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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城在A城和B城之間,是一座不大的小城,主要以旅游業和度假為主,病毒爆發的時候這裏應該聚集了不少前來度假旅游的游客,因此度假村完全是個重災區。
裝甲車還沒進度假村,就已經被大群喪屍包圍了,項臣讓聞川開車,他則坐到車頂用機槍掃射,滾燙的彈殼時不時掉進車裏,發出乒乓的脆響,項臣叼着煙,挑着眉,道:“他們為什麽會跑這兒來?”
“會不會和大哥有關?”聞川開車狠狠撞進一群喪屍裏,車輪碾過骨肉,遠遠地能看見度假村白色的建築群。
這個度假村建在市郊外,距離市區不算太遠。H城打造的景點不少,還有一些小型的兒童主題樂園,因此度假村的距離也不宜過遠,以免影響游客的出行時間。
大片的白色建築群緊鄰人工河畔,聞川以前在廣告裏看到過這副景象,藍天白雲,鳥兒展翅,白色的建築群各有各的特色,小別墅外有參天大樹以及圍起來的木欄,還有白孔雀養在裏面,可以說是十分優美了。
但眼下日光燦爛,建築群外卻滿是喪屍,河畔邊緣漂浮着不明的黑色血沫,人工沙地上盡是血跡和淩亂的腳印、散開的鞋子以及行李箱。玻璃碎裂,大門敞開,游客中心四個字下方有側翻的車輛,被咬斷了脖子的屍體,幾只變異的老鼠擡頭朝車輛方向看來,随即速度飛快地隐沒進了草叢裏。
這幅畫面無論如何和廣告宣傳聯系不起來,仿佛某個恐怖主題樂園一般。
“這是我見過最不符合宣傳的度假村了。”項臣道。
聞川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拿着無線電道:“我們到了,羅哥你那邊怎麽樣?”
無線電裏沒有回音,聞川焦慮地擡頭看向項臣。
項臣清出一條路來,讓聞川将裝甲車盡量靠近游客中心停下,随即背上背包,戴上頭盔,胸口別着無線電和小型手電,利落地翻出車外,放下摩托騎了上去。
聞川從車頂探出頭,項臣打了個手勢:“關好車門,一會兒我們出來還得靠你清路障。”
聞川回頭看了一眼,剛才被沖撞開的喪屍又慢慢聚攏了過來,聞川比了個OK的手勢,關上車門,在無線電裏道:“一切小心!”
項臣一腳蹬地,打開手電,胸前挂着機槍,背後背着一把斧頭,摩托車發出轟鳴聲,徑直沖了進去。
此時的羅子淞,正滿頭大汗地用繩子将屍體吊起來。
他手臂青筋暴起,将成年人的屍體吊上扶梯,将出口的位置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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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爛屍體臉上爬滿了蛆蟲,身體因繩索的晃動緩緩旋轉,面部朝向羅子淞,空洞的眼睛望着男人英俊的側臉,幾乎要貼上了。
羅子淞屏住呼吸,将繩子固定住,随即爬下扶梯站在電梯頂上,從功能包裏摸出一個呈十字架形的工具,将其貼在頂板上,十字架兩端自動吸緊,他再用力一拉,十字架自動充電發出“砰”地一聲,電梯頂上的天窗被直接掀開了。
安靜握着無線電在下方擡頭看他,電梯門縫裏無數只手在半空抓撓,羅子淞倒抽一口氣,伸手下去:“拉着我!”
