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就這樣,整個周末的下午,陳其年和游北都用來搬家和整理“新家”的房間了。直到傍晚時分,送家電和家具的工人們才不再來。大件兒都到了,整整齊齊地擺在房間裏面,只剩下買軟裝小件兒了。
游北站在自己家門口,沉默地看着。
他幾乎認不出這是自己家了。
只是換了家具和家電而已,家裏面就煥然一新。
不,應該刷一下牆的,牆有點黃黃的。
地板也要換。
燈也太舊了。
游北嫌棄地想。
有鄰居上樓的時候看到了,便湊熱鬧在門口瞥幾眼。都是些十幾年的老鄰居,看着游北長大的,雖然這幾年不太敢和他打招呼,但看到陳其年也在,便又熱絡起來,聊了幾句。
“住一起也好啊,你倆打小感情好。”鄰居大爺笑着說,“小年成績好,幫小北好好複習,你們兩個人都是明年高考吧?”
陳其年笑着點頭。
鄰居阿姨也說:“換了家具也好,看着都舒服。”她其實想說,游北的膽子也真大,仍然住在自己爸爸被砍死的房子裏面不說,居然連家具都沒換過,可真不是一般人的心理素質。如今換了也好,省得總生活在噩夢裏面。雖然游北看起來不像會做噩夢的樣子。
鄰居大爺又說:“把牆也刷刷啊,看着不搭,房子舊,家具新。”
陳其年說:“先住着,刷了牆沒地方住。”
游北垂着眼,心想,這些新家具家電放在這個難看的破舊的房子裏面,就像陳其年和自己站在一起,都是非常不搭配的。
送走大爺和阿姨,陳其年看着又突然陷入神秘低迷的游北,問:“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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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北搖頭。
陳其年說:“但是我餓了。”
游北生硬地把搖頭變成點頭。
陳其年說:“我們出去吃飯吧,別在家裏吃,就我們倆,去附近的超市旁邊吃,吃完逛超市,買一些軟裝。”
游北:“……”
他拒絕,“不去。”
陳其年問:“你怕被人看到咱倆約會嗎?”
“……”游北冷漠地說,“不要亂說。”
“我們去逛街啊。”陳其年說,“去步行街。”
游北:“……”
剛剛你還說去附近的超市而已,怎麽越去越遠了?!
陳其年說:“你的日常活動範圍太小了,得擴大,我們去步行街逛街,吃小吃。”
游北:“不去。”
陳其年:“你認識的那些人不會去步行街,你不用擔心我們倆被人看見!”
半個小時後,在熱鬧的步行街街頭。
游北:“……”
陳其年:“……”
游北轉身就往人群裏面走,陳其年趕緊抓住他:“你又看見誰了?”
游北:“賣,鱿魚串,的。”
陳其年:“……”
你認識的人真多!
剛剛經過的紋身鋪老板你也認識,酒吧門口看門的你也認識,酒店門口代客泊車的你認識,正往KTV裏面走的你也認識,現在賣鱿魚串的你都認識!
對不起是我的日常活動範圍太小了!
陳其年深呼吸,說:“你站在這裏別動。”
游北點頭。
陳其年左右看看,跑去一家店裏,買了一包口罩和一個帽子出來,遞給游北:“戴上。”
游北:“……”
戴上口罩和帽子的游北顯然自信了很多,至少不分分鐘就遠離陳其年并轉身往人群裏面鑽了,有了精力關注看起來不太高興的陳其年。
我就是一個麻煩,我只會給陳其年帶來麻煩,令他不高興。游北這麽想着,卻不敢說什麽,只敢在陳其年看一樣東西時問一句:“買嗎?”
陳其年:“……”
游小北是不是拿錯了什麽劇本?霸道總裁買買買嗎?你又不是!
“買。”陳其年說,“把你的錢包放回去,我買。”
游北:“不。”
陳其年說:“把你的錢包給我。”
游北把錢包給他。
陳其年把錢包放進自己的口袋,再拿出自己的錢包,放到游北的手裏面,說:“去買吧,我想吃那個。”
游北:“……”
“快點,等一下我還要買很多東西。”陳其年說。
游北也不高興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給陳其年什麽,除了玷污,什麽都給不了。
所以他只能買東西。
他只能給錢。
除此之外他什麽也給不了。
如果陳其年願意要他的錢,對他而言就是一件值得他感激的事情,他感激陳其年願意讓他付賬。
他不喜歡陳其年和他分攤。
這樣的話,關系就顯得很生疏。
雖然本來就很生疏。
但至少,還能夠自欺欺人。
陳其年把他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剝奪掉了,這令游北再度陷入自我厭棄的低谷,他停下腳步,皺着眉頭,說:“把我的,錢包,給我。”
陳其年聽出他的聲音不對勁,側着頭去看他被帽子和口罩擋住了大部分的臉,問:“生氣了?”
