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柳絮是什麽意思?”顧熙兒喃喃:“……人的名字?”

栀子也探頭去看,“或許是随便刻的?”

她又不認識字,只是覺得喜鵲登枝的花樣子很好看。尤其是喜鵲,十分生動逼真,竟然像活的一般。

“應當不會。”顧熙兒搖搖頭:“誰會無端把字刻在玉牌上?定然有緣由的。”

“奴婢想不出來。”栀子也就比顧熙兒大了四歲,正是活潑愛玩的年歲。

她笑眯眯地:“小姐,咱們回去吧?”

顧熙兒“嗯”了一聲,把紅瑪瑙玉牌放入自己的荷包裏。

主仆倆回去芳華院的時候,杜鵑也剛從回事處領了月例銀子回來。

杜鵑拿給顧熙兒看,“小姐,咱們院子裏的都在這了。”

顧熙兒把自己的二十兩銀子拿出來,擺手和杜鵑說道:“你都按份例給分發下去吧。”

杜鵑應了一聲,屈身行禮後退下了。

顧家是每逢月初發放月例銀子,由各院的管事統一領取。芳華院裏沒有管事,都是由杜鵑領取的。

酉時過半。

顧熙兒的晚飯就擺上了,有鹽水鴨肉、雞蛋蔬菜煎餅、紅糖發糕、牛乳粥、紅燒茄子、蝦仁蒸蛋、蘑菇肉片。

她有挑食的毛病,喝了半碗牛乳粥,吃了兩塊鹽水鴨肉和巴掌大的雞蛋蔬菜煎餅就停下了筷子。

杜鵑勸道:“您好歹再多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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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桌子的吃食幾乎都沒有動。

“不要。”顧熙兒伸手揉揉自己的小肚子:“我吃飽了。”

杜若也說:“您牛乳粥喝的太少了……要喝完的。”

顧熙兒說不吃就不吃了,起身就要走。

她往內室的方向去,“現在喝不了了,要不幫我溫在蒸籠裏吧,等餓了我自然會喝的。”

杜鵑微微嘆氣。

她端起蝦仁蒸蛋跟着顧熙兒也往內室走去,好說賴說的又哄着顧熙兒吃了半碗。

亥時一過,大地萬物都進入了沉睡。

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吠,飄渺又遙遠,卻更顯得深夜寂靜無聲。

琉璃胡同口往右邊一拐,穿過一排排筆直高大的楊樹,便是條官道了。

官道兩旁是四四方方的石墩,路面修建的寬闊平坦。

略顯破舊的馬車就停在官道上,駕車的是個身穿短褐的老漢,像是在等什麽人。

又過了約一刻鐘的時間。

一個老婦走出了琉璃胡同,背着個小包裹,正是苗婆子。她走上前和老漢打了招呼,自己上了馬車。

馬蹄輕踏,車輪開始轱辘辘轉動。

老漢還和苗婆子說話,“是小姐讓我來接你的。”過了會他又不解的問:“你好好的伺候着小姐就成了,還非要自己再出來找個活做,何必呢?吃苦受罪不說,還要看別人臉色。”

他其實還不明白為什麽要深更半夜過來接人,大白天不好嗎?

苗婆子沒接他的話茬,反問道:“小姐……她還好嗎?我也有一年多沒見過她了。”

她過來顧家做活,是小姐安排的,是私密事。她不能講給別人聽,所以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的問題。

“什麽好不好的,還是老樣子。”老漢眉頭緊皺:“咱們也算是跟着小姐從老宅子出來的了,誰能想到日子會過到如此模樣?等你見了小姐還是好好勸勸她吧。”

他喚柳勾子,是前朝大理石少卿柳懷遠家的奴仆。

“我知道。”苗婆子長出一口氣:“小姐脾氣執拗,她認準的事情誰也說不動。只是仇恨長留心中,到底會害人害已。”

柳勾子沒聽懂苗婆子說的話,卻也沒有再問。小姐即使落魄了也是高高在上的,他一個下人,能混口飯吃就不錯了。

馬車在路上足足跑了三個時辰才到了懷柔,最後停在了一處二進的宅院前。這時候天已經破曉了。太陽慢慢從東邊升起,火紅火紅的,像個圓盤。

柳勾子下了馬車去敲門。

“來了,來了。”守門的小厮牛二打着呵欠從裏面拉開了門,探頭一瞧是柳勾子,立刻笑起來:“是你老啊,趕緊進來。”

柳勾子昨夜駕着馬車出去的時候,他是知道的。

苗婆子随後也走了過來。

她并不認識牛二,也不想和他打招呼,徑直越過他往二進院落走去。

牛二看苗婆子的穿着打扮也不出衆,嘴一撇,壓低了聲音問柳勾子:“她是誰啊?”譜擺的還挺大。

他是今年三月剛過來的,根本沒見過苗婆子。

柳勾子回答他:“她以前是專程伺候小姐的,小姐也最信任她。”

牛二“哦”了一聲,沒再言語。

苗婆子走進第二進院落裏,環顧四周。一溜五間上房,兩傍是耳房,東西兩側各有三間廂房,院子裏還種了兩棵柿子樹,雖說看起來比較破舊了,但到底還是體面的。

當然和顧家是沒法比的。

院子裏伺候的人也極少,只有一個矮胖的婆子在掃地,另有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在打洗臉水。

苗婆子眼睛一酸……也太凄涼了些。她們家大小姐想當初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矮胖的婆子是認識苗婆子的。

她往前走了幾步去拉苗婆子的手,笑道:“老姐姐,你難得來。”

她去年見過苗婆子一次,小姐待苗婆子是極親近的。

苗婆子也笑了笑,問道:“小姐呢?”

