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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門終于被打開了,一個中年男人走了起來,看到眼前的場景,愣了一下,“月月,你們這是幹嘛呢?”

池中月臉色的表情慢慢柔和了下來,她垂下手,把匕首扔到一邊,然後搶回了自己的槍,卸下彈匣,拉保險,反手退子彈,拉套筒,最後關掉保險。

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幹淨利落。

這雙手,不知道開了多少次槍才會有這樣的熟練程度。

然後,她把槍拿在手上把玩,靠在牆上,腿蹬着一塊兒青磚,不說話。

任清野站着不動,也不說話。

池中月擡頭,看着他笑,“剛才吓到了?”

任清野說:“沒有。”

池中月說:“我是說,我叫你警察叔叔,吓到了?”

任清野看她一眼,她似笑非笑,像開玩笑,又像認真的。

任清野還是說:“沒有。”

池中月收了槍,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剛剛詐一詐你而已,畢竟誰不知道警察什麽時候會潛伏在我們身邊,是吧?”

任清野眯了眯眼睛,眼神裏流露出的後怕與惱怒,以及貪婪,都恰到好處。

“爸,這是新來的?我試試他的膽量。”池中月走到池榮貴身邊,淺笑着看任清野,“膽量不錯,槍抵在他腦袋上了都面不改色,還能搶過來架我脖子上。”

池榮貴穿着中山裝,踩着一雙市面上幾十塊一雙的布鞋,從兜裏拿來一條手帕出來,擦了擦手心的水。

“什麽新來的!”他擡頭瞪了池中月一眼,“這是阿野,跟我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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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中月走近兩步,仔細打量着任清野:“原來你就是阿野,聽說你好幾回了。上次周跛子那批四號是你帶出去的?”

任清野說,“是。”

池中月問:“一個人?”

任清野說:“是。”

一旁的池榮貴抽了口煙,慢慢地吐着煙圈兒。他五官普普通通,眼神也毫無攻擊性,看起來就像下午去麻将館能遇上的那種老大哥。

“事兒辦好了?”池榮貴問。

任清野說:“辦好了。”

池榮貴說:“他女兒呢?”

任清野一臉坦然,“跑了。”

池榮貴沉默了一下,低頭說了句“可惜了”。

沒人接話。

他抽了口煙,又擡起頭來,看着任清野,說:“這就是叛徒的下場,阿野,你這麽聰明,不會想走上他的舊路,對吧?”

他望着任清野,目光裏終于出現幾絲精光,可謂原型暴露。

“如果有了異心——”池榮貴用手往脖子上劃拉了一下,“下場會比他更慘。”

“是。”任清野說話簡單明了,嗓音幹淨,池榮貴一聽就喜歡。

這任清野是他半年前點名要的,看着年齡不大,但上回周跛子那事兒,辦得比三四十歲的人還好。

這半年來表現更是不俗,池榮貴看着,剛好能補上身邊的缺兒。

“阿月,你安排安排他。”池榮貴掐滅了煙,朝着池中月使了個眼神,“我出去跟劉老三說點事兒,晚上叫上你媽,跟阿野一起吃個飯。”

池中月說好,池榮貴就走了。

“任清野?”池中月轉身,臉上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任清野坐在了剛才池榮貴坐的地方,上下打量池中月一眼,“我沒有印象。”

池中月不說話,只是盯着他笑。

任清野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嗤笑一聲,眼神裏全是對這個女人故弄玄虛的不屑。

池中月朝他走近兩步,說:“我以為我給人的印象很深刻。”

任清野說:“為什麽?”

池中月昂起下巴,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認真地說:“因為我美啊。”

任清野勾唇笑,“我見過很多比你美的。”

“是嗎?”池中月反問。

任清野被問住了。

他見過許多比池中月美的,她們膚若凝脂,柔情似水,卻沒有人像池中月這樣,美得張揚,野性,那一雙眼睛卻純淨得如同清泉。

池中月笑了起來,默念了兩遍他的名字,然後轉過頭,看見傍晚的夕陽穿過層層翠綠的樹蔭之間,投射在草地上,隐隐綽綽,卻又充滿生機。

池中月第一次發覺,原來夕陽也能這麽生機勃勃。

池中月回了自己房間,把槍放到抽屜裏,坐到陽臺的椅子上,點了根煙,晃蕩着雙腿,看着樓下。

小別墅的後花園栽了不少花草,一到開花的季節就滿院子飄香,不知情的人誰能想到這裏是一個大毒枭的窩點呢?

花園裏一個女人,穿着長裙,披着這邊的民族特色披風,長發挽了起來,拿着一個塑料壺,耐心地給一盆剛搬來的茉莉花澆水。

她的背影娴靜,動作輕柔,像是電視裏的民國女人一樣。

池中月站了起來,靠在欄杆上,抖了抖煙灰。

幾秒後,下面的女人忽然擡頭,看着池中月的眼神裏全是厭惡。

“把你的煙滅了!”

