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項臣拿着匕首在手指間轉了個圈,骨節有力的手指十分好看,腕骨處微微凸起,手臂上的肌肉繃成了緊致結實的弧線。他微微擡手,雙指夾着刀尖,另一手朝後摸着功能包上的槍,冷冷地盯着秦正:“我數到三。”

秦正心裏沒來由地一慌,梗着脖子道:“什麽意思?”

項臣卻并不解釋,手中的匕首對着他,目光四下環顧一圈,渾身散發出懾人的信息素,令半圍起來的包圍圈不由松動,不少基因低的人毛骨悚然地往後退開。

“一,二……”

項臣手腕微動,秦正不由自主盯着他手裏的匕首,總覺得那泛着寒光的刀尖下一秒就要正中自己額頭,他不由往旁邊的人身後躲了躲。

正劍拔弩張之時,身後又有動靜傳來,項坤帶着人回來了。

聞川轉頭,見羅子淞先下車,心裏猛地一跳忙跑了過去,安靜從車頂冒出頭來,被羅子淞抱了下來。

聞川心裏一顆大石轟然落地,忍不住眼眶發酸,喉嚨發緊,跑過去将安靜按住,揉亂了他的頭發:“你這傻子!”

安靜嘻嘻一笑,回抱住聞川,将臉上的灰黑印記順便擦在了聞川身上。

項坤和季鴻源随即從車內跳出來,項坤掃了一眼四周的人,沉聲道:“這是在做什麽?”

他那內斂卻帶着嗜殺氣息的信息素猛然爆開,秦正寒毛直豎,又見項坤身邊跟着一個相貌平平的男子,看着似沒什麽威脅,對方擡眼時卻帶着冷酷的笑意,嘴角微微勾着,那氣場恍然比兩個Alpha還要強。

“你們不能隐瞞消息!這是為了所有人類!”秦正抹了把額頭的汗,目光閃爍,他看了一圈自己的人手,心裏其實很清楚這群人根本不是項坤他們的對手。他努力站直了,道,“項少将,你妻子還是我們的人幫忙弄進去的,沒有我們打掩護,他一個Omega能順利潛入合尾會內部嗎?請你想想清楚!”

秦正不過是一個小隊長,許多事殷奇并不會特意告訴他。因此他也并不知道所謂的“Omega”其實是特殊情報局的特工,在他看來,一個Omega不好好照顧家人在病毒蔓延時早早躲藏起來,出去冒險拖後腿實在是有毛病。

大概也就只有項坤這樣的人,才會娶這樣不懂事的Omega吧。他又瞄了眼聞川,心裏不由譏嘲,現如今這樣不順應本能,服從命運和自然規則的Omega真是越來越多了。很難說這種莫名其妙的病毒是不是因為這些不專業的人混在其中,才被意外折騰出來的。

項坤掃了他一眼,回來的路上他已經聽羅子淞講過一遍事情的發展了。

他不能指責一個不專業的民間團隊有什麽職業素養和使命感,畢竟他們沒接受過正規訓練,也未經過戰火的洗禮,許多事并沒有特定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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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不過是為了存活下來,想“活下來”本身并沒有任何過錯,為此不去冒險,不聽從指揮,自保為上也由不得他人來指摘什麽。

更何況這群民間組織在最初的混亂期間也救下過不少人,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是不争的事實;為了取得疫苗的任何線索和消息,他們也冒險留在了A城內,這也給了他們潛入A城絕佳的機會,這同樣是值得敬佩和尊敬的。

但眼下他們為了獲取線索,拿槍指着同胞也同樣是不争的事實。

項坤不打算和他們廢話,他也沒有“訓斥和教導”這些人的欲望,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項坤從懷裏摸出了最後一只S11TM203,直接抛給了秦正。

“這就是不會被喪屍發現的‘疫苗’,”項坤道,“目前病毒本身沒有任何解藥和疫苗,用這個他們稱之為S11TM203又稱‘母體’的東西,可以讓感染者忽略活人的存在。但副作用會如何誰也不清楚。我的建議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随意使用。”

他看向顏桓,顏桓在衆人的注視下,慢吞吞地說:“它會根據不同的人進行自我修正,并且促使基因進行進化,複制‘母體’可以繼續使用,但不能複制已經注射過的人的血液,那樣會無效。”

秦正拿着那“母體”好奇地左看右看,道:“進化?會進化成什麽?”