游北說:“嗯。”
陳其年猶豫一下,把他的錢包還給他,再拿走自己的錢包,轉身朝來的放向走了。
游北下意識想要拽住他,手剛擡起來,又停住了,張了張嘴,也沒有發出聲音,就這麽沉默地看着陳其年的身影被人群淹沒。
這就是我要的結果。游北心想。
他可以無恥地把陳其年留在自己的房子裏面,那已經是他所能無恥的底線了。不能夠再往下面走了。
他只能和陳其年在那個房子裏面親近,不能在人群裏面走在一起。
不能見光,不能讓人知道陳其年和自己走在一起。
他會永遠地留在地穴裏面,陳其年忘記他最好不過。但若陳其年偶爾從上面探頭看一看他,他願意為此付出所有。
游北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呆站了一會兒。
他雖然戴着帽子和口罩,但他高,身姿挺拔,是傳說中的穿着顯瘦脫了有肉,天生的衣服架子,出門的時候随手拿了件舊夾克套背心都像模特,遮住臉也令人覺得是位帥哥,因此許多人走過去時都在看他。
游北回過神來,正打算離開,就被去而複返的陳其年拉住了胳膊。
他愣了一下。
陳其年把一袋糖炒板栗放到他手上:“請你吃東西,不要生氣。”
游北:“……”
“你的錢包我都還給你了,你還要生氣嗎?”陳其年看着他,眼神無比清澈,又有些狡黠,“你這樣就太小氣了。”
游北:“……”
陳其年看着他:“還生氣嗎?”
游北很想說:我非常生氣,你離我遠一點,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這才是他要的結果。
但他說出口的卻是:“沒有生氣。”
游北憎惡這樣的自己,為了自己那不可告人的隐秘的、惡心的欲望,把陳其年哄在身邊,和他認識的那些混混或者二世祖們或者任何一個惡劣的男人女人都沒有差別。
他見過別人哄騙什麽都不懂的小女生或者小男生,和現在的自己在本質上面沒有差別。
但凡自己有一點良心都應該把陳其年從自己的身邊趕走,而不是這樣欲拒還迎。這樣,陳其年就不會走。
而他不想陳其年走。
這種想法太醜陋了。
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混混會有的想法,很正常,因為自己就是這種人。自己就是這種渣滓。
陳其年不知道游北在想這些,聽他說不生氣了,就打了個響指,說:“繼續逛街,去買衣服。”
游北:“……”
陳其年拉着游北進了服裝店,飛快地挑了幾件衣服塞給他,讓他去試。雖然陳其年知道游北穿什麽都好看,但他擔心衣服不合身。
游北對此十分抗拒:“不試。”
陳其年堅持:“去試。”
游北兇狠道:“不。”
陳其年說:“去。”
游北:“不。”
陳其年:“你自己付錢買,不是我買,去試!”
游北:“……”
游北去試了。
陳其年對游北那些仿若批發回來的背心很看不慣。
而游北也不明白陳其年挑的這些衣服除了比自己的衣服貴一兩位數之外,有什麽其他很大的差別。
陳其年并沒有帶游北去特別貴的服裝品牌店,這些店的價格并不高,但仍然比游北那些批發的背心價格高。而款式——游北認為一眼看過去,和自己的衣服差別不大。
陳其年說:“不掉色。”
游北:“我的衣服,先洗幾次,也不掉色。”
陳其年:“料子和版型有差別。”
游北:“沒有。我看不,出來。”
陳其年:“我看得出來,其他人也看得出來,只有你看不出來,也不需要你看得出來,因為都是我們在看你,你又看不到自己。”
游北:“……”
陳其年:“但是從現在開始你也看得出來了。”
游北:“看不出來。”
陳其年換一個角度勸他:“反正是你自己的錢,你不是喜歡買買買嗎。”
游北:“你下午,讓我,不要,買買買。”
陳其年:“我讓你別給我買,給你自己買。而且有的東西要買,有的東西不用買。”
游北:“呵。”
陳其年沉默三秒鐘:“你冷笑了?”
游北:“……”
卧槽,一不小心呵了!我不是故意呵你的!
陳其年眼神複雜:“你要在我面前變成北哥嗎?”
游北:“……”
不!
陳其年沉默了很久。
他沉默多久,游北就慌了多久。
然後,陳其年打破沉默,說:“去買吧。”
游北果斷地抱着衣服去收銀臺,仿佛聽到身後有人偷笑,一回頭,看見陳其年仍然很憂郁。
陳其年見他回頭看自己,憂郁地問:“你要變成北哥了嗎?”
北哥:“……”
陳其年說:“去買吧。”
北哥火速去結賬。
陳其年要憋笑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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