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任清野醒來的時候, 房間裏只開了微弱的床頭燈,他睜開眼睛, 好一會兒才适應這光線。

耳朵裏像是有什麽氣體堵住了,嗚嗚嗚地鳴響。

過了一會兒, 鳴響淡了下去,一股流水聲蹿入。

任清野尋聲看向一旁的浴室,玻璃牆壁後有一道若隐若現的剪影。

這具身體, 他再熟悉不過了。

她的名字就在嘴邊,可任清野怎麽也喊不出來,嗓子火辣辣地疼。

幾分鐘後, 池中月從浴室走出來, 頭發擰成一股,還滴着水。

“醒了?”池中月坐到床頭, 半身俯下,手肘撐在任清野頭邊,“今晚咱們就住這兒吧?”

對于今晚發生的事情,她只字不提。

還沒等任清野回答, 池中月一溜煙兒鑽進被窩,手臂攀住他的前胸, 呢喃着:“好困。”

任清野在冰水裏浸泡過的身體在逐漸回溫, 他再次嘗試着說話,喉嚨依然幹得像幾天沒喝水的人,但總算能冒出幾個字了。

“水,給我倒水……”

“哦!”池中月一下子彈了起來, 抓起床頭的礦泉水飛快擰開瓶蓋,喂到任清野嘴邊。

任清野撐着枕頭,緩緩坐起來。

池中月擡手去扶他,剛碰到手臂,他就已經坐好了。

然後,任清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大口水。

池中月用手背擦掉任清野嘴邊的水,說:“我真的一點兒也不體貼入微。”

任清野嗯了一聲。

“嗯?”池中月說,“你還嗯?”

喝了水,嗓子好多了,任清野吐出幾個字:“實話。”

池中月靠着床頭,悻然地抿了一口礦泉水。

她低着頭,等任清野說點兒好聽的話哄她。幾分鐘過去,身邊地人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池中月一看,他睡着了。

呼吸平穩,血色正在回複。

池中月躺了下來,把頭埋到他肩膀上,捧着他地下颌。

“可是我永遠陪着你。”

三天後,任清野如約到了公司,身後跟着池中月。

仗着年輕身體好,他只在家裏休息了三天。

□□這種東西,第一次不一定會上瘾。要是真上瘾,池榮貴也不會讓他沾,畢竟這東西壞腦子傷身體,他可不想把自己手裏得力的人弄殘。

之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此事,但都知道,從今以後,任清野就是池榮貴最信任的人無疑。

池榮貴派了車在公司後面的倉庫等他們,任清野帶着池中月一上車,司機立馬發動汽車,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車往山區裏開,并非池家所在的那座山,而是這座城市最西面的山坳。

開了一個多小時,在這山坳裏,高聳入雲的廠房圍牆逐漸進入任清野和池中月的視野。

這是任清野第一次來到池榮貴的制毒工廠,也是池中月第一次來。

任清野似不經意地打量周圍的環境,其實已然在心裏把路給記熟了。

車停下的時候,面前是一度灰色的圍牆。

圍牆正中只開了一扇鐵門,厚重得像是搬了兩個鐵塊兒來當門,什麽子彈都打不穿。

門緊緊閉着,地上有兩道弧形劃痕,是平時開門時滾軸劃出的痕跡。劃痕很淺,可見平時這裏并不常有人進進出出。

開打開的瞬間,頂上震落了一堆灰。

看起來是灰,誰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裏面的化學物質的沉澱物。

煙灰散盡,人影從中逐漸顯現。

他們各個兒身上都挂着微型沖鋒槍,眼神如鷹,監視着四周的一切動向,

不僅如此,廠房四周還圈着電網,什麽人碰到他都會化作灰燼。

這裏只有幾座零星的廠房和一些零星的簡易倉庫,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這就是個即将被廢棄的工廠。但分散在四周的崗樓卻是嶄新的,崗樓上的人全天都全方位無死角地監視着這裏。

廠房四周攀沿着粗細不一的罐子,一頭從廠房屋頂鑽進房內,一頭連接着牆外的各種裝置。房頂上有兩個鐵罐子,有兩層樓高,灰黑色,有鐵鏽。

這樣的裝置,看了就有一股撲面而來的壓抑感。

罐子旁邊有兩個電解裝置,兩根電解管分別裝着甲苯和水解釜。

在這些設備旁邊,還有數不清的擺線針輪減速機、空氣壓縮機、真空耙式幹燥機等等設備。

最讓人感到壓抑的,是這廠房終日彌漫着的白色煙霧。

四周寂靜無聲,池中月看着這景象,恍若置身恐怖電影裏的環境。

進去之前,任清野問池中月,“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

池中月說:“這有什麽好猶豫的?”

任清野一笑,“好姑娘。”

門口,有個帶着槍的人要搜身,任清野舉起雙手,讓他搜了一遍。

随後,那人又看向池中月。

池中月還穿着昨天的紅裙子,她展開雙臂,說:“确定要搜我嗎?”

