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苦肉計（大修）

秦妩再次恢複意識時，只感覺手腳被束縛着，眼睛上緊蒙着一塊質地略顯糙雜的布條。

但是嘴巴卻沒有被封住。

她有些心慌，不敢貿然呼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只覺得周圍寂靜的可怕，甚至能夠聽見不遠處水滴砸向地面的聲音。

她沒有輕舉妄動，只用手指輕觸着地面，努力地去聽、去感受，來判斷自己現在到底身處何方。

摸到的是濕潤的泥土和堅硬的沙礫，而并不是青石板磚。秦妩心裏有了比較，看樣子她更像是在哪個洞穴之中，而并非在哪個柴房裏面。

八九月份時江南發了洪水，朝廷雖奮力救災，但也确實有許多百姓因此無家可歸。

因而這一段時間不僅湧向帝都的乞兒特別多，各地占山為王的草寇也多了起來。

看樣子她多半是遇到“劫人勒索”的草寇了，秦妩猜測着，同時細嫩的指尖在地面上摸索，希望能碰碰運氣，遇上些許有用的東西。

突然指尖一疼！

她卻在心中大喜，有了。

那東西摸起來的質感像是碎陶片或是碎瓷片。

秦妩用食指尖輕輕觸碰着它，将它夾在兩指之間，調整着順手的姿勢想用這拇指大小的瓷片割破捆綁在手上的麻繩。

“醒了？”

鋒利的一面剛碰到麻繩，秦妩便聽見一道粗曠的男聲。

她立刻停止了動作，乖乖倚躺着身後的石壁以用來保護手裏的瓷片不會被發現。

心裏像揣個兔子似的砰砰跳着，她不知道說話這人是一直就在自己身邊，還是剛剛走進山洞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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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餓嗎？我帶了冰雪梅花酪。”

說話的人靠近她。

看樣子是剛剛回來了，秦妩的心收回來了些。

冰雪梅花酪是仁和樓的特色，別的酒樓都做不出來。

而且帝都并不多山。

王靜合規矩大。因而秦妩吃飯向來定時定量，但她沒有一點饑餓的感覺。

想來自己也并沒有昏迷多久。

整理了現在情況，秦妩心裏松了一口氣，要比她想象的好些。

“你們要幹什麽？”如此想着，面上卻染上焦急之色，她急切開口，想套這人的話。

“我可是江南秦家的女兒，你們要多少銀兩我都可以給。”

說話時還不忘給自己套一個假身份。

她二叔——江南首富秦仲生在這次水災中出了不少力，如果這草寇是因為水災被逼的走投無路而綁架了她，可能會賣二叔一個面子。

還有就是江南首富多金，對方若是沖銀子而來，自己也能獲得暫時的安全。

對方卻并不接話，只走近她，把裝着梅花酪的碗沿抵在她的唇邊，“吃。”

秦妩哪裏吃得下？

晚一分鐘回到秦府，她的名聲清白就有可能會受到多一分的污蔑。

“英雄、好漢，要不你把我的手腕解開吧！”

秦妩把碎瓷片握在掌心裏，“這樣吃我不習慣。”

“您既然有本事把我從白雲寺裏帶出來，那肯定是知道，有您看着我這樣的弱女子，我跑也跑不到哪裏去！”

“我給你錢，五百兩、五千兩！”

被叫英雄的影衛聽她這樣說，一時拿不定主意，畢竟主子交代除了不能讓秦小姐看見臉之外——

一定不能怠慢她！

所以這影衛才會綁架個人，還給她買好冰雪梅花酪作為晚飯。

他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四喜。

見四喜沖他點頭，這才伸手去解秦妩皓腕上的繩結。

這是他們行軍時用的一種結，平日裏記得最為緊實牢固，今日打結時四喜拼命在旁邊攔着，說是麻繩粗劣，按照他這種系法定會将秦小姐的手腕磨破。

因而在影衛看來這繩結系得實在是松松垮垮，根本經不起旁人一掙。

這位秦妩小姐身子過于嬌弱了些。

在戰場上厮殺過的人忍不住出神感嘆了一句。

而秦妩等的就是他這個出神。

她失蹤了，說不定父親母親早已報官，可是就算官府現在找到了她，見她與這男子同在山洞之中，對她的清白名聲也是極大的打擊。

現在最重要的是她要趕緊逃出去，在官府找到她之前回到秦府，回到白雲寺，她的名聲才有可能有保全的餘地。

而且對方擺明不圖錢財……

那麽無論歹人貪圖什麽，恐怕都是她不能支付的了。

握住瓷片的手，攥的更緊了些，瓷片割破手心，尖銳的疼痛傳來。被逼入絕境的少女決定殊死一搏。

她心裏計算着草寇眼睛的位置，等到繩結稍有松動。

就是現在！

秦妩快速掄開手臂，将掌心中帶着自己血跡的尖銳瓷片朝身前劃去。

“啊——”

一聲痛哼響起，一道血痕從眼尾劃到了臉頰，血珠子浸出來，順着臉頰往下流。

如果不是影衛退開的速度快，那他現在可能已經瞎了一只眼睛。

秦妩以為計謀得逞，擡手就要解開蒙眼布。

這怎麽得了？

一旁守着的四喜連忙上前摁住她，慌亂之中，他出聲呵道，“別動！”

