,格子男匆匆刷卡過閘,成功進入了電梯。

短發女人的雜志翻到了下一頁,大笑女孩和同伴結束了交談,走到旁邊的自動販賣機前,似乎在挑選飲料。

周圍也從近乎真空的死寂恢複了日常的喧嚣,人們交談的嗡嗡聲争先恐後湧入柳蠻蠻的耳膜。

她眨眨眼睛,“我這算是……破陣了?”

韓默不太确定地看向江蕪:“好像是吧?”

三個人又齊齊看向努力畫符的淩塵道長。

淩塵道長:“……你們看我幹嘛?”

“道長啊。”柳蠻蠻語重心長,“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技不如人就得承認,別這麽死要面子嘛!”

淩塵道長瞪大眼睛,“你懷疑我的符不行?”

柳蠻蠻笑而不答,管韓默借了證件,走到前臺小姐面前,理直氣壯道:“我們是寧城分局的,有事找你們董事長問話!”

“好,好的,我馬上聯系秘書室。”

前臺小姐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飛快撥打電話。

柳蠻蠻回頭沖他們眨了下眼睛。

看看,前臺小姐都恢複正常了!

“幾位,董事長正在開會,請你們先到樓上小會議室稍作等候,可以嗎?”

前臺小姐打完電話,對柳蠻蠻說道。

柳蠻蠻想了下,點頭,“可以,會議室在幾樓?”

“49樓。”前臺小姐引幾人進入電梯,按下樓層。

電梯門緩緩關閉,她站在電梯外對他們微笑。

“祝你們一路順利利利利——”

随着電梯門合上,她的尾音仿佛也被無限拉長。

江蕪皺了下眉,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還沒等她細想,電梯已經啓動,轎廂開始緩緩上升。

在到達中間某個樓層時,忽然有一瞬極其輕微的卡頓,轎廂搖晃了一下。

“不對,中計了——”

江蕪話還沒說完,電梯就以自由落體的速度瘋狂下墜!

幾人在高速下墜的電梯裏東倒西歪,韓默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撈過江蕪,将她固定在自己胸前緊緊抱住。

“符,快貼符!”江蕪沖摔得七葷八素的淩塵道長大喊。

淩塵道長臉色很難看,努力從懷裏掏出符紙,“貼哪裏?”

江蕪擡起頭四下張望,連忙指,“電梯面板!”

面板上的樓層按鈕,此時就跟跑馬燈似的,此起彼伏地瘋狂閃爍。

淩塵道長往前一撲,猛地将符紙拍在了面板上。

樓層按鈕齊齊熄滅,電梯也停住了。

柳蠻蠻坐在地上,臉都白了,“好險,差點就摔成肉泥了,這個死法可一點都不好看。”

淩塵道長瞪她,“是誰說我技不如人來着?”

剛才要不是他那淩空一拍,他們幾個可就全玩完兒了。

“誰知道你這符怎麽時靈時不靈啊?”柳蠻蠻不服氣地反駁,“你厲害,你厲害你怎麽也進電梯了?”

“不是道長的符沒用,這個連環陣除了我們的奇門陣法,應該還加了點外來的東西。”

韓默冷靜分析,“剛才在大廳裏是個陣中陣,然後又給我們‘一切皆是幻象’的暗示,讓我們以為陣法已破,前臺小姐變成了真人,引我們進電梯上樓——”

柳蠻蠻氣得握拳,“好啊,這才一會兒工夫,它們還學會騙人了!”

早知道還不如上一層陣法那幾個傻子好對付呢。

她又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電梯……還能坐嗎?”

江蕪搖頭,“不知道一張符能堅持多久,還是先出去吧。”

電梯似乎已經卡死,韓默和淩塵合力掰開了電梯門,看到外面的景象松了口氣,“還好沒有卡在樓層中間。”

江蕪冷不丁開口:“那可不一定,萬一地面也是假的呢?”

“……”柳蠻蠻剛踏出的半只腳連忙收了回來,“那怎麽辦啊?”