顏桓聳肩:“每個人的基因不同,也許效果也不同,這可說不好。”

秦正擡手,共生會的人放下槍,随即紛紛上車準備離開,秦正看了眼顏桓,對項坤道:“把他交給我們。”

項坤往前走了幾步,他比秦正高出許多,身材魁梧結實,陰影覆蓋住秦正,冷眼道:“我沒有隐瞞任何消息,這是回報你們帶我們入城。其他的就不是你能插手的事了。”

秦正下意識按住了槍,道:“他對我們很重要,我們需要審問……”

“你們沒有專業的基因研究專家,怎麽判斷他說得是對還是錯?你們有後續計劃嗎?怎麽解救其他被困住的人?你們有打算救他們嗎?”

項坤伸手,戳了戳秦正的肩膀,聲音森冷:“介于你們不服從命令,随意丢下同盟撤離的做法,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你們就算研發出疫苗,也不會拿出來解救其他人。我以第三空軍集團軍少将的身份提醒你,接下來的事和平民無關,正式由軍方接手了。”

秦正一愣,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說,餘光不由自主瞄向斜前方的聞川。

項臣微微側身,露出了警告的眼神。

秦正拿他們毫無辦法,只得跟着車隊撤離,遠遠地看着項坤等人變成一個小黑點,不由哼道:“就他們幾個,又能有什麽辦法?軍方?現在的軍方什麽都不是了。”

旁邊有人勸道:“等他們人手不夠,物資也不夠的時候,自然還會回來求咱們的。”

秦正不解氣地錘了下車板,又拿出注射器看了看,道:“聯系殷先生,找人來複制這東西。”

“是。”

項坤等人一夜沒合眼,此時已經十分疲憊了,季鴻源看着他們從自建房裏搬出物資等東西來,道:“我知道一個地方能藏身,跟我走吧。”

季鴻源在A城待了這麽久,定然有早已備好的後路,車隊緩緩離開了大學城附近的自建房區,天邊開始泛出黎明前的淺灰色,快天亮了。

季鴻源給自己準備的後路在靠近三環外的地方,遠離醫院和電力儲備倉,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裏有大片還未正式開發的地皮,在建的樓盤有的剛打好地基,有的才建了幾層樓高,泥沙、設備丢棄得滿地都是,四周十分荒涼,喪屍群自然也很少。

此時大半城市的喪屍群都被儲備倉的爆炸引過去了,幾人将車輛停在角落裏,用防水布做好遮蓋,随即帶着物資和武器進了在建的房屋裏。

濃重的水泥氣息合着下過大雨的潮濕氣撲面而來,灰蒙蒙的房屋沒有絲毫人氣,季鴻源帶着衆人乘施工電梯到了尚未建好的三樓,四面八方漏風的窗口外遮擋着紗網和鋼筋,已經分好區域的三樓顯得很寬闊,說話甚至有回音。

預備為安全出口的位置,樓梯間到處都是水泥沙袋和磚頭,AI建築機器人已經沒電了,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電力儲備倉爆炸之後,大半城市的供電都斷了,但三環外的新城區是由另一個區域的小型電力廠供電,因此這裏幾乎沒有受到影響。

将幾個AI充上電,季鴻源讓衆人自己去找房間休息。

雖然這裏的房間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大通鋪”,但牆與牆之間的隔斷還是有的。

羅子淞的前妻負責照顧帶出來的孩子們,小孩們叽叽喳喳,疲憊又好奇地看着四周。年紀小的孩子甚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咬着手指跟着大人茫然地走。

聞夏和周遲負責看管顏桓,兩人随意選了個房間将顏桓帶走了。

項臣提着自己和聞川的背包,選了最靠近樓梯的一個房間,拿出野外帳篷簡單搭好,鋪上睡袋後兩人脫了衣服鑽進去,疲憊地相擁而眠。

項臣幾乎是倒頭就睡了過去,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同聞川說,他實在是太累了。

這裏沒有洗漱的地方,唯一的水源和廁所也在樓下的施工地後方,不過此時衆人也顧不得這些了,很快三樓裏四面八方都睡滿了人,呼嚕聲此起彼伏,陽光一點點透進未修建好的窗戶裏,在一頂頂深色的帳篷上描出淡淡的金色毛邊。

