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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重慶的第三天, 二班的畢業旅行終于湊了個齊, 二十多人的大部隊浩浩蕩蕩地沿着重慶忽上坡忽下坡的馬路前行。大部分人都不太能遠途跋涉,被地形折磨得氣喘籲籲,一路走一路互相攀比自己手機計步器上的數字。爾康開玩笑,只差給每人配一頂顏色一致的太陽帽, 他們就是标準的夕陽紅旅行團了。

液泡腰間系着水壺和格子襯衫, 活像專業導游的架勢, 把記事本舉在陽光下,對着身後的長隊大喊:“咱們先坐輕軌去磁器口, 然後再去觀音橋附近吃火鍋, 晚上就能直接上洪崖洞!有人有異議嗎?”

隊伍發出參差不齊的“沒有”,液泡滿意地點點頭。

磁器口雖然在大多數重慶本地人眼裏早已成了一條嚴重商業化的古街, 但依然是所有旅客來這裏的必打卡之選。石灰色的石板路鋪就出韻味十足的景致,不絕于耳的巴調渝腔,令人難以對這樣的古街感到失望。

一路走來, 見得最多的就是陳麻花, 也不知道哪家是真正原始正宗的。林晗新奇地對陳釉開玩笑:“你什麽時候偷偷來賣麻花了?”

陳釉一直擡着手遮擋強烈的太陽光, 早上出門心心念念買新手機的事, 把太陽傘給落了, 她被曬得暈乎乎,敷衍地對林晗笑了笑。

一群人被一家變裝照相館所吸引,全都擁了進去。這時陸鮮衣走到陳釉身邊,随之而來的,是罩住她身子的一大片陰涼。陳釉現在只要一看到他就會想起昨晚, 往地上的陰影邊緣挪了挪,逞強地說:“我不怕曬。”

言下之意就是,你離我遠點。

她的雙腳一右一左先後躲了兩塊磚,陸鮮衣便跟着向她移動了兩塊磚,把手中的黑傘往她那邊送了送:“不曬黑也會曬傷。”

她別扭地開始邁步向前走,但頭頂的陰影一直跟随,身後的人問她:“你要去哪?”

陸鮮衣看着她腦後短短的馬尾一甩一甩的,聽見她沒好氣地回答:“找一個咖啡館,你別跟着我!”

陸鮮衣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狡黠一笑:“我沒跟着你,我也在找一個咖啡館。”

“那你說你要找什麽咖啡館?”女孩停下來回頭看他。

“你先說。”

陳釉頭一甩轉回前面,信他才怪了,繼續默不作聲地往前走。

她要找的咖啡館叫“懶魚時光館”,昨晚上網看相關推薦無意中瞥到的,介紹的人說這家很偏僻難找,在一座小山坡上,裏面裝修格調很清新,有調出來顏色很好看的酒,有老式腳踩鋼琴,還有兩只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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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太吵鬧的地方,反而願意鬧中取靜。

奈何腿短,她走得已經夠快了,依舊甩不掉頭頂的陰涼。

相反陸鮮衣對他的行進速度十分滿意,邊笑邊看着女孩鬧別扭的背影,問她:“你想吃酸奶嗎?”

“不想!”毫不猶豫。

“冰粉呢?串串呢?”他又往路邊打量了幾下,不相信找不到能吸引她興趣的事物。

“不想!”左右陳釉都還是同一個答案。

陸鮮衣并沒有知難而退,只是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他倆身高還沒有現在半大的時候,也經常一前一後,一個追着一個地放學回家。那時候大多數都是她跟着他,他還經常嫌她嘴巴一刻不停,很聒噪。

“陸鮮衣,你要吃竹筒粽子嗎?”“不要!”

“陸鮮衣,你要吃随便雪糕嗎?”“不吃!”

“陸鮮衣,你要養海洋寶寶嗎?”“不養!”

現在他嘗到她當時的滋味了,不僅有被拒絕的瞬間失落,還有被丢在後面的孤單。

女孩是怎樣,一直堅持着,追着他十幾年的呢?

花了半個小時才找到懶魚時光館,跟陳釉在網上看到的一樣,小館種滿花草的院門在一條坡間的石階小道盡頭。店裏客人并不少,但都很安靜,低聲細語,誰也不願意破壞它靜好的氣氛。

陳釉被服務員帶到裏間的一處四人座,兩邊都是皮質的軟沙發,她開心地往下一癱,笑容在看到陸鮮衣坐到她對面時才稍有收斂。

他先從桌角拿起菜單,問道:“要喝什麽?”

