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争執過後

幾場夜雨過後，天氣更冷起來，青橘今早打水時還發現水窪內結着一層薄薄的冰。

秦妩是昨天半夜回到祠堂，跪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回的自己院子，簡單洗漱整理一下，又到給母親請早安的時辰。

提步走近屋內，與她房間冰冷的寒意不同，母親的房間一進門便能感受到陣陣熱意，不大的房間裏燒着六個火盆，卻沒有那嗆人的煤炭味，只帶着些許的檀香。

秦妩身子差，常年手腳都是冰冷的，突然被這滿屋的熱氣一包裹，只覺通體舒暢。

屏風內母親正精神抖擻，笑語盈盈地與一年紀相仿的婦人說着話。

她沒想到這麽早母親房裏就有了客人，故而乖乖地等在外面。

“妩姐兒，你怎麽來了，天這麽冷，怎麽不多睡一會兒？”王靜合卻注意到她，在客人面前笑意擴得更大，她招招手把秦妩叫到自己的面前，“這位是劉夫人。”

李少陵的母親——劉夫人同王靜合一樣，是朝廷四品大員的夫人。

但是劉婦人的兒子更争氣，三年前就掙了個“進士出身”。

丈夫、兒子官途坦蕩，女兒得嫁高門，這幾年劉夫人走到哪兒都是被羨慕奉承的主。

王靜合的眼睛裏閃過些許的得意，就是這麽一個高門顯赫的夫人今日竟親自上門找她敘舊。

她還聽嬷嬷說這夫人之前已經上門一次，只可惜她有事外出沒有遇上。

王靜合心底那股子傲氣愈發膨脹，她就知道，她的兒子一把中舉後，定是會有人上門巴結她的。

秦妩倒是第一次見這種陣仗，往日裏家中有外客到來時，母親都是讓她回避的。

“劉夫人安好！”

她福了福身子，青橘也跟在她後面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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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夫人從秦妩進門後，目光一直毫不掩飾地放在秦妩的身上。

她是社交的一把好手，近幾年各路王公貴族舉辦的各色宴會，她都不曾缺席。

又因為嫡長子高中的緣故，與秦妩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她也看了九成九。

樣貌、談吐、舉止、性情，帝都的同齡女孩真沒有一個比得上秦妩，不然她也不會只在白雲寺匆匆一瞥，就百般打聽這是誰家的姑娘。

“好好好。”她笑着，看向秦妩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還是妹妹你會教導孩子啊！”

她虛長王靜合幾歲，此刻為拉近關系便做了王靜合的姐姐，“你們家問津一舉高中不說，這女兒也是娴靜溫柔，得體大方！”

“姐姐過獎。”王靜合嘴上謙虛，心裏卻已經得意起來。

她病這兩三年，原本在這權貴的後宅裏能說上話的姐妹就沒剩幾個，就連前幾日她大擺宴席，來的也都是和她母家沾親帶故的人。

她這個在圈子裏半透明的人如今卻被圈子裏的紅人奉承着，叫她如何不得意。

“我們家問津自幼便是刻苦努力的，冬天練字時手都凍成蘿蔔條，也不叫一句苦！”

以為對方是因為她兒子中舉才來找她敘舊的王靜合自然句句不離自家兒子。

“問津和他堂弟不是都中了舉人嘛，雖然他堂弟是浙江省最後一名，但是我們還是想着要讓孩子有個歷練的機會。”

“專門請了揚州的大儒——楊紅生來教導他們。”

這楊紅生劉夫人有所耳聞，那是天下有名的大儒，教導與否全看眼緣，若是沒有眼緣多少權貴都請不來他。

王靜合說得熱絡，無非是想要炫耀自己家有本事請得到楊老先生。

劉夫人面上有些讪讪，小兒子沒中舉的她并不關心這些事情。

她此次前來只想打聽打聽秦妩的事情。

“不僅兒子教的好，女兒更是出色，這滿天下的女兒郎，能有幾個是得了當今聖上親口贊譽的？”

“妹妹還是趕快傳授傳授我教女兒的技巧吧！”

她面上笑着，親昵地抓住秦妩的手，強行把話題轉到秦妩身上。

劉夫人這态度讓原本滔滔不絕的王靜合一下子卡殼。

秦妩這種粗野丫頭有什麽好講的！

然而即使心裏是這種想法，她卻也不能表現出來分毫，因為外面流言蜚語的緣故，王靜合必須要在劉夫人面前把“慈母”的名聲立穩。

而她是慣會裝慈母的，“哪裏談得上什麽技巧呀，我只願我閨女開心健康就好！”

前天夫君跟她講那讨厭的言官的事情的時候，她就明白，只對秦妩的态度改善、只把秦氏鋪子交給秦妩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

要把自己的所作所為，要把她對秦妩的好宣揚出去，才能止住外面的流言蜚語！

而且這個替她宣揚的人最好跟秦家，跟王家沒有任何一點關系。

因為這樣才能更有力的說服旁人，才能堵住悠悠衆口。

只可惜因為失心瘋的緣故，她已經成為權貴夫人交際圈的邊緣人物，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選。

直到今天早上劉夫人上門拜訪。

在權貴後宅中說話有分量，交際廣并且和秦家和王家沒有任何關系，不會有失偏頗。

再沒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選。

王靜合誓要在劉夫人面前演了一把“母女情深”。

“我們家妩兒姐年紀也到了，我前幾日還把家裏最大的絲綢鋪子——秦氏絲綢劃到她的名下，讓她學着管一管，以後走了婆家，也多一點底氣。”

王靜合再接再厲訴說着自己對秦妩的好。

哪怕從進門到現在，她一直都沒有叫秦妩坐下。

聽多了外面傳言的劉夫人見王靜合這慈母狀，本來也有一些半信半疑，畢竟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秦妩與秦府的關系。

這時聽到王靜合談到嫁妝的事情，派紅娘上門兩次的劉夫人還以為是她在暗示自己，一下子來了精神。

“是啊，我們這些為人父為人母的，哪一個不是為兒女操半輩子的心呢！”

她也故作感慨道，“我們家大的還好，考取功名後早早就定下了，但我頭疼的就是這個小的……”

她故作憂愁地嘆氣，實際是想給王靜合吃一顆定心丸，“我們家只聘禮，我就準備了幾萬兩黃金。”

“幾萬兩黃金的聘禮！”王靜合被吓了一跳，随即想到劉夫人的母親祖上也是經商的，想來劉夫人的嫁妝也是豐厚。

她心裏有些不舒服，說話也不鹹不淡的，“那确實是能保小輩們一輩子富貴無憂了。”

看樣子這事是成了。

二人雞同鴨講。

劉夫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說之前秦府為什麽一直死咬着不肯松口呢！

之前兩次紅娘上門見不到人不說，甚至連她上一次也被秦大人用言語擋了回去。

原來是怕他們不夠有誠意。

“行。”見事情辦妥，劉夫人眉眼間的笑意又多了幾分，心裏竟慶幸王靜合不讓秦妩在各個宴會上多露面。

不然這麽好的媳婦，哪裏輪得到他家那小子呢！

“瞧我光顧着和你聊天，把正事都忘記了，我過幾日啊要辦個馬球會，都是帝都城裏的老姐妹，你也帶着秦妩過來熱鬧熱鬧！”

馬球會是個由頭，主要她只想讓自家兒子見見秦妩。

那破小子被她慣壞了，三個月前，她說起秦家的姑娘，這小子竟還一副不樂意的樣子。

她這才挖空心思籌劃這場馬球會，到時候只需要讓她家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小子遠遠看上秦妩一眼。

他就知道自己這個老娘對他有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