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夫人許氏雖為長輩,卻因與大少夫人盛氏年齡相近,因而平日裏走動頗多,很是要好,是以遇上什麽糟心事,很是願意與盛氏說上一說。

許氏是個美人,瓜子臉,杏核眼,柳葉眉,櫻桃小嘴一點紅,皮膚瑩白細膩,雖因年齡之故眼角有了淺淺的細紋,卻更添了幾許風韻,眼下正倚在軟塌尾端,與盛氏說着話。

盛氏手漫不經心的剝着瓜子仁,一邊對着賬本,不時看向許氏一眼,眼底染上了笑意,索性把賬本先撂在一邊,問道:“怎麽?有心事?”一邊說着,一邊把米分彩的小碟推向她那邊:“新鮮的蓮子糕,阿秾一早讓人送來的。”

許氏意興闌珊,擺了擺手,說道:“哪裏有胃口。”

盛氏覺得稀奇,許氏慣來心大,房裏又沒有那些糟心的事,至多不過是為了軒哥兒的學業費些心思,平日裏訓上幾句,也就是了,哪裏值得露出這幅愁容。

“罷了,你既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你。”盛氏抿嘴一笑,就又要拿起賬本對賬。

許氏見狀,“哎”了一聲,睨着盛氏,嗔道:“還是做晚輩的呢!也不說為長輩分分憂。”

盛氏笑出聲來,打趣道:“我問你,你又不願意說,如今還端出長輩的款來,罷了,罷了,就當我這個侄媳婦欠了小嬸的,你且說說吧!瞧瞧我能不能為你分憂解難。”

許氏撅了下嘴,把手裏把玩的米分彩福壽紋的茶盞一撂,嘆道:“你也曉得柔娘過了今年就要滿十七了,我再是不舍,總也不能把姑娘一直留在,我原瞧着我三哥家的小二是個不錯的,與柔娘年齡倒也般配,可我那三嫂卻是個拎不清的,真把柔娘嫁過去,我又擔心她會被三嫂磋磨,做人媳婦的,若是遇不上一個好婆婆,單單是立規矩就能把人折騰個半死。”

盛氏倒是一直知曉許氏有把柔娘嫁進娘家的打算,聽她這般說,卻也不意外,只笑道:“怎麽都是外甥女,我記得你三哥家還有個老大,有大兒媳在,婆婆哪裏有時間磋磨小兒媳,便是立規矩,也是由着大兒媳先來,你到也不必擔心這麽多。”

“話是如此說,那卻是擱在一般的人家,我那三嫂最是糊塗不過了,加上我在娘家時與她也不算對付,保不準她真磋磨我家柔娘,到時嫁都嫁了,我還能讓兩個孩子和離不成。”

畢竟是三房的事情,又事關柔娘的婚事,盛氏總是不好多給什麽意見,便道:“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姑娘出門晚些也是正常的,滿京瞧去,好的少年郎也不在少數,你若實在擔心,不妨仔細挑挑。”

許氏眸光微閃,有些神秘的靠近盛氏,說道:“其實我還真另瞧中了一個。”

盛氏眉頭一挑,問道:“是哪家的小子?”

“白家二郎。”許氏說着,笑了起來:“我上次去白家做客,正巧瞧見了他家二小子,又聽說他一直沒有說親,就動了心思。”

這京裏的白家能和武安侯府配上的,也不過就那麽一家,盛氏自是曉得許氏說的是哪個,白家的二小子她也是見過的,模樣清俊不說,學問又是好的,最主要的是白家是典型的耕讀之家,有着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祖訓,只這一點,白家兒郎就不知是多少人心目中的良配首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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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我也是見過的,你若真瞧中了,便使了人去探探口風。”

盛氏說完,許氏堆起一臉的笑意,說道:“我眼下犯難的正是這事,實在是找不到适合的人選,人家要是願意也是罷了,若是不願意,我在托了那口風不緊的,可不就壞了柔娘的名聲。”

盛氏道:“我記得白夫人的娘家姐姐,嫁的不正是你二哥,你托了你二嫂就是了,親姐妹之間,有什麽話也好說。”

許氏忙擺着手,道:“不妥,不妥,早先我和母親透了話,想把柔娘嫁回去,我若是回去求了二嫂,這事成了也就罷了,若是不成,我可如何有臉在回去說柔娘的親事。”

盛氏聞言不由一笑:“你這算盤倒是打的好,不過我和白夫人不相熟,可幫不上你這個忙。”

許氏又湊近了幾分,笑道:“不瞞你說,白夫人給我下了帖子,邀我過府賞花,我想着把柔娘帶過去,若是白夫人有心,自會主動提起,只是我獨獨帶了柔娘一個過去,不免太打人眼了些,就想着和你商量商量,帶了阿秾一同過去。”

盛氏一愣,眼底露出幾分驚訝,後又搖了搖頭:“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是知道的,阿秾平日裏最不喜應酬的,就連太子殿下幾次相邀都拒了。”

