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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在心跳加速中迎來了尾聲，邯鄲城裏的百姓們已經開始了年終的祭祀活動，王宮中也開始忙碌起來，宮中各個角落都在發生着變化，嚴謹，虔誠，人們的心向着對天地鬼神的敬畏，對未來生活的向往而去，王宮中昔日那個最炫目的女人正在慢慢的流失生命。

趙王最後還是決定去看一眼王後，也許是黎贏的眼淚也許是近來很多舊事入夢。他來到宮裏的時候，昔日輝煌的宮殿空蕩蕩的，宮人們全部不見了，王後坐在銅鏡前面，她的貼身宮女正在為她梳頭發，她的精神不錯，妝容依舊精致，身上的墨綠錦袍長長的委地，雖然神色憔悴，但卻依然是傾國傾城的王後之容姿。

入夜的王宮莊嚴肅穆，燈火闌珊，王後走得較慢，趙王執着她手，“王後久病為什麽一定要出來呢？”

“大王，您還記得臣妾剛入宮的時候嗎？”

“記得，王後是臨水間推薦過來的第一美人，可是你剛入宮的時候十分想家，經常會像現在一樣晚上偷偷來到這城牆上遙望家鄉。”

“是，當年臣妾第一次在這城牆上見到大王您，一見傾心，從來沒有想到，臣妾能得大王護佑多年，還有三個孩子，他們都像大王您一樣聰明，臣妾此生無憾。”

“孟姚，你也不用悲觀，年節即至，天地清明，鬼神回避，說不定，你的病也就好了。”

“臣妾的名字很久都沒有人叫臣妾的名字了，臣妾還是喜歡大王賜給臣妾的名字，大王你也許不知道，每當臣妾聽到大王您在耳邊輕呼吳娃的時候，臣妾覺得自己是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你入宮多年，最是了解寡人喜好，服侍也是最盡心的，這些寡人都記得。”

“是，臣妾在大王身邊二十年，臣妾知道大王的想法，也願意做大王想做的所有事，因為習慣了想讓大王不被雜事所擾，所以可能有一些事情做的不應該，還請大王恕罪……咳......咳.....大王的朝局來年也需要清明，臣妾都明白，所以今日臣妾就正式與大王拜別……”

“你......”

“是，臣妾都知道，大王難道沒有發現，藥性發作比預期的要快嗎？”

“你，你給自己加了藥。”

“多年來臣妾都希望為大王排憂解難，哪怕自己就是大王您的煩難……咳......”

“先不要說了，我們以後慢慢的在說。”

“不，大王，請聽臣妾把話說完，臣妾以将您多年來的賞賜全部歸還內府，宮人也都送回內廷了，臣妾感念大王恩德，不想卻因臣妾愚笨有負大王心意，因此不敢在擅居富貴，以贖己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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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如此的，無論怎樣你都是寡人的王後，你該有的都會擁有。”

“大王，勝兒和黎兒從小生活在臣妾身邊，是臣妾太嬌慣他們了，沒有把他們教好，大王若是覺得他們不适合在朝中，就讓他們遠離廟堂，去安穩的過一生吧……咳咳......大王臣妾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好好的對待何兒，他自幼蒙您親自撫養，是您最出色的孩子，臣妾走後，請您一定要替臣妾照顧他，告訴他他的母親對不起他。”

“孟姚，寡人定會妥善安置的，你放心吧。”

王後已是力竭，倒在趙王的肩上，嘴角溢出血，趙王大驚，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抓住趙王的手，含笑望着趙王，眼中盡是愛意：“大王，謝謝你送臣妾最後一程，臣妾……”

“王後.....王後.....”

“......大王......何兒......何兒......您......照顧好自己......”她終于再也說不下去了，閉上了眼睛。

年終祭祀大典在一片肅然中舉行，趙王一個人站在了祭臺之上，心中漠然了許久，山呼聲依舊，可是他卻到底覺得少了些什麽，幾縷銀發在他的鬓角顯了出來。

因為王後新喪，宮中年宴取消，雖是如此，然而真正悲傷的人也只有黎贏和趙勝了，他們兩個不聲不響的在靈前守着，從未離開過，直到後來暈倒在靈前，被擡回了各自的府中，醒過來之後又跪在靈前，趙王聽說後，心裏內疚之情更甚。

王後葬禮過後，朝中的清明倒是沒看見，反而貪渎案頻發，趙王身體不适，太子處理國政，免不了要将矛頭指向一些世家大族，好在趙何**王之術多年，處理大案卻并沒有引起動蕩，趙王很滿意，曾對左右流出要禪位的意思來。