池中月勾唇一笑,又抖了抖煙灰。

半個指甲蓋大小的煙灰落了下去,順便被風吹散,化作一小片一小片的灰塵,一般人很難注意到。但阮玲香每次都能撲捉到那細微的煙灰,然後發一陣火。

池中月對着樓下的阮玲香說:“媽,別折騰你那些花花草草了,我爸叫我來陪陪你呢。”

阮玲香把披肩取來下來,扔到一邊。

即便上面僅僅是可能沾了一丁點兒煙灰,她還是嫌棄。

阮玲香一句話都不說,走上了樓,穿過陽臺,回了自己房間。

仿佛池中月就是個陌生人。

池中月狠狠碾滅了煙頭,然後扔到煙灰缸裏,走到阮玲香門口,靠在她門口。

“媽,我爸今天回來了,晚上一起吃飯。”

裏面的人不做聲。

池中月繼續敲門,“你想吃什麽?昨天秦叔抓了一只野兔子,要不烤了吃?”

“我不想吃。”

阮玲香終于說話了,池中月就試着推開門,卻發現門被反鎖着。

“不想吃啊?那叫秦叔炖一只烏□□,這個是你喜歡的。”

“我不想吃——”阮玲香在房間裏說,“是不想和你們吃。”

池中月的手僵在門把手上,半秒後,她轉身走了。

“愛吃不吃。”

劉老三不知道池榮貴留任清野吃飯了,還在等着他,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抽煙,也沒個人跟他說話。

池中月經過客廳,坐到他旁邊的沙發上,長腿一伸,搭在茶幾上。

劉老三吓了一跳。

池中月說:“等裏面那個?”

劉老三見是池中月主動來跟他說話,頓時眯着眼睛笑了起來,“是啊,阿野原本是跟着周跛子幹的,貴爺看上了,跛子當然就割愛送給貴爺了。”

池中月說:“周跛子是怎麽留他在身邊的?”

劉老三說:“阿野那時候才二十二三吧,在夜場裏上班,跟人打架,哎喲那叫一個能打,被跛子看上了,就帶回去跟着做事。你別看阿野年輕,做事從來不讓跛子哥失望,上回帶一批貨出去,遇到十幾個警察追擊都逃脫了。”

池中月也不說話,就低着頭笑。

笑得劉老三發怵,“怎麽,你不信啊?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去問周跛子。”

“我信。”池中月說,“他多少歲了?”

劉老三想了想,“二十八吧,我記不太清楚了。”

池中月問:“成家了嗎?”

劉老三說:“成什麽家啊,幹我們這行的,哪兒敢輕易成家。”

池中月又問:“那他有女人嗎?”

劉老三一下子瞪圓了眼睛,“這我哪兒知道啊!我平時又不趴人家床底下,嘿嘿嘿,不過你看阿野長那樣,能缺女人嗎?”

劉老三自以為和池中月套上了近乎,說話越來越沒邊兒,但看到池中月的臉色慢慢不好看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怎麽,你看上阿野了?”

池中月擡起頭,說:“怎麽?不行?”

劉老三哪兒敢說不行,“當然行!不過阿野哪兒配得上您啊,他就是一野小子。”

池中月蹬開腿邊的垃圾桶,走了。

到了飯點,池中月下樓走到飯廳,卻發現只有池榮貴一個人坐着。

“剛才那人呢?”池中月問。

池榮貴握着一串佛珠,慢吞吞地把玩,見池中月下來了,就把佛珠放到了一邊兒去。

“走了。”

“走了?”池中月問,“不是留他吃飯嗎?”

池榮貴哼笑一聲,“年輕人脾氣大,回家了。”

池榮貴雖然這麽說着,卻沒有一絲責怪任清野的意思。

飯桌上,池榮貴給池中月掰了一大個兔子腿,烤得油滋滋的。

“你媽呢?不來吃飯?”

池中月拿了一把小刀子出來,把兔子肉一片片兒割下來,整整齊齊地碼在盤子裏。

“沒來。”

池榮貴拿了一個碗,把另一個兔子腿放進去,“我給你媽送過去。”

池中月吃着肉,看着池榮貴端着碗上樓。

五分鐘後,他下來了。

“沒給你開門?”池中月問,語氣裏隐隐約約有嘲笑的意思。

池榮貴也不惱,反正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阮玲香冷冰冰的樣子,“不吃算了,月月你全吃了。”

池中月又拿出刀子割肉,漫不經心地問:“今天那人,你準備安排在哪兒?”

池榮貴說:“不急,小夥子年輕,先看看……眼下還有其他事。”

“什麽事兒?”

“趙偉的事情還沒有完。”

池中月不經意地看了池榮貴一眼,見他切着兔子肉,一臉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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