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養着
那夜,淩曦醉的一塌糊塗。
第二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榮寶,我昨夜……”
“小主沒說什麽,只是哭來着。”
榮寶不等淩曦說完,便答道:“小主不必擔心,皇上并沒有怪罪,今晨上朝的時候,還囑咐奴才,好生照顧小主。”
“那就好。昨日,是我荒唐了,讓你們擔心,以後……不會了。”
淩曦看着雕花銅鏡中的自己,她是淩曦,遠在寧壽宮的淩曦,與承乾宮毫無關系,還計較什麽呢。
熙寧怎麽選擇,她都不該那般。
人死如燈滅,便是嫡親的姐姐又如何?
榮寶去安排碧雲居的灑掃事務,出正殿時,忍不住扭身瞧了淩曦一眼。
那夜的話,他與劉彥慶都聽到了,便是醉成那樣,她也沒有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她的心裏,苦到了什麽地步?
不過,那些話足夠讓皇上動容了。
因為徹夜宿醉,淩曦原本虛弱的身子受不住,一下子病倒了。
薛太醫被請了來,開了藥,讓淩曦靜養,如此這般,淩曦才解了禁足,卻是自己又給自己禁了足。
她曾經那麽期盼,要見到親人,可不過見了一面,卻再不想見了。
榮寶知道內情,熙寧與安蓉郡主的事,便不再往淩曦跟前去說,更是叮囑了碧雲居上下,不許透露翊坤宮的一言半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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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淩曦窩在羅漢榻上做簪子,正是午時,陽光微暖,開了窗,清風徐來,沁人心脾。
程子謙踏入碧雲居,劉彥慶才要揚聲唱和,就被程子謙擡手阻了。
窗下的淩曦,穿着銀白色小襖,套了艾綠色比甲,沒有半點繡樣,發髻全部攏到頭頂,挽了最簡單的單螺,幹幹淨淨的模樣。
程子謙在前朝後宮裏積攢的那些浮躁之氣,似是一下子消散了。
劉彥慶沒有通禀,榮寶自是不會高聲,疾步迎過去,給程子謙請安。
程子謙的目光從淩曦那裏收回來,問道:“你們小主用膳了嗎?”
“回皇上的話,淩小主才起身一個時辰,做簪子前,進了半碗紅棗粥。”
榮寶說完,微微擡頭瞧了眼劉彥慶,就見劉彥慶偷偷的打了個手勢,意思是程子謙還沒有用午膳。
“小廚房正在預備着,皇上不如在這裏用膳?”
“恩。 ”
程子謙緩步走了進去,淩曦擡眼瞧見了,起身請安,道:“二月二那日,嫔妾醉酒失儀,多謝皇上海涵。”
程子謙輕輕的“恩”了一聲,在羅漢榻的另一側坐了,拿起楠木香幾上的黃銅牡丹花仔細瞧了兩眼。
淩曦的手藝似乎比熙和還要好,熙和原就愛擺弄這些,不過從來沒功夫,入宮一年多,也只做過那麽一次,卻不想,那一次,就成為了良貴嫔與德嫔争鬥的物識。
“你繼續吧。”
程子謙吩咐劉彥慶拿了書來,就坐在羅漢榻上瞧。
淩曦見程子謙不追究那日的事情,心裏的石頭也落了地,當真以為,自己什麽也沒說過,只是哭來着,遂坐在程子謙對面,專心做簪子。
劉彥慶與榮寶兩人在外頭站着說話。
“咱家原先瞧着,皇上與皇貴妃在承乾宮總是熱熱鬧鬧的說話,便覺得,那樣才是過日子,可現在瞧着,淩小主與皇上分坐羅漢榻兩側,這樣安安靜靜的不說話,各做各的事,也挺好的。”
劉彥慶感傷的拍了拍榮寶的肩膀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先前跟着皇貴妃,現在跟着淩小主,也不知是你跟對了主子,還是小主收留了你,得的好報。”
榮寶瞧着窗下的兩人,程子謙芝蘭玉樹,淩曦溫柔恬靜,似一對璧人,可終是少了承乾宮的熱鬧,因而輕聲說道:“淩小主的一切都是為了償還皇貴妃的恩情。”
為了償還恩情,所以皇貴妃在淩曦的身上重生了。
劉彥慶點頭說道:“這話倒是實情,淩小主對皇貴妃的這份情意,也是極難得的了。”
“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因着這個,皇上也不至于來碧雲居,所以,好人是要福報的。”
程子謙在碧雲居用過午膳,便離開了。
再後來,隔三差五的,程子謙都會來碧雲居坐坐,兩人誰也不說話,各做各的事,卻好像是有默契了一樣,羅漢榻的右側會擺着幾本程子謙喜歡的書,帶着藥味的粥或湯,程子謙會喝的很幹淨,從不問其中的功效。
東六宮裏,也格外熱鬧。
一是皇後身子越來越重,過了三個月,胎像穩了,皇後終是開始見人了;二是人人都知道淩曦在皇上心裏不一般,雖未承寵,但可預料的,淩曦不再是那個透明人一樣的卑微妃嫔了;三是六宮皆知,熙寧長公主怕是要留在東楚後宮了,因而都往翊坤宮走動了起來。
淩曦躲在碧雲居中,連院門都不肯出,不聽不看,只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春暖花開。熙寧與安蓉仍舊住在翊坤宮中。
這一日,陽光正好,粉蔻鬧着在梧桐樹下安置了桌椅,鋪上石青色軟墊,将做珠釵的紫檀木盒子搬到了外頭,逼着淩曦在院子裏待着。
淩曦也不在意,吩咐寒香煮了暖茶,在梧桐樹下,一坐便是一個時辰。
等再擡頭的時候,發現程子謙正站在桌子前面瞧着她,也不知來了多久。
“嫔妾給皇上請安。”
“起吧。”程子謙仍舊站在那裏,緩緩說道:“朕覺得鐘粹宮的位置還可以,挨着承乾宮,也挨着禦花園,朕便是不去瞧她,她也不悶的慌。”
這一日,終是來了。
熙寧在東楚這麽久,祭奠早已經過去了,西齊國內南诏的使者,想來也回去了,可熙寧仍是沒有離開,這意味着什麽,只要長着眼睛的人,都看得明白。
程子謙也明白。
淩曦醉了那一場,他更是看得明白,淩曦在替熙和委屈。
他是男人,有些事情想得并不通透,原不過是覺得,為了熙和照顧熙寧一二,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看到淩曦哭,才明白,在女人眼中,這意味着什麽。
嫡親的姐姐屍骨未寒,妹妹就要嫁給姐夫了,将姐姐置于何地?
程子謙見淩曦身子僵硬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便嘆口氣,解釋道:“熙寧性子懦弱,西齊王又鮮少理會她,她在西齊過得不好,将來嫁個不知根底的人,熙和也不會放心。”
倒不如就留在東楚,反正宮裏也不缺銀子養活一個女人。
可程子謙同樣覺得熙寧薄情,所以,不會寵幸于她,只是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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