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秘密

迎親,拜堂,入洞房……

直到晚間坐在宴席上,看着煥然一新的淩府中四處都貼着紅雙喜,管清閑心中依舊感到不真實。

“這就結親了?”他愣愣地看向一旁安穩坐着的喬榭。

喬榭瞟了他一眼,并不搭話,沖自己往日的幾位同僚友好地點點頭,等到熱菜一上,立刻迅猛出手,手中執着的一雙木筷硬生生被他耍出了殘影。

一旁長滿絡腮胡子的健壯大漢一塊肉都沒撈着,只能幹瞪着空盤子裏的肉湯嚷嚷道:

“老喬,你倒是給大家夥兒留點!”

隔壁桌身材精瘦的中年人立刻回頭喝了一聲:

“小聲點兒!聖上賜婚的席面上也敢嚷,你們不要命了?”

“跟剛才你沒搶似的!”

絡腮胡子嗆回去,中年人翻了個白眼,回頭抓着豬蹄炫耀似的啃得滋滋作響。

管清閑在一旁看了全過程,若不是隔壁坐着的一桌文官大人們老老實實地坐着,他幾乎以為這就是一場普通婚宴了。

不是,成平郡主就這麽嫁了?一點兒都不隆重啊!

“想什麽呢你。”喬榭得空推了管清閑一把,把他從腦海中紛雜的思緒中推了出來,見管清閑疑惑地擡眼,喬大統領立時指向不遠處端着巨大菜盤匆匆行來的小厮,“再瞎想,你可就沒肉吃了。”

絡腮胡壯漢空着肚子聞着香味兒看去,一句糙話脫口而出,随即欣喜道:

“大菜啊!”

管清閑鼻子一抽,聞見一股熟悉的羊肉香氣,恰好小厮将菜盤端到他身旁,他轉頭看去,目光正對上托盤中一只烤得焦黃噴香的肉。

烤羊!

管清閑頓時雙眼一亮,什麽婚宴都抛到了腦後,激動地抓起筷子伸出手。

這時卻從四面八方斜伸出許多只拿着筷子的手,飛快地夾住烤羊各部位而後奮力扯開。

“啪!”

盤底落在飯桌中央,小厮轉身匆匆離去。

管清閑看看空空如也的菜盤,再看看自己空落落的筷子,張了張嘴,茫然地看着狼吞虎咽的衆位将領。

好歹也是平遙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各位能不能不要像土匪一樣?

有肉大家吃啊!

管清閑放眼望去,只見衆人都在狼吞虎咽,就連屢戰屢敗的絡腮胡大漢都搶到了一塊肋排,雙手齊上吃得滿嘴流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唯有他一人舉着筷子口水橫流。

一股悲憤湧上管清閑的心頭,偏偏這時候喬榭還提着肥美的羊腿沖他得意地笑:

“我就說,你吃不上肉吧?”

管清閑:“……”

混蛋啊,少說一句就不舒服嗎?!

管清閑目光往下,掃見喬榭盤中不止有一只羊腿,還有幾塊肥得流油的肋排,他的唾液腺頓時不受控制地分泌起口水來。

“想吃?”喬榭一挑眉,慢條斯理地吃着肋排。

孜然爆裂般的香味混在肉香中,管清閑看着那條羊腿,咽下一口口水,別開眼在桌上僅剩的幾樣菜品中搜尋。

絡腮胡大漢吃光了自己的肉,轉眼見喬榭盤子裏還堆得滿滿當當,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張了張嘴:

“老喬,兄弟……”

喬榭冷酷地咬一口肋排:“閉嘴。”

絡腮胡子:“……”

精瘦中年人聽見動靜,又轉過身來,啃着羊腿笑呵呵地看着喬榭:

“老喬,你進京都三年多了怎麽一點兒沒變?咱們這一夥,可從來都沒人能從你手上搶走吃的!”

喬榭還沒回應,眼前突然升起一小碗甜米蒸碗。

管清閑舉着蒸碗,眼巴巴地看看羊腿,又看着喬榭殷切道:

“喬大統領,能分我一塊肉嗎?”

說着,嘴角滑出一絲亮晶晶的口水,随即“吸溜”一聲又被管清閑吸了進去。

一副可憐樣。

喬大統領如是想着,手不由自主地捏着羊骨頭把整只羊腿扔進了管清閑的餐盤裏。畢竟這小廚子沒啥本事,要不是他罩着,估計以後連飯都吃不飽。

“咣當!”

蒸碗落在喬榭桌前。

管清閑低頭看着羊腿,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小心翼翼地捏着羊腿湊到嘴邊咬一口,孜然爆裂般的辛辣味道混在肉香中,霎時間從他的舌頭沖進了五髒六腑。

管清閑叼着肉,眼淚汪汪地看向喬榭,真心實意道:

“大統領!以後刀山火海您吩咐,小的在所不辭!”

說完,他埋頭捧着羊腿啃了起來,并未在意整桌人詫異的目光。

絡腮胡大漢和數位同僚面面相觑,撓撓頭,悄聲開口:

“老喬他……心這麽好?”