“那就要看道長身上還有多少寶貝了。”江蕪沖淩塵露出“和善”的微笑。

淩塵道長被她笑得頭皮發緊,但又不得不承認江蕪這小家夥有點東西。

剛才要不是她提醒在電梯面板上貼符,他們現在已經涼了。

“敢情我就是個掃雷的……”他不樂意地嘟囔兩句,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大把符咒,分成幾份,給每個人都塞了十幾張。

“拿着防身,遇到不對勁就丢出去,多少也能管點用。”

他給了柳蠻蠻,韓默,最後給江蕪時,哼了一聲,“看到了嗎,這不是過家家,是真的會死人的。”

“我見過的死人說不定比你還多哦。”

江蕪手小,捏不住這麽多符,她就都塞進背帶褲前面的口袋裏,手上只留了一張,然後開始……折飛機。

韓默問她在幹嘛,她說:“這樣才能扔得更遠啊。”

韓默:……好像有點道理?

電梯門口,柳蠻蠻先試着往外面丢了張符。

符紙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她又試着伸出腳尖踩了踩,腳下的觸感是實心沒錯。

柳蠻蠻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勇敢邁出電梯。

一秒,兩秒,三秒。

無事發生。

她沖電梯裏面招手,“沒事了,趕緊出來吧!”

人都出來以後,柳蠻蠻打量四周,“這是幾層啊,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淩塵道長輕嗤,“可能是怕被你撕了吧。”

“是85樓。”韓默指着對面牆上,苦笑,“還真是個‘吉利’的數字。”

總讓人聯想到十八層地獄之類的。

“這裏真的是85樓嗎?”柳蠻蠻這回學聰明了,“該不會又是幻境吧?”

哪有公司大白天不開燈,還一個人都沒有的?

“阿蕪,你說現在該怎麽辦?”韓默想了想,蹲下來征詢江蕪的意見。

江蕪已經折了好幾個紙飛機了,折好一個就插/進口袋裏,聽到韓默的話,她歪着頭想了想,“維持陣法運行的關鍵是陣眼,只要找到陣眼,就可以出去啦。”

“那陣眼是什麽樣的?”

“這就不一定了,可能是不起眼的一個小盆栽,一塊石頭,也可能是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東西,要看對方的習慣。”

柳蠻蠻皺起眉頭,“那要怎麽找啊?”

江蕪看向淩塵道長,“要不你給算一卦,指個方向?”

淩塵道長摸出三枚銅錢往空中一抛,銅錢落地,他盯着看了半天,“……利在東南。”

而東南,正是前面辦公區的方向。

韓默推開門,面前是一排排規劃好的工位,只是座位上空無一人不說,椅子東倒西歪,文件撒了一地,有些甚至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腳印。

就好像是這裏原本有一群人在工作,突然發生了什麽意外狀況,所有人都慌張地跑出去了。

柳蠻蠻動了動鼻子,“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好像什麽東西燒糊了?”

此時她正站在一個工位旁邊,下一秒,頭頂燈光大亮,座位上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個男人,正對着電腦認真辦公。

柳蠻蠻吓了一跳,連忙後退兩步。一轉頭就發現,剛才還空空蕩蕩的辦公區全是人,大家都在專心工作。

一個手裏抱着文件,形色匆匆的女性快步走來,然後徑直從柳蠻蠻身體裏穿了過去。

一股涼意沁潤她全身,冰冷刺骨。柳蠻蠻趕緊跑回江蕪身邊,抱着她給自己取暖。

她看着眼前一派繁榮的景象,“這也是幻境嗎?”

“我想起來了。”韓默抿了下唇,神情嚴肅,“這裏的确是85樓,之前是桑國一家貿易公司的辦公地點。”

柳蠻蠻挑了下眉,“之前?”

