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初一早晨的鞭炮從四點便開始放了,“噼裏啪啦”的響個沒完沒了,李越和只覺得自己剛被折騰完便又被吵醒,奈何陳遠睡的像頭死豬,還不停打着鼾。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吶。

六點鐘的時候李越和徹底睡不着了。因為**了沒清洗,發起了低燒,加上一夜被折騰了三次渾身的酸痛,現在他只覺得渾身哪哪都不舒服。

李越和想着跟李澤旭聊幾句,無奈自己的手機放在了書桌上,他實在沒力氣去拿,于是從床頭上摸到了陳遠的手機。

打開微信給李澤旭發了個語音拜年,還沒收到回音呢,便看到了昨晚盛澤發來的微信。

盛澤說,“謝謝遠哥這段時間的照顧,幫我争取資源,噓寒問暖,還為我做飯,你是我離開家以後對我最好的人。”

李越和不自覺的發出幾聲冷哼。手指滑倒聊天框上,本想就這樣删掉,卻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好生讨厭,只得作罷。陳遠這個他不知道用過多少次看過多少回的手機剎那變得燙手,李越和一下子把它扔回到床頭上。

于是失了耐心,一腳把陳遠踹了起來。

陳遠醒了酒氣,被李越和這副明顯被糟蹋了的模樣吓的不行。昨夜的記憶便瞬間如潮水般湧來。陳遠連忙探**子來拿嘴試了試李越和的體溫,然後慌慌張張的去找體溫計。

陳遠一邊把體溫計夾在李越和夾肢窩下面,一邊偷偷拿眼睛瞅他,最後怯懦的說,“哥哥,我錯了……我被豬油蒙了心。”

李越和眼皮都不帶擡一下,冷哼一聲,“你別把鍋甩給豬油。你明明就是色令智昏!”

陳遠點點頭,“對對對,哥哥你說的對,你的美貌蒙了我的心。”

李越和嘴角抽抽。得,這人還沒清醒過來呢。

陳遠拿出體溫計,“哥哥,三十八度了。”

李越和氣急敗壞,不願意搭理他。

陳遠自知有愧,只得伏低做小好生安慰着,最後一把把他攬起來,“我抱你去洗洗呗,不能留在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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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說也就罷了,一說李越和更氣了,又是一腳踹過去,說,“誰願意留在體內了,陳遠你說怪誰。”

陳遠低下頭,“怪我怪我。”

說完伸手又要去抱李越和。

李越和一巴掌打在陳遠的手上,“浴室在外面,爸媽都在呢,你抱我去洗算什麽樣子。你老實在這呆着,我自己去洗。”

陳遠不樂意了,說,“都在一起這麽多年了有什麽可在乎的?”,不由分說不由拒絕的把李越和抱進浴室裏。

兩個人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發現屋裏的床單已經被換成了新的,而陽臺上的大洗衣機正在盡職盡責的工作着。

李越和跟陳母對視了片刻,兩個人皆是老臉通紅。

李越和回屋後一拳打在陳遠胸口上,“我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陳遠不以為然,笑嘻嘻的說,“食色性也,哥哥實在太好吃啦。”

因為發燒,李越和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帶着些懶散和依賴的模樣,深得陳遠的心。

陳遠粘在李越和身後,陪着笑臉,伸手不打笑臉人,李越和一肚子氣沒地方發。

初一來拜年的一茬接一茬,李越和身上不舒坦也懶得出去,懶洋洋的賴在床上,跟李澤旭通了個電話。

“澤旭,今年不忙吧,過完年抽空出來聚聚呗。”

“嗯,忙,過完年準備搞個電視劇拍拍,擴展下業務。”對面的李澤旭懶洋洋的說。“唉老李,你咋有鼻音,生病了?”

李越和面兒上一紅,不願意說這病,于是打個哈哈過去,“啧,當年投錢給你真是劃算,翻了多少倍了啊。”

李澤旭笑,“唉你好歹也是個二股東,咋一點兒都不上心呢。你自己說說,除了公司一成立那三年,你後來來過樂音幾次啊?你也不怕我跟老何老秦他們動手腳。”

李越和滿不在乎,手裏玩着陳遠的Zippo打火機,噼裏啪啦做響,“這不是有我家阿遠代理行權麽。再說娛樂圈裏這些事兒我又不感興趣,還不如在BM當個碼農呢。”

李越和沒等李澤旭取笑他老土*絲,便又悠悠說,“更何況,你要真想坑我,我也不用反抗。咱倆這些年的感情,你要點兒錢要點兒股份,哥哥肯定是給的。”

李澤旭斂了笑,相識三十年,從小兒當鄰居大了當同學,一起從開裆褲到高中畢業,他自然知道李越和是什麽秉性的人。李越和在外人看來,對誰都好,但了解了他之後就會明白,對誰都好就是對誰都不好,對誰都帶着疏離。可若是成了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成了他放在心裏的人,那他則會變得毫無底線,予取予求,不求回報。

對自己是,對陳遠陳越也是。

當年李越和剛回國,跟家裏斷了往來,一分一厘全靠自個兒爆肝碼程序賺,饒是這樣,自己僅是求了他兩句,他便把能拿的出的錢全投了出來。明明是看不到未來的項目,李越和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澤旭頓了頓,說,“老李你這性子真是……可若是小遠要坑你呢……”

李越和嘆了口氣,“啧,我無兒無女的,要這些錢這些股份有什麽用呢。樂音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本來就是要送給阿遠和小越的。他想要就拿去呗。”

接着李越和笑了笑,“你也甭吃你師弟的醋,你在我這兒呢,永遠是弟弟。”

李澤旭心裏一陣惡寒,啐了一口,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點兒臉成麽,誰特麽吃陳遠的醋了?”

