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兩難

淩曦有些奇怪,想不通程子謙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不僅是淩曦想不明白,甚至程子謙自己,對這行為都是意外的。

他因着淩曦這三日的藥膳,莫名其妙的讓劉彥慶去傳話,卻見劉彥慶着急忙慌的回來,說是碧雲居的晴翠,寒香哭成一團。

他甚至沒有多想,就奔着慈寧宮而來。

可真真到了此處,看到淡定從容的淩曦,他又覺得可笑。

她是個怎樣的女子?

德妃算計着她去殉葬,她都能神色平和,姿态雍容的接下,來慈寧宮請安,能有什麽危險?

且欽天監錢監正的話,他已經知曉,太後與皇後更是不會動她。

他為她擔心什麽呢?

程子謙落了座,溫和對太後道:“南诏這次進貢了兩盆薰草,朕試過,這薰草的确有靜氣凝神之效,便為母後留了一盆。”

程子謙自打熙和出事後,再沒有進過慈寧宮與坤寧宮,這次來,倒讓太後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被欣喜取代了。

太後以為,皇上怕是一年半載不肯理她這個母後。

畢竟她曾經下了懿旨,要将熙和所出皇長子交由皇後撫育,那樁慘事,皆是從這懿旨開始的。

太後眼角有些****,很快便遮掩了去:“難為皇上心裏,還有哀家。”

程子謙默了默,大殿上沉寂了下來,靜的可怕。

太後一直不喜歡熙和,每次請安,都會磨一磨熙和的性子,他曾瞧見過熙和膝蓋的淤青,可熙和從未與他說過委屈,他便裝作自己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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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他心愛的女人,另一個,是為了他的皇位,忍辱負重了一輩子的生母,他不知該如何處置。

如今想來,熙和沒有因此寒心,已是難得。

人總是失去後才知珍惜的,也是失去後,才知過去的自己混賬到何種地步。

偏他口口聲聲說,他心裏只有熙和,只愛熙和……

太後的話,随心而出,卻不想程子謙突然沉默以對,大殿內,場面很是尴尬。

太後身子漸漸僵硬,手中的碧玺佛珠凝滞不前。

皇上,真的怨她了啊。

為了一個西齊的女子,怨她這個生母,

呵。

太後面上的欣喜,漸漸變為凄楚。

良貴嫔眉心一皺,伸手取了茶,親自捧給程子謙,聲音輕軟:“皇上一向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如今為着太後,卻勞心惦記着,可見是用心了。”

良貴嫔說着,将茶盞往程子謙手裏一送,溫熱的紫砂盞将程子謙的思緒拽回。

“母後年紀大了,是朕先前沒想到,應該一早就讓內務府留下的。”程子謙道。

太後有了臺階,自是不再提前話,微微扯了扯唇角,算是應了。

良貴嫔見氛圍緩和了些,輕笑着說道:“這可不能怪皇上,要怪只能怪德妃姐姐,宮裏都知道德妃姐姐性喜花草,內務府有什麽新鮮花草,都要送去永和宮的。”

德妃起身,福身行禮道:“是妃妾的不是,只惦記着太後喜歡沉水香,倒是忘了這茬兒。”

良貴嫔眼眸輕轉,含笑瞧了眼淩曦,道:“前陣子,德妃姐姐不是還賞給淩婉儀一盆嗎?淩婉儀得了那盆薰草,便扶搖直上,便是嫔妾去碧雲居探望,淩婉儀都愛答不理,昏昏欲睡的呢,真不知這是薰草,還是嗜睡草了。”

良貴嫔因為淩曦慢怠動怒的事,六宮皆知,可良貴嫔這會兒當着程子謙的面說出來,意義便不同了。

德妃想,淩曦這次也是得罪良貴嫔狠了,才讓良貴嫔這樣揪着不放。

如若不然,良貴嫔怎麽可能當着皇上的面,表現的如此刻薄?

也好,當着皇上的面,揭穿她賄賂錢監正的事兒,皇上愈發惱了她,日後提及,怕是都要厭惡至極。

淩曦擡頭,望向良貴嫔,良貴嫔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大有挑釁之意。

程子謙将幾人神色收于眼底,心中自有計較。

想來,最多治淩曦一個不敬之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這麽急吼吼的趕來,倒是可笑了。

程子謙如此想着,便端茶細抿,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在座妃嫔都松了口氣,她們都知道,事後淩婉儀就将那薰草送去了乾清宮,若是皇上為她說上兩句話,便是良貴嫔也不能奈何了她。

這會兒皇上不說話,便是默許了良貴嫔的指責。

德妃也想到這一點,心中愈發的得意,道:“這薰草雖有助眠之效,但也不至于連一盞茶的功夫沒有,就讓人睡着了的,這其中怕是另有緣故吧。”

德妃這次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看向斜對面的淩曦道:“淩婉儀可得跟良貴嫔解釋清楚,別無端的将自己的過錯,賴在那不會辯解的花草上,怎麽說也是生靈呢。”

淩曦在衆人鄙夷的目光中站起身來,沖着德妃盈盈施禮,聲音溫潤道:“嫔妾先前誤會了德妃娘娘的意思,娘娘對嫔妾有敵意,也是理所應當,嫔妾給娘娘賠罪了。”

賠罪?

不是向良貴嫔賠罪,卻是沖着德妃嗎?

衆妃不解,便是程子謙也看向淩曦,她是何意?

這個時候的她,不該向良貴嫔賠禮致歉嗎?

良貴嫔最是賢良不過,只要她低個頭,這事兒便過去了,可為何她……

淩曦施禮起身,如一株青竹立于大殿正中,淡淡張口:“嫔妾先前聽娘娘提及,要為皇貴妃殉葬,便理所應當的以為,娘娘是要逼着嫔妾替代,直到今日才明白,是嫔妾誤會了。”

淩曦的這句話,清晰的落入衆人的耳中。

明明是一句道歉的話,明明說的很是誠懇,但衆人都聽出了弦外之音!

德妃是真的想要去為皇貴妃殉葬。

不是德妃想死,而是德妃想要那份尊榮。

淩曦去替了,一天之內,連晉兩級。

若是德妃去了……

那就只有皇貴妃之位了。

衆妃嫔倒吸一口涼氣,她們險些就又有一位皇貴妃了。

這般一想,衆妃嫔對淩曦到不是那麽嫉恨了。

再怎麽晉位,也是正三品以下,仍舊是個小主,可若是德妃去,她們可就又多了一位壓制者了。

“你……你胡說!”德妃看到衆妃嫔質疑的神色,猛地站起身來。

“難道不是嗎?那是嫔妾想錯了,娘娘是真的想要逼着嫔妾去殉葬?”

淩曦目光澄澈如水,在這一瞬間眸中光華潋滟,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德妃應也不是,否也不是,後背沁涼一片,求助似的望向良貴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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