“想必這會兒還睡着呢。”矮胖婆子說道:“你要是想見小姐還要再等等。”

小姐每日裏不睡個日上三竿是不會起來的。

苗婆子應了“好”。

誰料正房的房門卻在此時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來一位身段苗條的女子。

她容貌姣好,身穿湖藍色對襟長褙子,一雙丹鳳眼極其出色,看人的神态無端透出些風情。

苗婆子立刻屈身行禮,喚:“大小姐。”

“我等了你好久。”女子轉身又進了屋,讓苗婆子也跟進來。

“不是讓你四月份就回來的嗎?怎地拖了這樣久。還特地讓人捎了口信過來。”女子去了內室,坐在臨窗的羅漢塌上。

她擺手讓苗婆子随意些,“搬個兀子過來坐吧。柳家早就破敗了,我柳絮也沒有以前那麽多規矩了。什麽奴婢、主子的,在我眼裏都一樣。”

她原名是柳若雨,柳絮是做了歌女後才改的名字。

“大小姐受委屈了。”苗婆子臉上顯出濃重的悲傷,又解釋道:“我原想是四月份就過來您這邊一趟的,但家裏老母親病重,我索性向顧府管事的請了幾天假,想着從您這裏出去後也連着回老家探望老母親……又因為我在顧家的事情臨時沒有找到替換的人去做,就又拖了幾日。”

她也沒有坐下,只是站在柳絮的面前。

“別喚我大小姐了,我早都不是了。”柳絮來了火氣,自己倒了一盞熱茶水喝。

她也給苗婆子倒了一盞,“讓你坐下你就坐下,不然你要站着喝茶水不成。”

苗婆子這才答應一聲,自己搬了兀子坐下,帶來的包裹也就随手放在地上。

她捧着茶水喝了兩口,和柳絮說道:“您最近怎麽樣?”

“還好吧。”柳絮自暴自棄地:“不過是混日子而已。被男人養着就是輕松,比在酒館裏給人家唱小曲好過多了。”

她言談舉止輕浮極了,再沒有做柳家大小姐時的端莊自持。

苗婆子作為柳絮的乳母,是從小看着她長大的,到底是心疼。

她勸說道:“奴婢這些年也存了幾個銀錢,圖個溫飽還是可以的……您若是願意,就跟随奴婢回鄉下去,奴婢伺候您,凡事都不讓您動一根手指頭……定然也是舒舒服服的。”

也不必被不同的男人随意養在外面了,在她看來,那些個見色起意的男人有哪個是好的,若真的喜歡大小姐,給她一個名分也是好的,哪怕是為人妾室呢。不過是看着大小姐長的漂亮而已。喜歡了就給大小姐一些銀錢寵着,膩了就直接趕走大小姐,更渾者還有上手打罵的……在她看來,大小姐這些年過的連個體面人家的外室都不如……實在是不值得留戀。

“不必。”柳絮的神色冷了下來:“我已經自輕自賤到了這個地步,早不把臉面當回事了。我就是恨極了宋南嫣,憑什麽我過成了這樣,她卻得以高嫁良人。”

她口中的宋南嫣就是顧家大夫人宋氏。

苗婆子嘆氣:“小姐,宋夫人把小小姐教養的很好,顧家人也把小姐姐捧在手心上疼愛……咱們偷梁換柱,把小小姐和宋夫人的親生女兒掉了包……這對于宋氏來說,對于一個娘親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您還沒有消氣嗎?”

她們家小姐和宋夫人早年間還曾經是閨中密友,後來柳家得罪了新帝,舉家被貶到邊疆,再不許進來燕京城一步。當時的小姐是有心儀的男子在,舍不得就此離去。她去求了宋夫人,想讓宋夫人行個方便,把她偷偷留在燕京,哪怕是為奴為婢也行。但是宋夫人思來想去的,最後也沒有答應,她也怕連累了自己家人。

後來小姐在去往邊疆的途中被歹人強.暴,柳老爺更是當場被歹人打死,她的幾個兄弟為了對抗歹人也是遍體鱗傷……小姐從此就記恨上宋夫人了,後來更是千方百計回來了燕京。她改頭換面,名字也改了,靠在酒館給別人唱小曲過活,連妓館都去過……目的就是為了報複宋夫人。

“她是誰家的小小姐?”柳絮恨的直咬牙:“她不是我的女兒。”

她甚至都不清楚和哪個男人生下的她,只是落了幾次胎都落不掉,才勉強生下來的。

“您再不認小小姐,她也是您親生的。”苗婆子無奈極了:“那孩子聰明乖巧,又懂事的很,頗有您小時候的樣子。”

小小姐雖然長的不像她們家小姐。但是她和人說話的姿态,笑起來的剎那,都像極了她們家小姐。

作者有話說:

熙姐兒身世曝光。放心啦,不會虐熙姐兒。

這個柳絮不會有好下場的。

更新至24小時的評論都有紅包哦。大家多鼓勵鼓勵我,明天就給大家更個肥章!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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