韓默點頭,“就在一周前,公司內發生火災,員工在逃生過程中又發生踩踏事故,聽說死了三十多人。”

他剛才搜集長生制藥相關資料時,無意中看到這條新聞,有個大致印象。

“那這些豈不都是……死人?”柳蠻蠻大着膽子湊近其中一名員工,發現他只是機械地敲打着鍵盤,在屏幕上敲出一行行亂碼。

她深吸一口氣,“要不我再請金花婆婆上來?”

“它們不是鬼魂,而是臨死前的場景重現,執念幻影。”

江蕪剛才已經偷偷試過了,勾不到魂,“看樣子很快就要着火了,如果我們還找不到陣眼,就會陷入真正的大火中。”

淩塵道長問韓默:“你還記得火災具體時間嗎?”

韓默努力回憶,“好像是夜裏十一點半?我記得新聞裏說,這家公司加班十分嚴重,尤其是業務繁忙的時候,很多員工甚至要在公司裏過夜。”

長期加班讓員工反應遲鈍,發生火災時大家已經失去了理智,所以才會瘋狂踩踏。

甚至還有幾個員工是因為在休息室裏補覺,來不及逃跑,在睡夢中被濃煙活活熏死的。

淩塵道長擡頭看向牆上的石英鐘,臉色難看,“還有十五分鐘了。”

“我們要在十五分鐘內找到陣眼?”柳蠻蠻掏出淩塵給的一打符咒,“用這個能不能測出來啊?”

她拿起一張符,試着往男人後背上一貼,然後毫無意外地穿了過去。

“陣眼肯定不在這些人身上。”韓默想了想說,“我們還是要找,真實存在于這裏的東西。”

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提高效率,分頭行動。

韓默不放心江蕪,“你還是跟着我吧?”

“不用啦,火災還沒發生,這裏很安全。”江蕪揮揮手就跑遠了。

韓默将信将疑,但眼下時間緊迫,容不得他浪費一秒,只好也趕緊去找陣眼了。

江蕪到了沒人的地方,拿出剛才折的符紙飛機,呵了一口氣,輕輕一抛。

紙飛機搖搖晃晃地飛了出去,她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大約十幾米後,飛機落了地,她又拿出一個紙飛機,再丢出去。

如此重複了幾次後,她跟着紙飛機七拐八拐,來到一間緊閉的房門前。

門上貼着叽裏咕嚕的桑國話,裏面還夾雜着幾個夏國字,江蕪半猜半蒙,意識到這裏大概是雜物間一類的地方。

她推開門進去,一轉頭就發現門板卡在一個男人的腦袋裏。

江蕪:!

定睛一看,原來是個躲在雜物間打盹的員工,和辦公區那些人一樣,都是執念幻影。

但紙飛機為什麽會引她來這裏呢?是這個人身上有什麽問題嗎?

江蕪相信自己的直覺,她決定賭一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離火災發生還剩不到五分鐘的時候,男人忽然被電話鈴聲驚醒。

他接起來,不知道對面叽裏咕嚕說了什麽,男人起初還是笑着的面孔沉了下來,有些驚訝,有些木然,最後化作卑微的懇求,不停地向電話對面的人說着什麽。

江蕪聽不懂桑國話,只能隐約聽到電話另一邊是個女人的聲音。

男人苦苦哀求了半天,對面似乎也不為所動。

他的眼角耷拉了下來,老實忠厚的臉上閃過一抹冷酷,眼裏滋生出一種絕望的瘋狂。

他挂斷了電話,環顧身後的雜物間,搬出了一個類似汽油桶的東西。

此時已經是深夜,大部分員工都有氣無力地坐在工位上,還有一些像男人這樣,随便找個空房間,趁上司不注意在打瞌睡。

因此沒有人注意到,男人在門外的地毯上澆滿了汽油,還繞到樓上,從外面把安全樓道的門鎖死了。

江蕪一直跟在他身後,終于意識到他就是這場公司大火的幕後元兇!

男人做完這一切,獰笑着沖進辦公區,突然大喊了一聲。

大家聽到動靜,下意識地擡頭望過去,臉上露出不解和迷茫,似乎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同事,今晚會如此反常。

被他的喊聲吸引來的,還有正在其他各處尋找陣眼的韓柳淩三人。

男人情緒激動地大喊着什麽,然後從兜裏掏出了一個打火機——

“陣眼是打火機,快攔住他!”