“哎呀!你若是同意了,阿秾自然會答應的,你先說你應不應吧!你若應了,我便親自去與阿秾說。”許氏臉上滿是殷殷的期盼,未等盛氏開口應下,又道:“不是我說,你也該放阿秾出去走走,這來了京裏都多少日子了,平日也還是只與柔娘玩在一處,我瞧着,這孩子心思重,你總這般拘着她,時間長了,可不是什麽好事。”

盛氏眼神一黯,輕嘆了一聲:“我又何嘗不知她心思重,家父家母走的早,偏我又遠在京城,看顧不上她,早些年就想把她接進京裏照看,可她說要為父親守孝三年,執意不肯進京,後來一拖再拖,這一次若不是姨媽宣她進京,只怕我還不知何時能瞧見她。”

許氏也想到了這一次昭華進京的緣由,不由跟着一嘆,問道:“之前你進宮,貴妃娘娘可說了什麽?別耽誤了阿秾的前程才好。”

盛氏苦笑一聲:“外人都瞧着咱們這樣的府上是富貴無雙的,可說到底,也不過是瞧着上面眼色行事,我倒是有心為阿秾另謀前程,可姨媽不松口,我在有心,誰家又敢來應。”

許氏聽後,心中一動,問道:“怎麽?你另有打算?”

“我能有什麽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了,只盼老天憐惜,能給阿秾一個好前程。”盛氏輕嘆一聲,抿着嘴角。

許氏聞言卻是一笑,也不急着去尋昭華,忙說道:“不瞞你說,我瞧着阿秾這孩子就喜歡,滿京尋去,就不曾見過一個姑娘生的如她這般好似明珠朝露,偏她行事又妥當,既不咄咄逼人又處處周全,這樣的好姑娘,可真真是打着燈籠都難尋。”

盛氏見許氏如此說,略感詫異,一時間倒拿不準她的意思,便笑道:“哪裏有你說的這般好,阿秾着孩子性子倔強,擰起來便是我也勸不住。”

“有點性子才好,咱們這樣的人家,哪個姑娘又沒個脾氣,又不是小門小戶的,性子都和面團似的,讓人随意揉捏,出門應酬都上不了臺面。”許氏笑眯眯的說道。

盛氏聽到這裏,心中的猜測倒是确定了七八,便勾了嘴角笑了一下,卻不應聲,雖說三房的軒哥兒年齡上和阿秾倒是适合,可不管是為人處事,還是經濟學問都過于平庸,雖說女兒家嫁人圖的是一個安穩,可配阿秾來說,實在是過于委屈了她。

許氏也不是那等不知深淺的人,有些話點到為止,她也知以昭華的品貌,配自家兒子是有些委屈了,若是沒有宮裏那檔子事,她是萬萬不會開口的,可如今,宮裏态度不明,她亦聽說了瑞康縣主的事,若是昭華真入不了太子府,滿京望去,誰又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求娶呢!最後少不得昭華還得進了武安侯府的門,既如此,軒哥兒可巧正是适合的人選,想到這裏,許氏嘴角銜着淡淡的笑意,起身與盛氏告了辭。

昭華瞧見許氏過來,不免一愣,雖說她與柔娘玩的好,可與這三夫人卻不大相熟,忙讓丫鬟把人請了上座,又吩咐上了茶點。

“三嬸嬸怎麽這個時辰過來,可是八表姐有事?”昭華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親手送到許氏手上,笑眯眯的問道。

昭華中午剛換過裙衫,身上穿的是雲绫紗的霞米分齊胸襦裙,外罩着米分藍的短襦,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瓷白瑩潤,端着茶盞的手更好似上等的玉料,通體無暇。

許氏眯了眯眼睛,目光不落痕跡的在昭華身上打了個轉。

那雲绫紗是上月才送到京裏的貢品,雖說這月京裏幾家大鋪子已有了貨,可因數量稀少,價值便不菲,裁上這一件裙子的用料少說都要百八十兩,她們這樣的人家雖說不差那百八十兩,可新做出來的,也是外出見客時才會上身,哪個小姑娘又舍得在家裏就這般随随便便的當做常衫穿了。

許氏想起了一些傳言,都說信國公府家底厚實,看來并非空穴來風。

“柔娘能有什麽事情,是我有些事找你,明兒我要去白家做客,正巧要帶了柔娘同去,又擔心她不通曉事故,外出做客出了岔子,便想着邀你同去,有你看着她,我也能放心些。”

聽到白家,昭華不免一愣,待回過神後,才道:“我與白家也不曾認識,貿貿然然的過去做客,怕是有失禮節。”言下之意,便是要婉拒。

許氏卻是拉過昭華的手,很是親昵的拍了拍,笑道:“白夫人是我娘家二嫂的親妹妹,也算不得外人,她素來喜歡你這樣漂亮的小姑娘,瞧見你,只會歡喜。”未等昭華在開口,許氏便道:“可不許在推脫了,你這孩子進京這麽久了,也該四處走動走動,就當給我個薄面,明兒個随我一起去。”

話已至此,昭華倒是不好在推拒,值得笑應了下來,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知許氏說的白家,可是她所想的那個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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