而後緊閉起雙唇，秦妩是認得他的！

秦妩心中大驚，她以為只有一個人！

驚懼之中，竟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

既然已經顯示出反抗之意，想來她再演繹乖順，這些歹人們也是不會相信的。

那倒不如搏上一搏，秦妩手裏依舊捏着碎瓷片，力度之大，讓尖銳的瓷片嵌在她的肉裏變成淡淡的粉紅色。

她緊抿着雙唇，想的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若真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她便是拼上這條命，也要讓這些歹人為自己陪葬。

秦妩抱了拼死一搏的決心，四喜和影衛又礙于裴容的囑托不敢對她用蠻力，唯恐傷了這朵病弱的嬌花。

一時間，秦妩竟與二人成對峙之勢。

她不知道這兩個人在擔憂畏懼些什麽，但這種擔憂畏懼明顯對自己是有利的。

秦妩敏銳地抓住這種情緒，開口勸誡二人道：“我說了我是江南首富家的女兒，只要你們乖乖把我送回去，你們要多少銀錢，我就給多少銀錢。”

“不然你們先拿我身上的玉牌到帝都的秦氏絲綢鋪子去換五千兩，那也是我們江南秦家在帝都的産業！”

若非家裏有幾十鋪子的人不會知道，這種玉牌只有鋪子的主人能用，一般劫匪若是拿了玉牌跑去鋪子兌錢，怕是當場就會被扭送官府。

都到這種危急關頭了還能跟他們講條件，不但想着要挖幾個坑給他們跳跳，言語之間還隐匿着自己的真實身份，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這秦家小姐是成了精吧！

四喜暗嘆，有這份智謀合該去戰場上保家衛國才對！

裴容掐着時間點趕到，正想上演救世英雄的好戲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副場景——

秦妩頭發散亂，手腕處有一圈被粗麻繩勒過後留下的粉紅痕跡，她雖被蒙着雙眼，手卻不知被誰解了開來。

正拿着半片瓷片與四喜二人對峙，指縫中露出些許幹涸的血跡。

蠢貨！

裴容皺眉。

白雲寺距離此處不過幾裏路，他只讓二人将秦妩綁過來，他們竟也能讓秦妩受傷！

他臉色陰沉，眼中似有寒冰。

瓷片帶來的疼痛讓秦妩的腦子愈發的清明，她愈發的鎮定，正想着再說些什麽——

耳邊突然聽到一道寒風撕裂的聲音。

“啊——”

幾乎同時，有人慘叫出聲，接着就是刀劍碰撞的聲音，打鬥的聲音。

“你是何人？有膽子管你大爺的事情？”

與裴容當着秦妩的面過了幾招，影衛按照之前排好的劇本演繹。

裴容演得比他好，語氣中竟真有幾分惱怒，“我看你們才是活的不耐煩了，竟然在你太歲爺爺頭上動土！”

裴容！

聽出他的聲音的秦妩怔愣一下，一直懸着的一顆心卻不可否認地放松了下來。

接着便又是一陣打鬥的聲音，眼看着演的差不多，裴容給了二人一個眼神。

影衛也随之發出一聲悶哼，做出落荒而逃的樣子和四喜一同離開了山洞。

接下來的重頭戲便是需要裴容獨挑大梁了，裴容的眼睛緊盯着秦妩。

而後像想到了什麽似的，掏出自己随身攜帶的斷刃，狠狠地從背部抵進了自己的肩胛骨，鮮血瞬間浸滿了他的烏色衣袍。

“沒事了！”他走近秦妩，扯下了秦妩遮眼的黑布。

恢複視線的那一刻，秦妩的眼睛中一片朦胧，在能看清事物的第一秒，看到的便是裴容面無表情的臉。

他們确實如同秦妩所料，是在一個山洞裏，天還沒有黑下來，紅霞滿天，落日西沉，幾束餘輝斜照進山洞口。

一抹暖陽若有似無落在她的身上。

他是來救自己的？

是哥哥給他通風報信，讓他來救自己的？

秦妩心頭微動，但還是下意識後退一步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多謝裴小将軍搭救，秦氏女無以為報，願贈黃金千兩。然我朝女子甚重名節，還望将軍替我保密。”

是裴容意料之中冷心冷情的樣子。

他也沒說什麽，只淡淡看了秦妩一眼，語調平直，“送你回去。”

看樣子是那日刺激他的話起了作用。知道這人霸道，秦妩抿着嘴唇，不想與他有過多糾纏，只能乖乖跟在他的身後。

然而局都做到這一步了，裴容自然是要等着獵物上鈎的。

他走到确保光線足夠，能夠讓秦妩發現傷口的地方，眼睛一閉，昏倒了過去。

面前的龐然大物倒地，一直神游的秦妩才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血色殘陽之中，秦妩清醒地看見，裴容的肩甲處不知何時多了到正在往外冒血的傷口。

那件烏色卷雲紋衣袍已經濕了大半，銀白色的卷雲紋都被染的血紅。

裴容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