安靜将槍別好,嘴裏咬着無線電,雙手握住了羅子淞的手腕。
羅子淞猛力向上,嘴裏一聲低吼,将人一點點拖了上去。
正此時,因為屍體被移開,電梯被卡住的地方松開了,電梯開始有滑動的跡象。
羅子淞發現了,他立刻将捆屍體的另一頭繩子系在了自己身上,屍體則當做固定,吊在了扶梯另一端。
“小心!電梯要下去了!”羅子淞一頭大汗,額角、脖頸和手臂的青筋暴起,肌肉跳動,心跳加速。安靜無處着力,半點也幫不上忙,只得一身冷汗地看着羅子淞将自己一點點拖上去。
“叽——”
電梯卡住的門發出變形一般的可怕金屬聲,電梯繩晃動,整個電梯往下滑動,喪屍們被卡在縫隙裏的手盡數斷裂,安靜半截身子剛從出口出來,他一手撐了下電梯頂借力,那一下卻似壓垮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電梯導軌出現刺眼的火花,随即電梯“哐”地一聲落了下去。
電梯繩速度飛快地松開,安靜只覺耳邊風“嗖”地一下過去,他直接從電梯天窗裏出來了,被掀開的天窗碎片從他臉側劃過,頓時出現一條長長的血口子。
羅子淞瞳孔一縮。
安靜甚至沒察覺到痛,那一下速度太快了,他愣愣地看着抓着自己的羅子淞,臉側的傷口先是呈發絲線一般流出不均勻的血來,随即血越來越多,傷口緩慢裂開。
安靜這會兒感覺到痛了,撕裂的火辣辣的痛令他差點慘叫出聲。
此時他和羅子淞懸挂在半空,羅子淞腰上系着繩子,繩子另一頭穿過扶梯,挂着一具腐爛的屍體,屍體像門栓一般牢牢卡在了扶梯間,成了他們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羅子淞吓了個半死,那一瞬間,只差一點那碎片就會從安靜的眼睛上劃過去,弄個不好,還能從他的脖頸間劃過,那就真是沒得救了。
羅子淞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臉色青白一片,竭力冷靜道:“別慌,我拉你上來,你拉住扶梯。”
安靜痛得整個人都在抖,咬牙撐住了,點了點頭,眼裏溢滿了淚水。
羅子淞慢慢将他拉過來,靠近扶梯一側,安靜試了兩次,抓住了扶梯,然後踩了上去。
羅子淞确定他站穩了,這才回身抓住扶梯,将身上的繩索割斷了。
屍體失去拉扯的重力,立刻落了下去,随着電梯一起墜入了深深的電梯井底。
嘭——一聲悶響,聽起來令人骨頭發疼。
羅子淞看了眼安靜:“走,每一步踩穩了,別着急。”
安靜顫抖着聲音嗯了一聲,兩人沉默地順着扶梯往上爬,頭頂有一小片光,能感覺到風從上方穿透而過。
安靜忍不住道:“羅哥,我,我不會破相了吧?”
他的聲音裏帶着哽咽,鼻音很重,時不時因疼痛而倒抽一口氣,羅子淞不忍道:“不會的,等出去就給你找藥。別胡思亂想。”
安靜委屈道:“我這麽可愛你都不喜歡我,我破相了你更不會喜歡我了。我是不是沒希望了啊?”
羅子淞道:“出去再說。”
安靜大概是太疼了,想要轉移注意力,自顧自道:“我是個Beta,你不喜歡Beta,我知道的,你喜歡香香軟軟的Omega,對嗎?”
羅子淞沉默不語。
電梯井裏一時只餘安靜一個人的說話聲。
“你前妻,是Omega嗎?”
羅子淞沉默許久,嘆氣:“是。”
“你女兒呢?”
“也是Omega。”
“好吧我知道了,嘶……”安靜疼得倒抽一口氣,喘了半天,道,“你不喜歡我。”
羅子淞擡頭看着上方,盡量快速地爬着,道:“我不适合成家,我的職業讓我……太忙了。我的前妻就是因為受不了我,所以才離婚了。我總是失約。”
羅子淞頓了頓,聲音有點嘶啞,道:“她生産的時候我沒到場,坐月子我也不在她身邊,當時剛好在蹲守一個走私團夥,沒法請假。女兒第一次上幼兒園,我也沒去,親子活動……我答應了的,但還是沒去。我錯過了她第一次叫爸爸,錯過了她學走路,不知道她生過幾次病,喜歡吃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有一次……”
羅子淞閉了閉眼,似乎是太累了,沮喪地靠在扶梯上稍作休息,道:“有一次我出任務期間,她發了高燒,當時我前妻也……正病着,半夜三更,淩晨三點左右,我接到了她的電話。”
安靜一聲不吭,靜靜聽着。
羅子淞道:“她很虛弱,讓我幫忙帶她和女兒去醫院。她當時意識有點不清了,一直哭,說自己很累。”
羅子淞将頭抵在手背上,似乎努力壓抑着什麽情緒:“我沒辦法,我正在執行任務,我甚至……甚至不在B城。我只能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又打給她的父母。那之後,她不再找我了,我知道她對我失望之極,我們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
他還記得很清楚,前妻和他離婚時,站在民政局大廳外的臺階上,手裏拿着離婚證,背對他道:“我曾經很愛你,我以為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可結果我錯了。如果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都不在,那麽以後……也不必在了。”
那天下了雨,他從培訓基地裏請假趕來,一身狼狽,跟她領了離婚證。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他把自己能給的都留給了她,她帶走了孩子,帶走了他的一切。
那之後他對感情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全心全意撲在工作上,可如今……
若說他原來失去了家庭,卻還有事業,可眼下的一切,卻令他疲憊不堪,甚至自我懷疑。
他本應保護的一切都不在了,這一路,他有太多的無能為力,無可奈何,令他茫然極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些人去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鐘昊生他們拿生命當兒戲,卻無可奈何。他不能破解疫苗,不能維護正義,不能替死去的無辜讨個公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如果他曾經為了理想,失去了家庭和愛情,那麽這結果又是什麽?