江蕪大喊一聲,然後奮力朝男人的方向沖過去。

韓默離男人的距離更近一點,聽到江蕪的話,他最先反應過來,猛地跳到桌子上,又大步跨過幾個工位,朝男人飛身一撲。

這一瞬間,本該是執念幻影的男人卻有了實體,被韓默撲倒在地,手裏的打火機不受控制地跌落。

柳蠻蠻眼疾手快,趕在打火機就要落地引燃的那一刻迅速抓住,“……好燙!”

“給我!”淩塵道長一把掏出七八張符咒,不要錢似的往打火機上砸。

火苗嗤啦作響,很快在符紙上燒出一個洞來。

男人還被韓默壓在地上,兩個人掙紮翻滾,身上都蹭到了汽油。

這時候只要有一個火星,韓默就危險了。

男人不甘心地嘶吼着,似乎沒想到自己完全的計劃會被這幾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破壞。

他的面孔越發猙獰,忽然褪去了正常的皮膚,呈現出燒焦過後的碳化,整顆頭只剩下一個焦黑的骷髅,眼裏黑洞洞的,鼻子只有兩個孔,咧開的大嘴裏滿是鋒利的牙齒,拼命朝韓默的手臂咬下去。

“唔!”韓默奮力抵抗,幾乎要和可怖的焦屍臉貼臉了,簡直是腎上腺素狂飙。

淩塵道長無意中一擡頭,着急大喊:“十一點半了!”

下一秒,空氣中驟然襲來一股熱浪,整個辦公室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肆虐的火焰中仿佛有無數扭曲的黑影在掙紮嚎叫。

“怎麽辦,難道我們找錯了?!”柳蠻蠻急得語無倫次,她本來就比一般人更怕熱,臉上汗如雨下,整個人幾乎快要脫水了。

熱浪擠壓着稀薄的空氣,幾人臉色都很難看。

還沒找到軍師,沒摸到傳國玉玺的邊兒呢,難道他們就要被活活燒死在這裏了嗎?

江蕪臉蛋被烤得紅撲撲的,卻沒有停止思考。

男人是縱火元兇,陣眼就是打火機沒錯,可為什麽無法被淩塵的符咒破壞?

還是說,陣眼不只是打火機,還有這個男人?

江蕪手比腦子快,從口袋裏摸出一只紙飛機,對着男人丢過去。

紙飛機如一支利箭,直直插入男人眉心,他的動作突然頓住。

有效果!

江蕪趕緊沖上去,拿出法印在他頭頂猛地一砸。

幻象與真實就在一念之間。既然男人已經有了實體,那就當做惡鬼來處理。

心生邪念,殘害無辜,罪大惡極,該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铮铮——

鬼王法印在他頭頂射出金光,直接轟開一個大洞。

熊熊火海化作無數碎片消散,85樓現出了它的本來面目。

從地面到天花板都被燒得焦黑,工位之間的亞克力擋板在高溫下融化成扭曲一團,辦公桌椅燒的只剩骨架。

韓默身下突然一空,他支撐不住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氣。

“我們,出來了?”他滿頭大汗地問江蕪。

同一時刻,頂樓的一間靜室內,閉目打坐的光頭男人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師兄!”一旁護法的女人着急地沖過去,“你怎麽了?”

男人抹去嘴角血跡,眼神陰鸷,“我的離火陣被破了。”

女人不解地皺眉,“就算他們僥幸逃出陣法,又怎麽會将你傷成這樣?”

“因為他們不光破了陣,還把最要緊的陣眼給打散了。”男人捂着胸口咳嗽兩聲,“我耗費多少心血才煉成的傀儡,如今竟然半點都感應不到,形神俱滅了!”

“夏國竟然還有這樣的高手?!”女人大驚失色,“不是說他們玄門式微,官方也有心無力嗎?”