這是難得的平和時間,竟顯出了亂世中珍貴的一點生機。

這一覺衆人直睡到了傍晚,夕陽在水泥臺面上抹出一道道火紅的溫柔圖案,遠遠看着仿佛定格的油畫般。

無論人類的世界如何翻天覆地,自然的規則卻依舊按照其本身的規律,不緊不慢地運行着。

聞川在項臣的懷裏醒來,下意識在對方胸口蹭了蹭臉,深色遮光的帳篷裏不分晝夜,被自家的Alpha氣息包圍着,令他這些天忐忑的心情終于放松下來。

項臣沙啞地哼了一聲,人還沒醒,先摟着寶貝兒親了親,然後埋頭在對方的脖頸裏深深嗅聞。聞川有些不好意思,往後躲開一點:“一整夜又是淋雨又是逃跑的,都臭了。”

項臣睜開眼,眉宇間依舊有些疲憊,下颚和唇上冒出短而粗硬的胡茬,将聞川細嫩的肌膚刮出淡淡的紅痕。

“誰說臭了?”項臣吻了吻腺體,“香得我都想……”

他靠近了聞川耳邊,低聲說了句話,聞川臉蛋耳朵頓時通紅起來,一手捏住湊近的鼻尖,羞惱道:“閉嘴!流氓!”

兩人因為衣服都濕透了,因此什麽也沒穿,此刻赤裸身體相擁在一處,肌膚摩擦的惬意感蒸騰起內心的渴望,項臣舔了舔嘴角,勾起帶着侵略意圖的笑容咬上聞川的腺體,兩人的信息素不容抗拒地開始交融,聞川頓時軟在了項臣懷中,一時說不出話來。

細密的親吻落在嘴角,随即描摹過聞川的鼻尖和眉眼,項臣嘆息着,翻身壓住了自己的Omega,喃喃:“寶貝兒,我真想死在你身上,一刻也不用離開你……”

聞川額頭見汗,眼裏帶着水汽,一把掐住項臣的手臂,狠狠道:“說什麽胡話!再說一句你就給我滾下……”

項臣讨好道:“好好,不說。”

聞川心裏又酸又軟,他知道項臣在想什麽。項叔和季叔都打了那“僞疫苗”,羅哥也打了,安靜更是差點犧牲;那些理所當然陪伴在身邊的人,仿佛說沒就能沒了,項臣內心極度的不安和恐懼讓他的占有欲反而更加急迫和激烈,幾乎帶着滅頂的兇狠。

若是尋常,聞川指不定就要怼人了,但現在他也剛和項臣彙合不久,還沒來得及好好說話,好好溫存,随時會被分開的不安感同時影響着他,令他完全不想反抗,這一刻只想好好地感受項臣。

感受兩人還活着,還擁有彼此的真實感。

過了晚飯時間,聞川肚子叫了一聲。他們一天一夜沒吃飯了。

項臣抱着聞川起來,幫他找出幹淨的衣服,聞川渾身不舒坦,想去洗個澡再換衣服,項臣親了親他的鬓角,又抵着他的額頭和他磨蹭鼻尖,吻着吻着又有些控制不住,被聞川捏住了嘴巴,只得笑着放棄。

“我抱你去洗。”項臣幹脆就用睡袋裹着聞川,抱着他下樓去找洗漱的地方。

路過搭了一半的三樓平臺時,兩人看見羅子淞和他的前妻坐在平臺邊緣,正聊着什麽。小妍妍在不遠處和安靜一起玩。

瞧見項臣二人,安靜站起來揮手打招呼,聞川鬧了個大紅臉,忙讓項臣趕緊下樓。

安靜卻跑了過來,稀奇地看着二人:“聞川怎麽了?睡得腳軟了?”

