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任清野震驚地說不出話, 好一會兒,他才說:“為什麽?”
董娜娜說:“我哪兒知道啊。”
任清野沉默了一會兒, 說:“秦隊怎麽說?”
董娜娜:“秦隊在想辦法,他們是一定要從周華宇嘴裏挖出藏獒的犯罪事實的, 不過現在重要的是,周華宇他不肯說。你覺得該怎麽辦?”
“異想天開。”任清野說,“池中月是誰?怎麽着, 難道還請她去警察局裏喝兩杯茶,跟周華宇談會兒心?”
“所以秦隊才煩心啊!”
任清野更煩。
這事兒根本不可能,秦唯平不會這麽随着周華宇, 但周華宇要是打死不說, 那這一趟就白來了。
而且周華宇明顯不打算拖池榮貴下水。任清野想到在周華宇家的所見所聞,看樣子周華宇和池榮貴交情還不淺。
不過他現在更好奇的是, 為什麽池中月會把周華宇扔給警察。
想到這兒,任清野下車,大步往池中月吃火鍋的地方走去。
她還坐在那裏。
“跟我走。”任清野說。
池中月一擡頭,看到任清野就站在她面前, 面色沉靜,倒沒有剛才的怒意了。
池中月說:“去哪裏?”
任清野拉着她站起來, 說:“先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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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中月這次很順從, 她看着鍋裏沒什麽菜了,用紙巾擦了擦嘴,跟着任清野上了車。
任清野直接往池中月家裏開。
“你一定要把我送回家嗎?”池中月說。
任清野沒理她,直視前方, 車速一直在增加。
池中月很平靜地看着他,說:“你收留我幾天吧,我不想回家。”
任清野猛然踩了剎車。
他看着池中月說:“你怕?”
池中月把頭發撥到耳後,說:“我怕什麽怕,我就是不想回家。”
她閉上眼睛,很困的模樣,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你收留我幾天吧。”
接下來,她就不說話了。
任清野就這麽看着池中月的睡顏,難得如此溫順。他俯下身,給池中月系安全帶。
池中月突然睜了睜眼,看到任清野下巴的胡茬,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紮人,癢癢的。
任清野微微低頭,“你幹什麽?”
池中月收回了手,說:“摸一下你的男人味兒。”
任清野愣了一會兒。
池中月睜着一雙深邃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望着他,“任清野,你可真好看啊。”
任清野坐回了駕駛座,斜瞟她一眼。
“話怎麽那麽多。”
池中月閉眼上,嗯了一聲。
任清野給薛坤說了聲就開車走了。
四個小時的路程,從黃昏到深夜,從紅霞漫天到月色朦胧,池中月一直沒醒。
任清野終于到家,停了車,走下來,打開副駕駛的門。
池中月閉着眼,他就在一旁看着。
一眼就看穿了她沒睡,睫毛還在輕顫。
過了好幾分鐘,還是池中月忍不住了。
她睜開眼,慢慢下車,“裝睡這麽久,還以為你要抱我呢,沒意思。”
任清野嗤笑一聲,轉身就上樓了。
池中月慢吞吞地跟在後面,到了門口,任清野突然停住,說:“你去你朋友家吧。”
他指的是對面的藍釉家。
池中月看了一眼藍釉的家門,門口還放着垃圾袋,裏面有流着汁兒的西瓜皮,說:“她不在家。”
任清野:“……”
他拿着鑰匙,遲遲沒有開門。
聲控燈黑了,他靠着門,說:“池中月,你非得這樣?”
池中月說:“我怎麽了?”
任清野說:“我最後說一次,我們明顯不是一路人。”
池中月走近兩步,擡頭,呼吸拂在任清野下巴上,“我也最後說一次,我想怎樣,你管不着,是不是一路人,不是你說了算。”
任清野轉身開門,“随你。”
他當打開門,手機響了。
任清野看到來電顯示,眉頭莫名跳了一下。
他接了電話,沒說話,只是嗯了幾聲,神色慢慢凝重起來。
短短的一通電話,打破了這樓梯間裏的平和氣氛。
任清野突然拉起池中月的手臂,往樓下走。
“趕緊回去!”
池中月跟不上他的步子,一路小跑,“幹嘛啊你?”
任清野頭也不回,“你爸回來了!”
“操……”池中月低聲說,“怎麽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這個時候回來。”
任清野聽到了她的嘀咕,問她:“你爸不是去哥倫比亞了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池中月說:“你問我我問誰去?”
任清野車開得快,到了池家時,還沒進去,就感覺一股沉悶的氣氛。
像山雨欲來。
進了大門,池榮貴書房的燈亮着。
池中月往右邊的客廳去,任清野直接上了樓。
客廳裏,阮玲香裹着一床細絨毛毯,捧着熱茶,在看電視。
還是《射雕英雄傳》。
她面容平和,雖然臉色蒼白,但看起來就像一朵被清晨的雨淋過的嬌花,看不出來前幾天才自殺過的樣子。
池中月坐到她身邊,沒說話。
阮玲香沒看她一眼,聳了聳鼻子,說:“怎麽一股血腥味?”