男人搖搖頭,“不清楚,總之盡快通知師父,光靠我們恐怕護不住寶玺,計劃必須提前了。”

“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行不行?”女人不滿地跺腳,“我去會會他們——”

說完不等男人阻攔,便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

“手機有信號了。”

韓默跟留守在外面的組員聯系上了,原來他們在幻境裏折騰了這麽久,現實中才過去十分鐘而已。

柳蠻蠻已經聽江蕪講了她追蹤男人的全過程,便問韓默:“能不能查出那個男人為什麽要放火燒了公司啊?”

韓默跟電話那頭吩咐了幾句,很快就傳回了消息——

男人本來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妻子溫柔,女兒可愛,他被桑國公司總部派遣到寧城,便帶着妻女一起搬了過來,就是為了能經常和家人團聚。

但公司加班文化實在太嚴重了,他每天回家都已經是深夜,女兒早已入睡,第二天又要早早起來上班,就連周末也不休息,有時候一個星期都見不到女兒幾面。

溫柔的妻子本來還能理解他的辛苦,知道他是為了全家在努力打拼。但丈夫長期缺位的家庭,她一個桑國人孤身來到寧城,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白天送女兒去幼兒園後,她一個人待在出租屋裏,只覺得無盡的孤獨。

如果只是孤獨還能忍受,但真正擊垮這個家庭的,是女兒的意外去世。

當時公司接了個大項目,所有人都要留下來一直加班,直到項目完成為止。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妻子打電話來告訴他,女兒生病了,突然發起了高燒,怎麽也不退,她叫了救護車,現在已經到了醫院,因為語言不通,無法和醫生順暢交流,希望男人能馬上過來。

男人放下電話就去找上司請假,得到的卻是一頓疾風驟雨般的訓斥,說他沒有拼搏精神,沒有把公司當成自己的事業,心裏只有小家沒有大家雲雲。

有那麽一瞬間,男人想生出辭職的沖動,但他入職時簽署的派遣合同裏有一條隐形的不平等條約,一旦他提出辭職,要付給公司一筆高昂的賠償金,而他在桑國的房子還沒有還清房貸,一旦這個資金鏈條斷裂,他馬上就會變成一個負債累累的窮光蛋。

男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工位上,這時他又接到妻子的電話,告訴他女兒的病情已經穩定了,叫他安心工作,不用急着過來。

男人松了口氣,又在公司裏跟同事度過了沒黑沒白的好幾天,心裏始終惦記着女兒。

上司已經承諾,等這個項目做完,會給他們放幾天假,到時候他一定要好好陪伴家人,帶女兒去她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游樂園。

就是這個信念支撐着他熬過了辛苦的加班,眼看項目到了尾聲,大家都有點松懈了,開始心照不宣地輪流去補覺。

男人也得到了一個去雜物間休息的機會,就在他夢裏還在思念女兒的笑容時,接到了妻子的電話。

他笑着問:“是不是雅雅的病已經康複了?”

妻子卻很平靜地告訴他,女兒昨晚已經去世了。

而她也買好了回桑國的機票,等她回去後,就會提交離婚申請書。

男人不敢相信,以為她是在開玩笑,以為她在跟自己鬧脾氣。可女人心如死灰地告訴他,自己已經在機場,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不管他怎麽哀求,怎麽道歉,女人的決定都沒有改變,她只是通知他一下,就挂斷了電話。

失去了女兒,失去了妻子,絕望的男人将這一切歸咎于公司慘無人道的加班文化,毫無同理心的上司,他決定要讓整個公司為他的雅雅陪葬。

“但諷刺的是,死在火災裏的都是和他一樣的底層員工,而真正剝削他們的上司老板,早在五點鐘就偷偷從後門下班回家了。”

柳蠻蠻聽完,表情複雜的說不出話來,“這,這算怎麽回事啊……”

“在他舉起打火機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個可憐人,而是毀了更多家庭的魔鬼。”

韓默搖了搖頭,他對這種因為自身遭遇不幸就要報複社會的家夥,生不出任何同情心來。

85樓已經被燒毀大半,電梯早就設置了十八樓不停,幾人只能走樓梯上了19樓,然後又坐電梯到前臺小姐剛才說過的49樓。

到了49樓,柳蠻蠻還糾結着不想出電梯,“剛才那個前臺小姐也是假的吧?那她說的話還能信嗎?”