那人猶豫了一下,倉促看了她兩眼,“進去進去。”

且不說池中月穿的少,就憑她是池榮貴的女兒,他們也不敢搜她。

一走進廠房就有人給他們遞上了防毒面具,這笨重又緊密的玩意兒一帶到頭上,感覺頂了一塊兒石頭。

兩人一路走着,四處都擺滿了酒石酸、氫氧化鈉和還原鐵粉。

這間房子的盡頭,兩個帶着防毒面具的人正在工作臺前仔細地調配原料。

任清野站到他們面前,他們只是點頭示意,接着又繼續趕自己的事。

制毒師是池榮貴手裏的核心人物,拿錢多,脾氣大,誰來了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任清野在他旁邊站了好一會兒都沒搭上話,而池中月已經逛完了整個廠房。

她走回任清野身邊,正要說話,任清野給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池中月往前兩步,附身仔細看着制毒師的制毒過程。

“這個純度多高?”池中月問。

制毒師說:“百分之九十七。”

“百分之九十七?!”池中月驚訝地說,“這麽高?”

制毒師不屑地笑了,但隐藏在防毒面具裏,外人都看不到。

“現在市面上還沒有,不過我們已經試驗出來了,等能夠批量生産的時候就可以進入市場。”

他擡頭,面具裏的眼睛掃過任清野,“你就是任清野?”

“對。”任清野說,“我是任清野。”

“啧……”制毒師低着頭繼續做自己的東西,小聲嘀咕,“怎麽派了個小夥子來,沒人了是麽……”

池榮貴今天一早就通知他,會派任清野過來,接手工廠裏的事情。制毒師原還以為是個有經驗的,但現在看來,不過是個愣頭青。

随後,制毒師不說話了,任清野和池中月也就一直在旁邊看着。

兩個多小時候,制毒師忙完了手頭上的東西,才慢悠悠地往廠房外走,沒有摘掉防毒面具,跟任清野閑聊了幾句。

整個聊天過程,他都嚴防死守,不會透露過多的信息。

任清野和池中月甚至連他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直到天色暗了下來,池中月和任清野不得不離開工廠,就是制毒師也要回家了。

兩人被司機送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細細洗了個澡。

池中月想把任清野送她的裙子脫下來,手臂掙了半天,一不小心,“嘶——”得一聲,裙子從背後撕裂,春光乍洩。

她滿臉心疼地說:“不能穿了吧?”

任清野剛洗完澡出來,只穿了內褲,拿着毛巾擦頭發,看到這一幕,目光一下直了。

“別穿了。”

池中月說:“早知道就換一身再進去了。”

“下次再買。”任清野說,“買個十件八件的。”

池中月問:“買那麽多幹嘛?”

任清野低頭,嘴角噙笑,“買來撕。”

池中月:“嗯?”

任清野:“我來撕。”

池中月:“……”

您愛好真獨特。

開了玩笑,任清野放下毛巾,轉而樓主池中月,表情倏地嚴肅起來。

“月月,那天,謝謝你。”

謝謝你,拽我出深淵。

池中月一想到昨晚,心裏還一陣陣地發怵。

“任清野,那天晚上,你有沒有那麽一秒鐘的時間,後悔來了這裏?”

“沒有。”

任清野回答地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池中月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憋了半天,模模糊糊地說了一句話。

任清野沒聽清,問她:“你說什麽?”

池中月往浴室走去,“沒聽清就算了。”

“呵。”任清野緊跟上,把她攔在浴室門口,“說了什麽?”

池中月踢了他一腳,“讓開!”

任清野笑着退了回來,坐到床上,翻動池中月那條破了的裙子。

可惜了,這麽美的裙子。

池中月出來的時候,任清野躺在床上,正在看秦西晨給他發來的照片,浏覽了一眼,連新郎長什麽樣子都沒看清楚,就連忙删除。

可惜就差最後一步,被池中月看到了。

任清野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站到床邊的。

“什麽玩意兒?”池中月說,“結婚了還給你發照片?”

任清野無奈地放下手機,說:“她今天拍婚紗照。”

“關你什麽事?”

“我他媽也想知道關我什麽事啊!”

“我瞧你看得挺不舍的。”

“池中月你別無理取鬧啊。”

“我當然不會。”池中月坐到他身邊,指尖滑過任清野的臉頰,“她穿婚紗好看嗎?”

任清野想了下,用了最安全的回答。

“沒看清。”

頓了下,他又說:“但是你穿婚紗肯定好看。”

池中月一愣,手停留在任清野的下巴上,“任清野,你這是在求婚?”

任清野漫不經心地點了根煙,“如果我沒死,這就是求婚。”

池中月指尖突然用力掐下去,“任清野!就算你死了,這也是求婚!”

任清野抓住她的手,笑着說,“輕點兒,你想掐死我?”

池中月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聽到任清野說到“死”她情緒就莫名激動起來,恨不得讓他把那個字給吞回去。

任清野吻住她的手心,輕聲說:“為了娶到你,我也要活着離開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要完結了,但是我們兔兔能出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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