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清醒

乾清宮後殿。

榮寶平靜的将熙寧所說的話敘述出來，而程子謙則面無表情的聽着。

劉彥慶在一旁聽得咬牙切齒，“呸”了一聲說道：“這熙寧長公主臉可真大，當皇上是拾破爛的嗎？”

原要她當貴妃，她不肯，折騰着要嫁去夏府做世子夫人，這會兒知道夏子豪不是良配，又想做貴妃了，這世上哪兒有這麽便宜的事？

程子謙纖長的手指在一本奏折上撫過，輕輕折了，說道：“榮寶，你先回去吧，劉彥慶，去外頭候着，熙寧長公主到了，請進來便是。”

“嗯？”劉彥慶一時沒反應過來：“熙寧長公主這會兒不是與淩小主說話呢嗎？淩小主會與熙寧長公主說清楚怎麽做的？怎麽還要來找您？”

程子謙搖頭，又拿了新的折子來瞧，沒有擡頭，帶着篤定說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死心了，定是連句多餘的話，也懶得與熙寧說了。”

這女人也是個傻的，不撞南牆不回頭。

她早在聽熙寧說，夏子豪是個好人時，就該明白，熙寧是個什麽樣的人。

可她蒙了自己的眼睛與耳朵，不肯去信。

有了寧壽宮的事，再加上熙寧最後的這句話……

一而再，再而三。

泥捏的人，也該醒了。

這泥捏的，一碎起來，就再也黏不上了，碎了就是碎了。

榮寶與劉彥慶聽得迷迷糊糊，但還是聽從吩咐，該做什麽做什麽去了。

榮寶回了碧雲居，耳聽得裏外都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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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榮寶問寒香。

寒香搖了搖頭說道：“從公公走後，小主便一直沒說話，熙寧長公主哭了好一會兒，沒得到小主一個字，便由素馨服侍着，去梳洗了。”

寒香說話的功夫，正聽見裏頭的動靜，想來是熙寧長公主梳洗妥當了。

榮寶想到程子謙的話，擡腳走了進去。

淩曦斜倚在臨窗羅漢榻上，慢條斯理的喝着茶，擡眼見熙寧梳洗妥當。

熙寧溫和的面容上，塗了些桃花粉，配上先前哭的微微紅腫的眼睛，有些我見猶憐的風姿。

其實，她與熙寧雖是姐妹，但長得并不像，她明豔端方，熙寧則小鳥依人，許是因此，熙寧才不與她親厚的吧。

“長公主去乾清宮問皇上吧，餘下的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淩曦姿态慵懶而低迷：“嫔妾身子不适，恕不遠送。”

淩曦此刻的疏離與先前的親切相差太多，惹得熙寧蹙了眉。

“淩姐姐這是怪我了嗎？我是西齊長公主，在東楚少不得謹言慎行的，将淩姐姐推出去做靶子，并不是有心……”

熙寧的語調依舊哀怨和軟，淩曦卻再無那恨鐵不成鋼的心态。

“長公主多慮了，嫔妾位卑言輕，接下來的事情，沒資格參與。”淩曦不再聽熙寧和軟的話語，出聲打斷。

榮寶側身站在淩曦跟前，面色冷峻：“熙寧長公主請。”

熙寧鬧了個沒臉，素馨再也忍不住，低聲嘀咕道：“長公主，您有什麽事情去與皇上說，淩婉儀入宮近兩年，還沒有侍寝過，便是有心想要做您與皇上的傳話人，怕是都不夠格呢，長公主何必為難淩婉儀？”

素馨說話夾槍帶棒，恨不能指着淩曦鼻子罵。

榮寶上前一步，目光陰狠的盯着她，素馨想到自己才挨得那一通嘴巴，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

榮寶的目光，吓到了熙寧，熙寧再不敢停留。

離了碧雲居正殿，素馨的膽子又大了起來。

“長公主，咱們先前怕她，是因為您惹惱了皇上，要嫁給夏世子，現在您不嫁夏世子，要嫁給皇上做貴妃了，還怕她做什麽？”

素馨摸了摸自己被打的紅腫的臉頰，委屈道：“長公主要為奴婢做主，奴婢方才被榮公公打了，這不是在打奴婢，是在打長公主的臉。”

長公主要做貴妃，皇上一定會為自己做主的，這淩婉儀就等着吧。

熙寧一直沒說話，低頭走路，出了碧雲居，她扭頭看了一眼，碧雲居裏許多參天古樹，到處一片綠意，小小的院子，此時遮擋在綠蔭下面，似是轉瞬間消失不見了。

“她膽子可真大，像姐姐一樣，難怪未侍寝，就得皇上另眼相看。”熙寧喃喃自語：“可是她畢竟不是姐姐，這樣責罵于我，該算得上是不尊不敬。”

素馨連連點頭：“長公主說的是，您去與皇上說，治她的罪，奴婢瞧着她好像不是要死的樣子，長公主不如讓皇上打她幾十板子，成全了她病怏怏的名聲。”

熙寧沒說話，最後看了碧雲居一眼，便奔着乾清宮方向而去。

碧雲居暖閣裏，淩曦依舊慢悠悠的吃茶，仿佛熙寧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榮寶低聲說道：“小主若是生氣，便罵出來，別氣壞了身子。”

“沒什麽可氣的，要氣也是氣我自己，怪不得我落得那樣的下場，原來我總是這樣識人不明。”

她早在二月二那場夜宴後，就該清醒過來。

熙寧眼裏沒她這個姐姐，只自私的想着自己怎麽過好日子。

或是說，她早在知道是熙寧配合着夏子豪演戲，讓人撞見她與夏子豪的事情時，就該明白，熙寧自作聰明，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

直至今日，寧壽宮中，熙寧信口胡謅的謊言，事後的扮柔弱，精明算計，半點沒擔當，讓淩曦突然覺得累了，倦了，無所謂了。

榮寶瞧不得淩曦絕望，安慰道：“小主不是識人不明，小主是對身邊的人，無條件的好，對奴才，對暗衛，對妙芝，瑩芝，對德嫔，對溫太後，對西齊王，對熙寧長公主……”

淩曦長長的眼睫毛微微下垂，遮住眼睛，輕聲說道：“是呢，在宮裏，連父母兄弟姐妹都要防備着……”

榮寶替淩曦難過：“小主還有奴才，還有碧雲居，以及……皇上，皇上若知道您是……”

“榮寶，事情了了，咱們去靈山吧，建所宅院，安安靜靜過活，我對這種誰都要防備的日子，倦了。”淩曦打斷榮寶的話，輕聲說道。

榮寶心裏酸楚，先前還說回西齊去，如今連西齊也不肯回了，小主是連家都沒有了。

榮寶抹了眼角溢出的淚，堅定道：“小主放心，奴才吩咐人，在靈山建一個最好的宅院，以後那就是您的府邸，您的家。”

淩曦搖了搖手，在羅漢榻上眯上了眼睛。

榮寶知道淩曦累極了，輕手輕腳的為她蓋上寶藍錦被，退了出去。

淩曦沒有睜眼，唇角帶着苦澀的笑，輕聲呢喃：“家？哪裏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