淩塵道長推了她一把,“來都來了。”

柳蠻蠻踉跄了一下,回頭瞪他:“我自己會走!”

她說話時一直捂着手,淩塵道長注意到這點,皺了下眉,“你受傷了?什麽時候?”

“就剛才接打火機的時候,好像被燙了一下。”柳蠻蠻攤開掌心,有一小塊皮膚特別紅。

“笨蛋,你不是總說自己身手好嗎?”淩塵道長沒好氣地摸出一個小圓罐丢過去,“清涼膏,自己塗吧。”

柳蠻蠻好奇地拿着打量,“你出門怎麽還帶這種東西?”

“提神用的行不行?”

韓默和江蕪轉過電梯,前方就挂着秘書室的牌子,他推門進入,亮出證件,說明來意。

女秘書愣了一下,然後點頭,“好的,幾位跟我來。”

秘書在前面帶路,打量着韓默和他身後這幾個人,忍不住發問:“現在道士也能當警察嗎?”

而且怎麽還有個小孩兒?

韓默面色不改,“那是我們的特聘顧問。”

女秘書将他們帶到小會議室,“董事長還在開會,會議一結束就馬上來見你們。”

随後又有幾個助理模樣的年輕人陸續端來水果點心,招待禮數十分周到。

柳蠻蠻坐在柔軟舒适的真皮沙發上,簡直不敢相信,“我們真的上來了?”環顧四周,“這一切不會又是假的吧?”

她都快被折騰出被害妄想症了,這長生制藥簡直是龍潭虎穴啊。

“哎喲!”淩塵道長突然喊了一嗓子,“你掐我幹嘛?”

柳蠻蠻理直氣壯,“我想試試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淩塵道長:“……不可理喻!”

柳蠻蠻又湊到江蕪身邊,“小阿蕪,你現在能感應到傳國玉玺的位置了嗎?”

江蕪點點頭,“很近了。”

之前她一直無法準确感應到傳國玉玺的位置,估計是桑國人用了什麽外國的邪術屏蔽氣息,而這種邪術又和剛才的幻境根出同源。

托他的福,江蕪在幻境裏摸索到了一點竅門,已經能抓住傳國玉玺的一絲痕跡了。

大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穿着桑國傳統服飾的女人冷着臉走進來,傲慢地擡着下巴,“就是你們要見董事長?”

“沒錯。”柳蠻蠻拍桌而起,她從對方身上感覺到玄門中人的氣息,“你又是什麽東西?”

女人瞪着柳蠻蠻,先是為她的美貌驚豔了一瞬,緊接着眼中閃過嫉恨。

可惡的夏國女人!

她冷笑着,忽然擺出一個決鬥的姿态,“想見董事長,先過我這一關!”

話音剛落,柳蠻蠻已經撐着茶幾飛身一腳,和女人在面前的空地上打了起來。

女人出手陰辣狠毒,但柳蠻蠻更加靈活多變,二人越打越快,漸漸都打出了火氣,韓默甚至看到柳蠻蠻眼底有一抹金芒閃過。

“不能讓金花婆婆上來。”他下意識地對江蕪念叨,“她動起手來簡直六親不認,這裏全是桑國人,還不都被她活撕了?”

他總不能和一條快成精的巨蟒講引渡法吧?

江蕪想了想,抄起茶幾上的一盤開心果,朝二人身上揚了過去。

“你們不要再打了啦!”她裝作害怕地捂住眼睛,“媽媽說只有壞孩子才會打架!”

啪啪啪啪啪!