沒過多久，趙章快馬輕騎來到了邯鄲城，進宮探病，一連幾日都沒有出宮。

探子每天把不同的消息送回來的時候，黎贏與趙勝上書請求為王後守陵三月，趙王很快就準了。

朝中局勢越來越混亂，更多的朝臣加入黨派之争，或者已經加入了黨派之争，各種紛争不斷，人人自危，太子何此時面對着空前的壓力，好在趙王并沒有廢掉太子的打算，只是希望趙章能同太子共同管理天下，太子的朝中支持穩固，只是此時趙王的心意給了那些不得勢，或者準備要得勢的人一個趁火打劫的最佳契機。

邙山守陵的趙勝和黎贏冷眼旁觀着這一切，可是趙勝的門客們卻坐不住了，他們之中有一部分追随趙勝來到邙山一同守陵，另外一部分後來也都坐不住跟了過來，邯鄲城成了一鍋煮沸了的湯，有人在裏面撈肉吃，有人被燙的都是傷，“平原君，趙王再這樣錯誤下去，趙國現在的大好局面就要被斷送了，如今不只朝中內耗，邊境局勢更加風雲變幻，四境不安，我趙國危矣！”

“如此情景平原君你應該起而作為，而非明哲保身啊，若是因此趙國宗廟被毀，又有何面目去見贏氏先祖呢？”

“君位高權重，理應擔國之重責，切不可只為自身着想。”

......

這些門客們引經據典滔滔不絕，趙勝只用一句話回答：诽議君父是不孝，謗擊朝政是不忠。言下之意是不願做不忠不孝之人。但她每天會去聽他們他們說很長時間然後再回來。

黎贏不解：“夫子們說來說去就那幾個意思，為什麽一定要去聽呢？”

“不是去聽他們說什麽，而是去看他們的情緒到那一層了，他們的情緒足以激憤才能為我盡心盡力，否則就算起身也必将失敗。”

範仲卿不知不覺的拿起黎贏面前的一大堆書信，“公主可有新消息？”

阿風拿起一件披風就将他往後擋。

“哎呀…停停停，這裏是公主內室，沒人會進來的，總的讓我放一下風吧！”

趙勝阻止了阿風，範仲卿無奈坐下，黎贏笑道：“最近委屈範小侯爺了，讓您有家不能回，還不能見天日，在下這裏給你賠禮道歉了！”

“那可不敢當，只是我父親一向清淡，不知道他在朝中怎樣了。”

“放心吧，老侯爺雖然不參與朝政已久，但是他世家大族出身，門閥根基是在的，他們不會輕易倒向任何一方，但是他們會真心實意維護趙國政權，因此争取他們的支持非常重要，老侯爺德高望重，他出面正合适。”

“所以你先利用家父取信趙章，讓他以為世家大族都在支持他？”

“是啊，侯爺聯絡的朝臣是真，不過卻是為了穩固江山社稷，可不是跟着趙章禍亂天下的，只不過其中這個環節是由我派人完成的，侯爺做大事，我做小事，不過你的貢獻是最大的，要是沒有你也沒辦法被趙章相信。”

“只是何時才能結束這場角逐，我國過度內耗也不是百姓之福。”

“其實朝中的這一鍋鼎沸，是給外人看的，太子哥哥主位東宮已久，參與朝政已非一時，根基已經異常穩固了，而且他的能力還在父王之上，由他掌控朝局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趙章想突然抓住權柄的可能性很小，但是父王希望看到他烈火烹油似得繁華，為了不讓他親自下場角逐，只能作出這樣的景象給他看，讓他覺得他天下人是跟他站在一起的，趙章與太子平分天下是所有人的心願。”

範仲卿納悶道，“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大王為何要做這樣的決定，居然要硬生生的分裂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好局面。這不是自掘墳墓嗎？”

趙勝沉吟道，“在王座上久了，會習慣于成為天下的主宰，最怕的就是無力感，只有趙章能讓他有天下之主的感覺，他不喜歡我們讓他有無力感。”

“那為什麽他不直接讓趙章來當王呢？”

“太子何身上有他能看得見的未來，他不忍心毀掉多年的苦心經營。”

“所以其實他是最矛盾的，因為他的矛盾，回家才會陷入混亂之中。”

“是的，父王老了，他既想革新，又有心無力。”趙勝說道。

“母後的辭世喚起了他的仁慈，所以他沒有制約太子，而是真心将社稷托付給他，他始終認為太子何與我們不一樣，卻不理解母親的苦心是太子心中最堅信的一部分，而我們也血脈相連。”黎贏喃喃低語，趙勝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