李越和說,“嗯嗯嗯,沒吃就再接再厲,新年對我家阿遠好點兒,別奴役他欺負他。哥哥我可心疼着呢。”

好巧不巧,陳遠推門進來,顯然是聽到了李越和對李澤旭的囑托,皺了皺眉,心道,無論自己多大了,李越和都永遠把他當小孩兒呢。“哥哥你給澤旭哥打電話呢?你跟他說聲,師傅病了,過完年抽空一起回去看看他。”

李澤旭和陳遠大學念的一個學校一個專業,只不過一過李澤旭比陳遠大了幾級。因為都是孫章教授的得意門生,所以二人從大學起就有了師兄弟的名分。陳遠為人老實巴交又聽話,說白了就是有點傻了吧唧的實心眼。在中戲那個人精紮堆的地方沒少受了同窗的氣。他自己尤自不覺,李澤旭卻看不過。于是幫襯他不少,也樂得帶這個傻乎乎的弟弟出去玩,所以也就促成了他跟李越和這段孽緣。

李澤旭是個異性戀,也知道李越和純粹是被陳遠掰彎的,所以到現在為止,他都氣惱陳遠當初對李越和的死纏爛打。

可李澤旭偏偏又看過李越和剛回國時那副如陷地獄的模樣,行屍走肉,失魂落魄,所以他知道也陳遠對李越和來說是怎樣一種救贖。可以說,沒有陳遠的悉心照料整日陪伴,李越和估計難以走出那段悲痛。

可這回報的代價未免有些太大。竟真的賠上了自己的一輩子。可這似乎又沒什麽不好,至少他現在都還是平靜幸福的模樣。反倒是自己,兜兜轉轉,至今沒有一個家。

如若時光倒流,李澤旭不知自己還會不會在那個晚上,叫上陳遠一起去當初那個酒吧。

不過好在人生沒有如果,他也不必勞神費力去想這個人生難題。

話說回來。李澤旭這人跟陳遠比起來算是感情淡薄,又加之畢業後工作實在繁忙,所以跟恩師孫章的聯系遠不如陳遠密切。所以當他從陳遠那裏得知孫章重病的消息後,李澤旭有了片刻的恍惚。

李澤旭總覺得人生漫漫,那些人還有很長的時間,一切都會在原地等他,而他只需要奮力向前。

這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也許他真的錯了。

他突然想起很多平素裏根本不會去想或是有意回避的東西,想起那個精神矍铄的老頭紅着臉罵他不思進取,想起那個清高孤傲的老教授低聲下氣為他求取資源,想起那個慈祥溫和的長者在他畢業前夕的諄諄教導……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李越和的聲音再次将他拉入現實。

他想了想,突然覺得那些應酬,周旋,仿佛不再那麽重要,于是說,“那就初八吧。去看看孫老師。”

李越和應了一聲,說,“就着你的時間就行,陳遠說他都可以。”

電話對面的李澤旭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不僅比不上李越和,現在連陳遠都比不上了。

漂泊了多年的孤舟,在這場濕淋淋的雨中搖搖墜墜,渴望着一個可以将他包容的港口和一場酣暢淋漓的歸程。

初二的晚上,陳遠帶着李越和跟幾個高中時代的哥們兒小聚。

火鍋把包廂熥的熱烘烘的,又麻又辣的底料彌漫在房間裏,讓幾個男人上了幾分頭。

男人聚在一起,三杯酒下肚,嘴邊兒便再沒準頭兒,從當年狂追陳遠的校花的第三任丈夫一路唏噓到陳遠的現任,最後得出結論:怪不得當年誰追你你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原來根本就差了性別。

李越和知道陳遠是天然彎,更何況是高中時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沒醋可吃,他也就全程樂呵呵的像聽故事一樣。末了還問,“有校花照片麽,給哥哥看看比不比得上我的美國前女友俊俏。”

幾個好友分分感慨,找個同性伴侶過一輩子還真不錯,床下是兄弟,床上是情人,能喝酒劃拳,也能快言快語,遠勝過家裏還沒到更年期便柴米油鹽家長裏短的妻子。

陳遠笑了笑,不置可否,心道,只要日子長久了,誰人還不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了?形式不同,生活的本質确是一樣的,差只差在兩顆心上。于是桌子下面握緊了李越和的手,心裏想着,哪裏是同性伴侶好,明明是哥哥好。

第三天一早,一家三口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貨特産,便作別了陳父陳母。

臨走時分,陳母眼巴巴的看着陳越跟李越和,似有話要說。

李越和轉身把手裏的包遞給陳遠,回過身來拽了拽陳母的手,說,“媽,你放心。明年我們還來。卡裏的錢千萬別省着,我也沒什麽別的長輩了……”

陳母一一應下,待他們走了很久,才朝着門外自言自語,說,“其實這樣,倒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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