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BM的上市籌備已經進入最關鍵的時刻。李越和只覺得整個人像極了陀螺。無數的文件,合同,合約要準備,無數的條例,規則要他親自去卡。每個人都進入到最佳的狀态,新一輪的加班又開始了。

陳遠也忙,每日都是應酬,約見,不可開交。

快下班時陳遠給李越和發了條微信,問他回不回家吃飯。

李越和撇見了只是回了個“不”。

陳遠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卻被何書培叫住了,“陳遠,你這是要回家還是應酬?”

“回家,怎麽了?”

何書培拽住陳遠的胳膊,神色有些焦急,“今天本來該我帶小盛去見TC的制片總監鐘原的,這不我老婆病了嗎。你去吧,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別惹他。”

陳遠點了點頭,“成,那我現在去訓練室找小盛。”

何書培抱了個拳,“謝謝了。”

陳遠帶着盛澤去了約好的酒店。TC的綜藝制作總監是個腦滿腸肥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油油膩膩如同豬頭肉般的臉上永遠挂着上位着的笑,一雙混濁的眼睛裏滾着精明。

陳遠聽說過這位鐘總監的江湖傳說,男女通吃,專橫跋扈,于是心裏很不喜歡。他性子直,遠不如老秦跟何書培二人圓滑,自打跨進酒店,臉上便挂着生人勿近,一副冷若冰說的模樣。

盛澤十七八的年紀,初生牛犢不怕虎,第一次經歷這種場合,瞧着滿席西裝革履的男人女人,心理覺得有趣。

酒店走的标準,熱菜涼菜一股腦很快便上全了,卻無一人動筷子,盛澤看了看陳遠,不敢言語。

幾句客套下去,為首的鐘總監右手邊上的助理開始勸酒,“小盛,這次機會很難得,你可得好好謝謝我們鐘總監啊。”

饒是年輕,盛澤這些年在社會上耳濡目染也懂得些人情世故,趕緊站起來走到鐘總監身邊,說,“鐘總監,我敬您一杯。”

鐘總監露出招牌的笑容,趁碰杯的當口捏了捏盛澤的手,說,“好說好說,我最喜歡你們這種懂事兒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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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澤心裏別扭,趕緊把手抽回去,藏在身後。

陳遠皺了眉頭,心裏一陣惡心。

陳遠拿着酒杯走到鐘總監身邊,“鐘總監,這次我們真的多虧了您了——往後您找我們的藝人拍廣告做節目,價格一定給您最低,我們樂音上上下下,絕對忘不了您的好。”

鐘總監連杯也不曾與陳遠碰,帶着幾分不屑和不耐煩得瞥了他一眼,只是小口抿了一口手中的酒,說,“咱們吶,也合作了十幾年了,你了解我,我了解你。這互惠互利雙雙共贏的機會,我肯定留給你們啊。”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陳遠一眼。

陳遠将近一米九的個子,在鐘總監面前像堵牆一般的擋着盛澤。陳遠弓着腰,又添了一杯酒在自己杯子裏,一飲而下,“這是自然——盛澤啊,最近勢頭很好,上了咱們TC的綜藝,那自然是雙贏的事。”

鐘總監眼神陰沉幾分,“這樣就沒意思了陳遠——未來是孩子自己的,你得讓小盛自己來。”旋即和顏悅色的對盛澤說,“小盛啊,你說是不是?”

盛澤有些怯,看着陳遠鐵青的臉色不敢言語。

“我……我都聽公司的安排。”

陳遠舒了口氣。

鐘總監又轉向陳遠,“哦,我竟不知道你們樂音這麽有規矩啊,藝人都不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

陳遠又倒了杯酒,“我知道鐘總監您愛喝兩口好酒,我特地從家裏帶來了Grange送給您——”

鐘總監看着陳遠又飲下一杯。

鐘總監笑着把手中的酒杯推到盛澤手邊,還不住摩挲盛澤的手,說,“今天咱們說的是小盛的事兒,這酒啊,還得小盛親自喝。”

盛澤隐約察覺了鐘總監的意圖,隐在陳遠身後不敢言語。

陳遠接過鐘原手裏的酒杯,“鐘總監,小盛年紀輕,不會喝酒,這酒還是我陪您——”

鐘原眼裏閃過幾絲陰鸷,“陳遠,你不過是個出來賣的,誰還不知道你啊,裝什麽裝啊?”

陳遠和李越和的事情雖沒有公之于衆,但兩個人對此都不避諱,十幾年同出同入,圈裏不少人知道,不算是秘密。大多數人覺得陳遠找的只是個普通程序員,可明眼的人知道,那哪裏是個普通程序員,分明是BM創始人之一。所以如鐘原這般覺得陳遠是被李越和包養的人委實不少。

陳遠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只是壓了嗓子,低頭靠近鐘原的耳朵,帶着幾分得意的說,說,“所以你該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別逼我。畢竟那人,實在是護犢子,我也沒辦法的很。”

這話說的聲音極低,連站在一旁的盛澤都聽不到。

鐘原眼底的神色幾番變化,最後只得笑了笑,拍了拍陳遠的肩膀。于是陳遠心領神會,身子又低了低,鐘原緩緩開口,“你倒是厲害的很,一賣就是十幾年,不惡心麽。”

“越和啊,還跟二十多歲時一樣,好看的很。我樂在其中。”

離開包廂時,陳遠已經走不成個了。整個人搭在盛澤肩膀上,磕磕絆絆。

盛澤架着他,問他家住哪兒,卻發現陳遠已經神志不清了。

于是他心一橫,從陳遠的衣服裏掏出身份證來,去一樓開了房,又折回來架着陳遠去房間。

盛澤為他扒了褲子和西服外套,突然陳遠的手機響了,盛澤看了一眼,是條微信,發件人是哥哥:“你怎麽沒在家,胃疼。”

盛澤不動聲色的把手機塞回陳遠的口袋,又拿了毛巾蘸了水給他擦臉。

盛澤被涼水一激,霎時間由混沌變得清醒,“啊,我得回家。”

盛澤有些急,推脫道,“我不會開車——”

陳遠點點頭,拿起衣服就要穿上,“嗯,我哥哥累了一天了,我得回去照顧他。”

盛澤氣惱的眼圈紅了,不自覺放大了聲音,帶着幾分愠怒,“你醉成這副樣子,能照顧誰啊?”