池中月說:“我差點兒死在路上了。”
阮玲香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杯子裏的茶葉晃了起來,但很快又恢複平靜。
“哦。”
池中月料到阮玲香是這态度,她笑了笑,說:“我昏迷的時候,夢到小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去吃火鍋。”
阮玲香眨了眨眼,沒接話。
池中月就當作自言自語,“就巷子裏那家火鍋,很好吃,那味道我記到了現在,一直忘不了,今天下午又去吃了。”
阮玲香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說:“味道變了嗎?”
池中月說:“還是記憶中的味道,沒變,只是這次我是一個人去吃的。”
阮玲香冷笑,“你也只能一個人去吃。”
池中月低頭,嗯了一聲,許久,才說:“嗯,我以前不明白,爸爸走前,為什麽特想吃那家火鍋,這次我體會到了,臨死的時候大腦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味覺的記憶。”
阮玲香的背突然僵硬,挺着身體,終于轉過身去看池中月。
“傷哪裏了?”
池中月站起來,動作利索。
“騙你呢,這話你也信?”
阮玲香臉色一冷,順手操起手裏的茶杯就向池中月砸了過去。
不偏不倚,砸到了額頭。
茶水是溫熱的,順着池中月的臉流下來,茶葉糊在眼睛上,跟個落湯雞似的。
她閉着眼,眉頭微抖,額角紅了一片兒。
阮玲香腿軟了,她坐了下來,手伸在半空中,看着池中月。
池中月抹了一把臉,甩甩手,什麽都沒說,往樓上書房走去。
書房裏只有池榮貴,任清野,和鐘峥,以及池榮貴的兄弟劉啓浩。
房間裏安靜地出奇,任清野站在他們對面,挺直了腰,等着池榮貴發話。
但池榮貴一直對着窗子抽煙,一口又一口,一句話都沒說。
老舊的鐘表每走一步,就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格外清晰。
池榮貴終于轉了過來,他負着手,慢慢走到任清野面前,說:“他怎麽就被警察抓了?”
任清野說:“是我辦事不力。”
池榮貴說:“一句辦事不力就完了?”
任清野擡頭與池榮貴對視,“貴爺,給我機會,我會将功贖過。”
池榮貴不說話,只是冷笑了一聲。
他這冷笑,讓這房間的溫度驟降到零下。
鐘峥突然說:“任清野,你跪下,給貴爺磕個頭認個錯!”
任清野看向他,一股子倨傲。
“嘿!你這小子!”鐘峥說,“你捅了這麽大個簍子,下跪怎麽了?貴爺不要你狗命就是菩薩心腸了!”
池榮貴斜眼看了鐘峥一眼,擡手抖了抖煙灰,然後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跪下。”
任清野額角青筋浮了起來。
他握着拳,肩膀微顫。
“聽到沒有?!貴爺叫你跪下!”鐘峥走上來,拎着任清野的領子,“是不是還要我教你怎麽跪啊?”
“走開——”任清野甩開他的手,膝蓋緩緩屈下。
——“等等。”
池中月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房間裏的一切。
她推開門,站到衆人面前。
“不關他的事,周華宇的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她走過任清野身邊,沒看他一眼,“要跪也是我跪。”
撲通一聲——她跪在了池榮貴面前。
任清野想往前,卻被人拽了一把。
“爸,是我的錯,跟別人沒關系。”池中月說。
池榮貴的臉色由白轉青,指尖都在抖,“你怎麽搞的?!”
池中月說:“警察追來了,我估摸着跑不掉,就只能扔下周華宇。”
池榮貴雙眼頓時發紅,“啪”地一巴掌就打到了池中月臉上,“你這個時候倒是會跑!”
那一聲巴掌聲,清脆,震耳,跟打到任清野胸口上似的。
池中月頭發被打亂了,幾根長發散在額頭邊上,她偏着頭,臉上一明顯的巴掌印,“爸,對不起。”
池榮貴滿腔怒火又無處發洩,他在原地急促地踱了幾步,胸腔裏的怒氣都快炸了他的肺。
要不是眼前的人是池中月,他真會一槍崩了他!
“跪着吧你!”池榮貴一巴掌摔了手邊的一座雕像,重重砸在地上,碎得稀巴爛。
他疾步走了出去,鐘峥和劉啓浩也趨步跟上。
任清野沒走,他蹲下,把地上的碎雕塑撿起來,扔到一旁。扔完了,他沒有站起來,而是看着身旁跪着的池中月,久久沒說話。
池中月跪得很直,一點服軟的樣子的沒有。
“你為什麽不說你中槍了?”任清野問。
她要是說她中槍了,池榮貴肯定心疼,不會這樣發怒。
“我要是說了,他就會怪你沒有保護好我,指不定就讓你一起跪了——”池中月笑着看他,“我會心疼的。”
她額頭紅的,臉頰也有印子,頭發濕乎乎地貼着臉,又亂又狼狽,還笑得那麽肆意,好像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副什麽鬼樣子。
任清野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他莫名笑了,只是并不是開心的笑。
“你心疼什麽?”
“我當然心疼啊,我不心疼你誰心疼你啊?”
看你下跪,比剜我心還難受。
任清野看見她纖長的睫毛上挂着水,任清野想,那要是淚水,挂在她臉上,應該很令人心疼吧。
任清野擡頭,拂開她額角的頭發,攬到耳後。
池中月愣了一下。
“怎麽,心疼我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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