陳釉只顧着觀察店裏的陳設,無心回答:“随意。”

陸鮮衣便把菜單放下來,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神秘兮兮地問:“你想不想去坐長江索道?”

陳釉果然被引誘了,馬上轉頭看他:“嗯?在哪坐?”

陸鮮衣單手撐着下巴微笑:“離洪崖洞不遠的,晚上十點之前都能買票坐。”

陳釉矜持:“再說吧!”

他們一定是這裏最違和的一對客人了,別人都是親密地坐到一起熱切地促膝而談,而他們,一個不停閃躲,一個不放棄主動卻一直被打回。

也許是他們的異樣容易吸引人的注意,一個穿着打扮偏港風的男生十分自來熟地跑到陳釉面前,低頭對她亮着手機屏幕,笑嘻嘻地問:“美女,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

陳釉注意到他對自己露出的id,是那種非常明騷自戀的名字,她本是毫無興趣的,還很反感這種陌生人唐突的攀談。她擡頭間,陸鮮衣面無表情地伸手擋開那個男生的手機:“不認識為什麽要給你聯系方式?”

男生似乎不知尴尬為何物,嬉皮笑臉:“留了不就認識了嗎?”

陳釉偷偷打量陸鮮衣的黑臉,突然就改變了主意,從男生手中抽過手機,在他的好友搜索欄裏打出自己的小號id,點了添加申請,然後笑着把手機還回去:“嗯,好了。”

男生欣喜若狂,連聲說謝謝,還盯着手機評價:“頭像的小巴哥真可愛!”

他跑開後,陸鮮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陳釉看着好笑,無奈地嘆氣,又正言道:“其實……你不用生氣,想想啊,等以後我們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大學,都會遇到新的人的,你也會有很好看很優秀的姑娘走到你身邊,我應該也會遇到不一樣的男生吧……”

“這沒什麽啊,”她聳聳肩,雲淡風輕,“我們……最終還是會走散的。”

陸鮮衣盯着她的視線始終沒有移開,獨自消化着心底的五味雜陳,嘴上還是不服輸:“你的小號頭像才是巴哥,你給他的是小號。”

你是不是也有所保留呢?

但陳釉卻說:“是啊,我小號上面幾乎沒有什麽與我的過去相關的事,這樣子,才能在結交新的朋友時,真正與過去告別啊。”

陸鮮衣心中的隔離感愈加強烈,仿佛眼前這個人再果斷一點,他們就再也無法有靠近的可能。他緩了緩心緒,堅定地說:“沒關系,你走哪我都跟着你。等以後上大學了,我每周都去上海找你!”

陳釉忍俊不禁:“好啊,你來我就請客吃飯,這都是好朋友該做的,到時候我帶我新男友一起來見你,你給我把把關!你有女朋友了也可以帶來一起,我看女孩子比較準!”

陸鮮衣眉頭一皺,牙關一咬:“我不會有別的女朋友,有也只能是你!”

陳釉不笑了,低頭輕輕呢喃:“別自欺欺人了,你這是何苦呢?”

趕在日落前,陸鮮衣好說歹說把陳釉拽到了長江索道的售票口。此時的長江水天一線,最遠處的天邊已經潑染了橙紅的光,輪渡的嗚咽聲輕輕随江風飄蕩。陳釉有些微的恐高,一會低頭看看下面的高度,一會擡頭看看索條的粗細,心裏的緊張大過刺激。

陸鮮衣就顯得淡定很多,還不停擡手給她指認景點。然後趁她慢慢大起膽子,好奇地浏覽四處景色時,偷偷抽過她的手機,切換到她的小號消息界面,在下午給她發出的好友添加申請後果斷地點了拒絕。

等他把手機迅速無痕地放回去,陳釉都對此一無所知。

夕陽開始以她最美最醉人的姿态完成黃昏前的絕唱,陳釉的臉頰被映紅,她看着窗外低聲說:“陸鮮衣,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特別喜歡的女孩子,一定要帶她來坐索道……”

并且要牽着她的手,這一定會成為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男孩坐在另一側,被餘晖映紅了另半邊臉,聞言他低垂着眼眸,把頭偏向她,握住她膝蓋上的手,平靜地說:“我已經帶她來了。”

陳釉沒有抽出手,任他握着,表情卻沒有波瀾,她眼神悲傷地說:“我真的怕了,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在你面前,我永遠那麽卑微,永遠那麽傾盡全部地喜歡你。我換來的悲傷夠我緩和好多年了,求你了,在你冷靜下來之前,還是不要再靠近我了……”

再靠近一點,再被傷害一次,她怕自己會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他永遠都會是她的光,只是她突然醒悟,光也不一定要用來追尋和擁有,只要存在就是一種美好。