同桌人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我想也是。”絡腮胡子點點頭,随即望着喬榭那兒剩下的幾塊肋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但他也确實把羊腿讓給這位兄弟了,要不我也試試……”

說着就要把剩下的甜米盛在碗裏,剛伸出去筷子,便迎來喬榭拒絕的目光:

“你敢。”

絡腮胡子立刻收回手,不動了。

一場席面吃到月上梢頭,管清閑啃了大半個羊腿也飽了,正揉着肚子滿心惬意,餘光瞥見一抹紅,原來是穿着大紅喜服的淩旭端着酒壺走了過來。

管清閑一見其他人站了起來,于是也撐着桌沿站起。

淩旭掃一眼衆人,一舉酒壺,喬榭随即舉起空杯,連隔壁桌的精瘦中年人也拿着杯子湊了過來。

見新郎官給衆人一一添酒,管清閑看了看桌上。

方才吃得投入,他還沒發現他們這一桌上只放了一壺茶杯,并沒有酒杯,只好作勢拿起茶杯,結果剛剛舉起,便被硬拽了回來。

喬榭沖着管清閑搖搖頭,後者滿心莫名:

“幹什麽?”

“這酒你喝不得。”

“憑什麽!”管清閑不服氣,硬要湊上去接一杯酒,為了不讓喬榭看扁,他還昂着頭瞎扯一句,“我酒量好得很!”

話音剛落,一衆人都笑開了,便連淩旭都提着酒壺錯開了管清閑的茶杯,給絡腮胡大漢滿上了,衆武将一同舉杯飲酒。

“哎……”

管清閑張了張嘴,正迷惘,卻見喬榭飲盡了酒,望着淩旭,閃亮的眼中仿佛燃着一簇極旺的火焰。

“時辰差不多了。”喬榭說道,突然舉高手中杯子作勢要摔。

新郎官淩旭頓時兩眼瞪得銅鈴一般大,中年人慌忙攔道:

“哎哎,老喬,這可是婚宴,不吉利啊!”

喬榭笑了笑,把杯子放在桌上,又在桌上捏了根雞骨頭,狠狠地摔在地上,朗聲大笑:

“走了,讓咱們會會這批難啃的骨頭!”

說罷,他轉身就往外走,一衆武将跟在身後。

桌子一下子空了,管清閑還雲裏霧裏,見狀連忙轉身追上喬榭,剛追上卻被對方推了一把。

喬榭看着管清閑,不由笑出聲來:“幹嘛跟着我?”

“我不跟着你跟着誰啊?”管清閑滿頭霧水。

“行了,你就在這坐着吧。等吃飽了記得回去就行。”

眼見喬榭囑咐完了又要走,管清閑忙開口:

“等等,你去哪兒啊?”

聞言,喬榭轉身看了管清閑一眼,突然越過衆人走回到他面前,長臂一伸将他攬住了。

頭猝不及防和喬榭的腦袋湊在一處,管清閑不自在地想要推開喬榭,還沒使勁,便聽喬榭壓低了聲音,道:

“還記得我那日說的嗎?今兒我就讓那些北戎人栽個大跟頭!”

“什麽?”

管清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忽地頸間一松,喬榭松開他後徑自轉身領着一衆武将大搖大擺地走出淩府。

北戎?

管清閑腦中靈光乍現,想起前幾日在粥棚中喬榭的一番話。

該不會,他現在要去和北戎打仗吧?!不不不,天都黑了,再說外頭又沒有攻城的動靜,哪兒來的仗打……

管清閑目光一轉,望見一旁目送衆人遠去的淩旭,他糾結半晌,還是忍不住上前去。

“淩将軍……”

豈料他剛一開口,淩旭便沖他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随後笑得意味深長。

“大局未定,切不可透露半點風聲。”

說完轉身離去,留管清閑一人在原地呆若木雞。

福喜和黑壽也一同來到席面上,開始時只坐在角落中。看見廳中異動,二人沒過一會兒便摸到了管清閑身旁。

看着呆立在原地神色怔愣的管清閑,福喜納悶地扯扯他的衣裳,試探着叫道:

“徒弟,你怎麽了?”

“沒……”管清閑被他一拉,立時撐着桌子,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福喜吓了一跳,扶住管清閑的同時只覺手臂一緊。

管清閑反拽住福喜,愣愣地問道:

“你覺得,知道得太多,死得會不會快一點嗎?”

“當然!”福喜一臉過來人地跟管清閑傳授經驗,“在宮裏,你越是知道得多,就越是不安全!所以說,最好什麽都別問,什麽都別說,更不能裝深沉!千萬不能讓人覺得你知道很多秘密!”

“有道理!”

管清閑如夢初醒,撒手後拔腿就要溜走,跑了幾步又回來看向福喜和黑壽:

“你們走嗎?”

“等吃完吧。”福喜回頭看了眼席面,戀戀不舍地說。

黑壽站在他身後,一聲不吭。

管清閑點點頭,囑咐二人早些回去,随後便鬼鬼祟祟地溜到院子邊緣,小心翼翼地避開人,貼着牆根往回走。

兩個半大少年将管清閑的做派盡數收入眼中。

福喜不解地歪了歪頭:“徒弟這是幹什麽呢?怎麽突然變得這麽膽小了。”

“想必是有了什麽秘密。”

黑壽眼中閃過一抹詭谲的暗光,恰好被福喜轉頭望見。

福喜一驚,立刻一巴掌抽在黑壽的肩頭,佯裝兇惡地說道:

“我警告你,他是我收的徒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許你動他!”

黑壽看看偷摸溜走的管清閑,再回頭看一眼張牙舞爪如同一只憤怒的小獅子般的福喜,無活動活動被抽的肩膀,無所謂道:

“哦。”

作者有話要說:

奇跡懶懶——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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