陳遠頓了頓,接着穿衣服,“嗯,我,我一天沒見他了——”

盛澤呆在一邊,有些恍惚,便看到陳遠已經草草穿上衣服,襯衣也沒紮進褲子裏,領子還是往下翻着的。

盛澤說,“那我給司機打電話送你回去。”

司機把雷克薩斯開到酒店門口,問,“去哪?”

司機小王是公司裏新來的,陳遠平時又不喜旁人開車載他,于是不知道陳遠的住處。陳遠此時倒在後座上,迷迷糊糊的說,“嗯,天域苑,B座2單元。”

車開到天域苑,陳遠說,“小王,你送盛澤回去吧。我自己走回去就成——”

“我送你吧——”盛澤拉住陳遠。

陳遠搖搖頭,“你快回去吧,太晚了,明天長黑眼圈——我,我自己就行。”

盛澤拉着陳遠,不依不饒,“那打電話讓你男朋友來接你吧。”

陳遠搖搖頭,“不,不行,太晚了,他得好好在家休息。”

盛澤氣極,“不行,要不他來接你,要不我送你。”

陳遠頓了頓,說,“那,那你送我。”

盛澤笑了笑,傾身去架他。

拿出鑰匙打開門時,李越和正坐在沙發上看文件。

看到盛澤的那一剎,李越和皺了眉頭,愣了片刻,才想起把陳遠從盛澤身上接下來。

李越和的腰使不上勁,陳遠壓上來時他一個踉跄就要站不穩,連同身上的陳遠也幾乎要摔倒在地上。

盛澤有點急,連忙把陳遠拽回自己身上,生硬地問,“房間在哪。”

李越和靠在牆上,臉色晦暗不明,末了指了指書房。

盛澤走進去,把陳遠放在床上,又給他脫掉鞋襪,剛要伸手給他蓋上被子時,陳遠拉住他的手,“我好難受,好難受。”

盛澤以為陳遠氣惱李越和讓他睡書房,于是伸手摸了摸陳遠的額頭,說,“誰讓你自讨苦吃——”

過了好一會兒,盛澤才意識到再呆下去終是不好。

盛澤轉身時,陳遠又低聲說,“哥哥,我好難受,胃疼。”只是這句話未曾被人聽到。

離開時,李越和還靠在玄關的位置。

“你,能照顧好他麽?”盛澤怎麽也不信任眼前這個男人。

李越和思量了很久,似在反應他的話,然後笑了笑,“大概,是不能吧。”

盛澤氣的盯着李越和,這張臉怎麽看都覺得蒼白衰頹,與陳遠哪有半點相配?更何況他又年近四十。怎麽就能把陳遠拿捏成這副樣子。

盛澤氣呼呼的打開門。

“謝謝你。鑰匙——就放在那兒吧。”

盛澤這才想起口袋裏的鑰匙,氣鼓鼓的放在桌子上。

門被關上的剎那,李越和捂着胃坐到地上。

保姆阿姨聽到客廳的聲音便出來,問,“越和,你怎麽坐這兒?胃裏還是不舒服嗎?”

“沒,沒事。你能拖一下地麽,還有那串鑰匙,把它洗洗——我,我……”

李越和平時對待保姆極其溫和,從沒有過半夜讓她做家務的事。

保姆阿姨看李越和的神色實在難受,便應下了。“越和,你去睡吧,我這就拖。鑰匙也刷。”

李越和掙紮着站了起來,點了點頭,“麻煩你了,我會給你,獎金。”

保姆看他走的困難,趕緊去攙,李越和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去拖地就行。”

李越和躺在床上。他覺得胃似乎整個爛掉了,叫嚣着他的落魄不堪。

李越和扛到兩點多,才漸漸緩和過來。忽然想起陳遠還沒喝水,便趕緊站起來給他倒。

他把陳遠推醒,陳遠迷迷糊糊裏說,“小盛別吵我。”

李越和收了水中的水杯。跑到廚房倒掉。複又接了杯冰涼的涼水,拿給陳遠喝。

陳遠眼都沒睜開,水一入口馬上恢複了幾分神志,睜開眼睛,“哥哥……寶貝。”

李越和盯着手裏這杯凍手的水,讓陳遠喝。

陳遠皺着眉頭撒嬌,“不想喝涼的——”

“你喝吧。我去睡了。”

陳遠拽住李越和的手搖了搖,一面抱怨一面撒嬌,“你怎麽這麽壞——真是,一點都不體貼。”

李越和淡淡的笑了笑,“陳遠,我是怎樣,你現在才知道麽。”

說完“嘭”一聲關上了門。

陳遠覺得莫名其妙,心裏有兩分氣惱,卻又不舍得真生他氣,最後只是笑笑,嘟囔着,“這臭脾氣,啧,真是。”

他看着手中的水,悉數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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