陸鮮衣沉默地收回手,抑制住喉間泛起的劇痛感,聲線微微顫抖地回答:“好。”

……

吃過麻辣九宮格後幾個平時要好的哥們來到了賓館最近的一家酒吧,打算真正體驗一下所謂夜生活的快樂。這間酒吧已經算介于清鬧之間了,沒有過分安靜,但也很适宜他們這種“初體驗者”。

酒吧最裏面正中央的舞臺上有個駐場樂隊在唱着有節奏的搖滾,雖然主唱聲音稍微差了點意思,不過活躍氣氛已是足夠。

“I'm only happy when it rains

You know I love it when the news is bad

And why it feels so good to feel so sad

I'm only happy when it rains

Pour your misery down, pour your misery down on me……”

液泡坐在吧臺邊盯着酒單愣神:“這都啥名字?古裏古怪的,我哪知道都是什麽酒調成的?”

爾康跟着看過去,确實很古怪。什麽“鹿蜀”、“犀兕”、“瞿如”的,根本看不懂到底啥意思,鄭永學識淵博,瞥了一眼便說:“這都是《山海經》裏面妖獸的名字……”

液泡馬上抓住他的胳膊:“哎哎,那你給我解釋解釋,從你的判斷來看,哪杯會是最烈的?”

吧臺裏的酒吧老板擦拭着杯子,笑着問:“都是學生吧?頭一回來酒吧?”

鄭永思忖了片刻,把手點到菜單的最底下一欄:“應該是這個‘燭龍’吧,它是最厲害的神獸。”

吧臺老板豎了豎大拇指,贊許:“厲害!有學問!”

液泡一拍桌子就準備點這個,他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陸鮮衣卻突然擡手:“給我來五杯這個!”

液泡驚喜:“行啊?!請我們喝啊?那行,我明天請你吃兔頭!”

陸鮮衣理都不想理他:“我自己喝。”

“卧槽?你瘋了?”另外四個人齊齊詫異地看着他,下巴再不用手托着都會掉地上。

液泡湊過去小聲問:“咋了老陸?心情不好就跟我聊聊,別一下子喝那麽多酒。”

陸鮮衣舉起剛剛調好放在他面前的第一杯酒,仰起頭就是一杯見底,木木地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到底哪一點不能讓她相信了?我該說的都說了,她顧慮的那些我也都保證過了,卻還是不肯解開心結……”

液泡覺得自己聽懂了,又似懂非懂,他拍拍兄弟的肩膀:“其實,你把一個女孩子的心傷透了,是很難彌補的……你別生氣,這是我從書上看來的道理!你以前對她愛答不理的,還跟別的女孩子暧昧,她不是沒給你機會啊……現在倒好,她都心灰意冷了,你又跑回去找她,她還能相信你嗎?”

陸鮮衣皺眉:“我跟她解釋過了,我沒有跟江心亭暧昧,那是他們班人瞎起哄的。”

液泡卻語重心長:“你嘴上說的,和她親眼看到的,她其實更願意相信後者。”

“女孩子喜歡你的時候,內心是能輕易看明白很多東西的。你心裏有沒有她,或者除了她之外還有沒有別人的殘留,她會比你更清楚。”

喝了五杯烈酒的毛頭小子除了還能勉強自己走路回賓館,關于其他的意識都十分不清醒。液泡扶着他帶他回房間,陸鮮衣卻一心只想着“我要找她”,把他的手揮開,不耐煩地說:“我不回去,我要去找她。”

液泡轉了轉眼珠,大腦迅速做出最聰明的決定:“好,你去吧,今晚不用回來了。”

陸鮮衣三步一扶牆,循着記憶走到陳釉還沒退的單間門口,站直身子,拍了幾下臉,而後輕重适宜地敲了幾下。

陳釉剛洗好澡,頭發吹得半幹,疑惑地開了點門縫,把腦袋探到門縫邊小心翼翼地看着陸鮮衣:“什麽事?”

陸鮮衣平靜地回答:“給你帶了好吃的,我給你送進去。”

陳釉猶豫了一下,把門打開,放他進來後随手關上門,轉身問:“啥好吃的?”

男孩兩手空空,哪有什麽吃的,趁她還沒反應過來,一把把穿着睡袍的她打橫抱起,一起躺倒在旁邊的床上,雙手牢牢壓住她的手腕,帶着濃烈的酒氣暧昧地低頭在她耳邊說:“我。”

夜真長,是這十幾年以來,最漫長的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還是沒有膽子開起來啊,就拉燈了orz,你們自行想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下章開始就是大學生活了,也是小陸的漫漫追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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