他保護的是什麽?他為之犧牲奉獻的是什麽?他信仰的又是什麽?
羅子淞不再說下去,安靜也不再問。
很快他們從電梯井口爬了出去,羅子淞回頭抓住安靜,将他拖了上去。
樓頂還有喪屍在游蕩,聽見動靜立刻圍了過來,羅子淞一槍一個解決得幹淨利落,收槍時袖口帶起勁風,渾身有一股頹廢的浪子氣質。他眉頭微蹙,嘴角下抿,轉頭和安靜四目相對,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安靜記得很清楚,他第一次看見羅子淞時,幾人走在食堂的走廊上,他頻頻側目,羅子淞一身正氣,背脊筆直,擡頭對他溫和地笑了笑,令人沒來由的感到踏實和安心。
可這一路上發生的一切,随着他們一點點揭開謎底,已逐漸影響了這個原本正直溫厚的人,令他顯出茫然的焦慮,眼底透着疑惑和失望。
可哪怕如此,他還是在自己有危險時毫不猶豫地來了。
安靜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咧嘴一笑卻又扯到了傷口,頓時呲牙咧嘴道:“嘶……我果然還是喜歡你。我看人很有自信的,你是好人。”
羅子淞別開頭,往前走道:“我們可以做朋友,兄弟,我當你大哥也行。好人不等于好情人,我不适合你。”
羅子淞将包扔在天臺門後,此時邊說邊将背包打開,掏出裏面的急救藥品,讓安靜側臉過來治傷。
安靜蹲在他面前,傷口看着十分駭人,羅子淞眼底閃過不忍,拿出酒精道:“忍着點。”
安靜出發前去看過晗晗,晗晗尚未渡過危險期,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安靜陪她說了會兒話,告訴她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讓她乖乖等自己回來。晗晗答應了,将自己喜歡的發夾給了安靜,權當護身符。
此時安靜額頭前別着粉色的發夾,發夾上還有一只小貓,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模樣看着十分青澀可愛,原本清秀的面容上卻多了一道長長的傷口,幾乎是從耳側到嘴角,看着觸目驚心。
安靜拉住羅子淞的手,羅子淞沒拒絕,一手拿了酒精倒在傷口上沖洗,安靜登時臉色慘白,嘴唇發抖,眼淚流了下來,卻是一聲不吭。
他只是死死拽着羅子淞的手,用力到指尖都發紅了。
清洗完傷口,羅子淞打着手電仔細看了看,傷口好在不深,但也需要縫合。他從包裏摸出自動縫合的小機器,那像是個早期的訂書機,只有不到巴掌大小,安靜動了動喉嚨,道:“會留疤吧?其實留疤也無所謂,疤痕都是勳章。”
羅子淞看着他,目光專注:“就算留疤,你也一樣很可愛,很好看。”
安靜低了下頭,眼淚順着鼻尖落下來,滴在羅子淞手背上,滾燙滾燙。
無線電響了一聲,項臣道:“羅哥,電梯落下來了,你們沒事吧?”
“沒事,我把安靜帶出來了,現在去樓下找你彙合。”
“我在地下超市,”項臣道,“找到祁十一了。”
安靜閉眼咬唇,羅子淞看了眼自己手腕上已經消失的牙印,擡起手道:“咬這個吧。”
那是他們在學校樓頂分開時,安靜拽過他的手咬上的痕跡,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安靜看了一眼,抖着手抓住他的手腕,在他縫合的時候狠狠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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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