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後生

淩曦披上一件內務府新裁的雨過天青色鬥篷，眉目如畫，像極了畫上的仙女，對忍着淚水的晴翠與寒香低語道：“等我回來。”

榮寶服侍着淩曦，步履從容的上了車辇，奔着宮外陵寝而去。

通往陵寝，有上百級石階，淩曦下了車辇的那一刻，雪無聲落下，衆人略微有些詫異，但很快遮掩而過，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招惹事端。

上官文澤不知何時，走到了淩曦身側：“才一下馬車，就落雪，是不是很凄美，很應景？”

淩曦長長的鬥篷拖曳于地，新出的風毛随着清淺的呼吸微微擺動，聲音平和而淡然：“上官大人占蔔之術愈發的精進了，算計的很是精準。”

上官文澤面上帶着少年得意的笑容：“還是你懂我，我可舍不得你死。”

淩曦盈盈一笑，微微颔首，便與上官文澤錯開了身子。

一應喪儀已然完成，只等淩曦入陵寝，淩曦遠遠的看着自己的梓宮放在最高處，沉痛的感覺，似是要将她壓垮，可她就那樣強撐着，步步拾級而上。

此時，皇後正在慈寧宮中，不滿的埋怨着：“太後，皇上竟是親自去送她，如此，讓臣妾如何自處？”

太後手中轉動着佛珠，悶聲道：“皇後你是中宮，誰人也不能淩駕在你之上，她再如何，也不過是個皇貴妃，到底不及你。”

太後頓了頓，又道：“西齊派了使者到東楚，你莫要争一時之氣，失了皇後的尊貴，到底皇上曾在西齊小住了十餘年，對西齊的情份非同一般。”

皇後不屑的冷笑了一聲道：“瞧太後這話說的，倒好像皇貴妃的死，與臣妾有什麽關系一樣。若不是太後下懿旨，要将皇長子交給臣妾撫育，也不至于鬧出這些事情來，太後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安撫西齊使者才是。”

皇後一句話，将責任推了個幹淨，她才不會背了這樣的罪名，惹了皇上的厭棄。

太後神色不愉，宮女清婵适時打斷了二人道：“太後，皇後娘娘，欽天監監正錢大人求見。”

“宣。”

“微臣見過太後，見過皇後娘娘。”錢大人急急叩首道：“微臣有急事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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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大人額上的汗滴如黃豆般大小，滴滴滾落，卻不直言，太後使了個眼色，宮女清婵便将人都帶了下去，殿內只餘太後，皇後與錢大人三人。

皇後沒耐心的問道：“什麽事情？這麽神神叨叨的。”

“回皇後娘娘的話，微臣鬥膽，請求太後與皇後娘娘，趕緊阻止殉葬一事。”

太後眯了眯眼睛，皇後卻是冷聲道：“怎麽？一個小小的貴人，竟是動用欽天監監正大人來求情了？本宮倒是不知道，這後宮，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小主做主了！”

“微臣絕無此意，而是……而是……若是淩貴人殉葬，太後與皇後娘娘危矣。”錢大人抹着汗滴，急急回道。

皇後纖長的手拍在紅木小幾子上道：“一個貴人殉葬，竟是危及到了太後與本宮？如此說來，這淩貴人還真是個該死的。”

錢大人抹着汗，想到自己偷偷聽到太蔔署人所言，狠了狠心，成敗只看這一刻的，因而話語堅定道：“回太後與皇後娘娘的話，方才焚燒皇貴妃生前衣物之時，有一件淩貴人為皇貴妃所繡的繡品，上面是孔雀與牡丹圖樣，幾番查驗，并無不妥，可投入火盆之後，火勢卻幻化出鳳凰于飛的景象。”

太後面色陰沉，終于開口問道：“你的意思，那淩貴人是鳳命不成？”

“不不不，微臣測算所得，那位淩貴人乃是梧桐之木，方才，就是方才，淩貴人到了陵寝，下車辇，雙腳落地的那一刻，雪花飄落，這……這分明是風雪鋪路的意兆……”

錢大人隐約記得太蔔署說的話，此刻說起來，有些磕磕巴巴的，但這番話，他勢必要先來啓奏，免得那太蔔署與欽天監争功。

“些許小事到了你們欽天監口中，就聯想出這樣多的事情來，她既然不是鳳命，殉葬又如何？”皇後怒氣沖沖，管那淩貴人是不是鳳命，只一個鳳凰于飛的幻象，就容不得她。

“皇後娘娘，鳳凰性格高潔，非晨露不飲，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那淩貴人本就是梧桐之木，自身的命數倒是一般，可若是為皇貴妃殉葬的話……”

錢大人不敢再說下去，皇貴妃死後有梧桐可以栖息，那太後與皇後的鳳命可就不保了，說不得最後落得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太後與皇後終于聽明白了，誰的面色也不好看。

“還請太後與皇後娘娘早做決斷，再不阻止，等着陵寝關閉，那一切成為定局……”

“傳哀家懿旨，淩貴人忠義可嘉，只這活人殉葬一事，太過殘忍，哀家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了，見不得這個，便免了吧。”太後奮鬥半生，到了這個年紀，才使得皇帝登基，成為太後，得了這鳳命，自是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妃嫔舍棄了，既然是梧桐之木，那不如待她百年之後，再去殉葬不遲。

太後已然下旨，皇後便是猶豫，此刻也更改不得，只不肯堕了氣勢，因而道：“這淩貴人自始至終，無一絲怨言，是個不錯的，傳本宮懿旨，為嘉獎其忠烈，晉封為正五品嫔。”

錢大人松了口氣，這一賭，他賭對了。

“董富海，緊着去傳旨。”皇後咬牙切齒的說道。

定是德妃那賤人，想要破了她的鳳命，才會鬧出這一出來。

皇後氣沖沖的出了慈寧宮，太後卻是進了小佛堂，孟錦榮服侍在側。

“欽天監監正是個好女色的，你回頭選兩個模樣好的宮女，給了他，讓他管住自己的嘴。這事兒不便過明路，便你去安排吧。”太後坐在蒲團上說道。

“奴才晚上就去辦。”孟錦榮應道。

太後深吸一口氣，又道：“皇後性子驕躁，皇貴妃一死，她是愈發的只手遮天，明明是她害死皇貴妃，卻将這番罪孽推到哀家身上。”

孟錦榮道：“皇後掌理中宮，攝政王掌理前朝，父女兩個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是不用顧忌什麽。”

太後沉默了片刻道：“看來這後宮還是需要一位皇貴妃的。”

卻說陵寝之前，淩曦拾級而上，不過遠遠看到自己的梓宮，便見董富海急急的趕到：“傳太後與皇後懿旨……”

聽董富海尖細的傳旨，淩曦低眉斂目，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