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怨氣

淩曦奇怪,程子謙怎麽就會坐着軟轎過來了,下意識的擔心程子謙出了什麽事,可明黃軟簾一撩開,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

竟是喝了酒,因為醉酒,所以……

“淩小主,皇上醉的不省人事,您這兒有解救的湯藥嗎?”

劉彥慶思來想去的,還真不知道将程子謙往哪兒擡合适,最後一拍後腦勺,來了碧雲居。

淩曦頗為無奈,擡擡手,讓榮寶幾個将程子謙攙扶了進去。

“劉公公就這麽信得過我?我是不是要多謝劉公公擡舉?”

淩曦這話說的,算不得多熱絡,語氣并不像是感激。

她才在程子謙面前出現過兩三次,劉彥慶就這麽大大咧咧的将醉酒的程子謙擡過來了,真不怕她為了争寵,傷了程子謙的身子?

既是喝醉了,留在乾清宮也就是了,數九寒天的,往碧雲居來,真真是不嫌遠。

劉彥慶用袖子抹着脖子上的汗,讪讪說道:“瞧小主您說的,奴才這不是沒法兒了嗎?皇上醉成這樣,若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讓攝政王聽去了,奴才可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皇後有孕,哪裏都歡天喜地的,皇上卻把自己個兒關在乾清宮,喝了一壇子的酒。

醉了也就醉了,偏偏皇上時不時的冒出一兩句話來,吓得劉彥慶一身的冷汗。

琢磨來,琢磨去的,也只有碧雲居能待了。

淩曦一時沒明白劉彥慶這話的意思,可擡腳進了暖閣,就見程子謙歪在落地罩前頭,怎麽也不肯走。

“朕……有何面目見熙和……”

“怪不得……怪不得她夢裏都不肯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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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有孕,呵,皇後有孕,朕……竟是讓她的仇人,懷了朕的孩子……”

榮寶擔憂的望向淩曦,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淩曦也不說話了,就那麽眼睜睜的瞧着程子謙,靠着落地罩,滑下去,坐在月白絨毯上,頹廢至極。

“小主,奴婢去熬醒酒湯。”寒香見這架勢,急匆匆的出了暖閣。

溫菱入內,去暖閣鋪床,只在淩曦身側的時候,重重的撞了淩曦一下。

淩曦清醒了。

“擡進去,溶一盞蜂蜜水來。”

榮寶,劉彥慶,晴翠,粉蔻一并上手,才将程子謙扶起來,在睡榻上安置妥當。

“更換的常服可帶着?”淩曦擡手去解程子謙的衣裳,上面的酒氣重的不得了,可見是灑在了身上。

“帶了,帶了,奴才這就去拿。”劉彥慶扭身出去,不大一會兒就拿了件象牙白雲龍紋常服入內。

淩曦瞧着那象牙白色,微微蹙眉:“沒有其他顏色嗎?”

“皇上說,不上朝的時候,穿月白,象牙白。”劉彥慶嘆氣,這是為皇貴妃穿孝呢。

皇上是怎麽也放不下皇貴妃的,若不是為了皇貴妃的身後名,皇上他……

淩曦錯愕,內心壓抑的情感,翻騰不已。

“我來吧。”淩曦熟練的褪去程子謙的外衫,溫菱端了溫水,絞了帕子,遞給她。

待為程子謙擦拭妥當,也沒更換常服,只套了寝衣,将錦被蓋了。

寒香端了醒酒湯來。

“都下去吧。”淩曦親手端了醒酒湯,打發衆人道。

“淩小主,還是咱家伺候着吧,您還是病人呢,哪兒能讓您伺候着。”劉彥慶說着,就要去接了醒酒湯。

淩曦搖頭:“榮寶擋不住人,還得劉公公在外頭坐鎮。”

皇後有孕,皇上沒去坤寧宮,卻來了碧雲居,各宮的人,少不得尋了借口,探究一二,若是小宮女也就罷了,可若是甜雪,甜淨那般掌一宮事務的,榮寶可擋不住。

劉彥慶一拍腦門:“還是小主您想的周到,皇上就勞煩您照應着了。”

“劉公公送皇上過來,說到底還是信任我,我怎能不好好照顧?”

“再者……”淩曦頓了頓,看着程子謙蒼白頹唐的面色道:“皇上是為了承乾宮的事,我……欠他的。”

明明她還活着,卻只能眼睜睜的瞧着,瞧着程子謙為了她,折磨自己。

劉彥慶無聲的嘆了口氣,只以為,淩曦口中的“欠”,是欠着皇貴妃的。

劉彥慶與榮寶一道在廊下守着。

“淩小主是個有良心的,難怪你肯跟着。”劉彥慶擡頭望天,似是在自言自語。

榮寶唇角動了動,到底沒解釋什麽。

院子的角落裏,寒香怒目而視:“你來這裏做什麽?”

一個穿着小太監服飾,個子矮小的人,低聲回道:“少主的藥,怕是該用完了,我來問問,還要不要繼續用着。”

“少主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過問?”寒香低聲呵斥。

“少主才躲過殉葬,多少人盯着碧雲居?便是少主,這幾日,也絕口不提那邊的事兒,你這種時候來,若是被人發覺……”

“寒香姑娘放心,若不是皇上這會兒過來,我也不會跟着來。”小太監似是很不滿寒香的斥責,打斷了她的話。

寒香抿唇,往四周掃了一眼道:“等得空,我會問問少主的,我沒有去尋你,你不可妄動,若是少主有危險,主上那裏,你也交不了差。”

提及“主上”,小太監神色收斂了些,低聲應“是”。

一轉眼,消失不見。

寒香心裏吐了口氣,挎着食盒轉出來,看了看暖閣方向,少主不再吃藥才好,少主那樣的人兒,憑什麽屈居人下?

暖閣中,淩曦不知外頭的事兒,只盯着眼前的人,不錯眼。

她許久不曾認真的瞧過他。

清俊無雙的姿容,舉手投足如行雲流水的恣意,到眼前,緊緊皺着的眉頭,緊緊抿着的唇,五官無一不顯示着程子謙的痛苦。

暖閣裏燃着銀絲碳,暖意融融,冬日午後的暖陽透過雪白的窗紙灑進來,化成月光一般的清冷。

程子謙突兀的睜眼,眼中盡是痛楚,低聲呢喃:“是朕活該。”

淩曦一驚,原靠坐在雕花床柱上,一下子坐直了。

程子謙卻慢慢閉上眼,再次昏睡過去。

淩曦沉默良久,指尖輕撫其清俊面龐,輕聲低語:“我,不怨你了。”

“你,別再難為自己了。”淩曦幽長的嘆息。

曾經心口憋着的那口氣,因為這句話,終于吐出了胸口,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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