那一盤開心果像是長了眼睛,一個不落地全都砸在女人身上。

柳蠻蠻輕盈地後退兩步,看着女人臉上厚厚的□□,被開心果砸出一個個小坑,笑得前仰後合。

“真是醜人多作怪。”她沖女人做了個鬼臉,“大姐,你該補妝了!”

“你!”

女人氣到發狂,正要不管不顧地對柳蠻蠻下咒,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蒼老威嚴的聲音,“阿金,不得對客人無禮。”

女人回過頭,看到來人後露出恭敬的神色,低着頭退了下去,“是。”

“韓警官對嗎?我就是藤理。”

老人在對面的沙發坐下來,态度甚至算得上是親和,“秘書告訴我,你們有件案子需要我配合調查,請問發生了什麽?”

“今天上午,寧城警方追捕的一名文物走私犯進入了長生制藥大樓,不知道董事長見過沒有?”

韓默微微傾身,視線鋒銳,緊盯着藤理的臉,緩緩開口。

“文物走私犯?”藤理似乎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毛,“韓警官,我今天一直在開會,我的助理和公司上下都能為我作證,我怎麽會見過什麽走私犯呢?這簡直可笑啊。”

他攤開手笑了兩聲,又搖着頭,“你也看到了,長生制藥大樓很大,這裏也不止我們一家企業,我想韓警官還是去別的地方調查吧,我的時間很寶貴,就恕不奉陪了——”

藤理說完就要起身離開。

“等等!”韓默突然叫住他。

藤理回過頭,臉上帶着氣定神閑的微笑,“韓警官還有什麽事嗎?”

韓默低頭看了江蕪一眼,說出她剛才教他的那句話。

他說:“藤理,你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十年嗎?”

藤理一愣,緊接着他紅潤的面色瞬間變得青灰,他伸出手,發現手背上長滿了褐綠色的屍斑。

他想說話,喉嚨裏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江蕪沖他輕輕一彈,藤理的身體轟然倒下,像一團早已腐敗的死肉。

淩塵道長想到了什麽,“難道是桑國九菊派的控屍術?”

藤理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亡,有人卻将他的“幽精”命魂強行扣在體內,讓他成為一具活死人。

他的命魂以為自己還活着,但只不過是幕後之人操縱的傀儡。

要破這種邪術也很簡單,只要說出對方已死的真相,再趁機勾出他的命魂就行了。

江蕪打了個哈欠,順便将藤理的命魂塞進嘴裏。

單獨的命魂沒有靈智,無法投胎轉世,再加上他還有一身祖上累積的業債,不如給江蕪當點心了。

“董事長!”

剛才的女人去而複返,一進門就看到這一幕,目眦欲裂,拔刀砍來。

江蕪對韓默說,“我看到軍師了。”從藤理的命魂裏看到的,“這裏讓蠻蠻先頂着,我們快上去抓人!”

韓默扛起江蕪,一個箭步沖出了會議室,“往哪邊走?”

“去頂樓。”江蕪指着電梯,“有個帶推拉門的房間,軍師就被關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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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轉道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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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殺手,偶得九大道祖留下九轉道經一部,接受驅魔斬妖,修複天地大任,上天入地,無往不利,觀此道經,修我天地極道,願早日成就道祖。
心存天地,與世皆敵,少年古臻生于小品位九流域之中,不介意仇家滿天下,願踏腳之石,鋪滿成長道路。身世古怪,上古道祖後裔,更為九天大陸天尾家族外戚。
事關定數,變數之争,方知天下本為棋局,人人皆在局中。無限劇情,無限争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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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 天茗
1047.1萬字
九陽絕神

九陽絕神

最強殺手,逆天重修。
為報前世滅族之仇,修至尊神訣,握無上神兵,掌混沌之氣,噬天地,斬蒼穹,誅神滅魔,踏破乾坤!
以殺戮之名,成就更古至尊!
這一世,我要只手遮天,翻手滅世!
九天在下,唯我在上!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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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新書《世界救贖者》,求支持!小說關鍵詞:傳承鑄造師無彈窗,傳承鑄造師,傳承鑄造師最新章節閱讀

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