項臣挑挑眉,痞氣兮兮地道:“是我……”

話沒說完,聞川伸出手來狠狠掐了項臣一把。

項臣:“……”

安靜看着聞川肩膀上的紅痕,暧昧一笑:“哦,我懂,是項哥太厲害了。”

項臣頓時喜笑顏開,露了個“小子識相”的表情來。

聞川:“……”

“後面有衛生間,環境還行。”安靜知道聞川跟他大哥一樣愛幹淨,善解人意道,“AI下午充好電去整理過了,一些壞掉的地方也修補好了。洗澡的地方有隔間。”

項臣點頭道謝,抱着聞川下樓,衛生間确實挺大的,洗澡間也專門隔開了,AI已經打掃過衛生,料想之前已經有人來洗漱過,房間裏帶着淡淡的濕潤氣息,混合着香甜的沐浴露的味道。

聞川想下來自己洗漱,項臣卻不放開他,将睡袋挂在外頭,抱着他一起洗。

這一洗又洗了一個多小時,聞川被洗得香香軟軟的,頭發貼着臉頰,渾身冒着蒸騰的熱氣,臉頰被熏得通紅,腺體處幾乎被咬腫了。

項臣心滿意足,舔着嘴角給寶貝兒換上幹淨的衣服,出來時聽到隔壁的隔壁發出奇怪的聲音,趁着聞川對着外面的大鏡子吹頭發,他輕手輕腳過去偷聽,還沒走近,就聽“砰——”地一下,仿佛是人撞在了門板上,随即項坤的聲音響起,帶着警告。

“臭小子!滾開!”

項臣舉起手做投降的姿勢,表情複雜,邊後退邊道:“爸,可別在這種時候給我弄出個弟弟妹妹啊。”

季鴻源壓着嗓子,惱怒道:“你們這對流氓父子——!”

項臣笑着退開了,哼着小曲從背後摟過聞川,聞川順手也幫他吹了吹頭發——雖然他那大平頭就沒什麽可吹的。

聞川好奇地往通往浴室的走廊裏看了一眼,小聲道:“項叔也在?”

項臣點頭,輕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聞川登時臉紅,忙拉着人往外走:“你還去偷聽!你有病啊!”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啊。”項臣牽着聞川的手,一手提着睡袋,兩人上樓去找吃的。

聞川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僵硬道:“我們……他們聽到了嗎?”

項臣想了想:“他們應該沒那個功夫注意別的。”

他湊近了,深邃的眸子盯着聞川,眼底帶着逗弄的笑意:“就像你不是也沒功夫注意嗎?你想想看,我爸多久沒見我媽了?還有時間在乎其他人?”

聞川:“……”

三樓中間的房間開辟成了“公共區”。

此時幾個隊員正架着爐子做飯,角落裏一群小孩兒安靜地坐着吃東西,年紀小的幾個孩子呆呆的,被羅子淞的前妻照顧着,周遲也在旁邊,僵硬地陪着說話。

周遲雖然是女性,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Alpha,指揮打仗她在行,照顧小孩兒可是一點轍也沒有,此時正僵硬地學着對面Omega女人的做法,幫一個小孩子系圍兜,只是還沒系好,她強勢的Alpha信息素就将小孩兒吓哭了。

周遲:“……”

旁邊幾個隊員都笑了起來。

氣氛難得和睦,聞夏坐在一個用木板和磚頭搭出來的簡易“吧臺”邊,敞着衣服,胸口上綁着固定的夾板,一邊吃東西一邊和顏桓說話。

羅子淞和安靜待在另一頭,安靜幫妍妍綁辮子,妍妍似乎挺喜歡這位小哥哥,揪着他的衣擺叽叽喳喳話痨得不行,羅子淞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手裏捧着一碗熱粥,時不時地用勺子攪一攪,稍微冷些了便伸過去喂女兒吃飯。

項臣幫自己和聞川舀了粥來,兩人端着去找聞夏,坐在“吧臺”前聽二人說話。

又一個多小時後,項坤帶着季鴻源回來了,四下已經黑了下來,屋裏挂起了小的應急燈,昏暗的光線下,衆人擡頭看見季鴻源的臉,頓時愣住了。

項臣見老媽換回了原本的臉,笑着向聞川幾人重新正式地互相介紹:“聞川,大哥,這是我媽,季鴻源。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季鴻源瞪了他一眼,一雙仿佛藏着星河的雙眸不悅地瞄向兒子,第不知道多少次重複:“說了多少次了,叫爸爸。”

“爸爸。”項臣忙改口,又介紹道,“爸,這是聞川,這是他哥哥聞夏。聞川是我的Omega。”

正式向家人介紹“我的Omega”,項臣內心被巨大的滿足和幸福感填滿了,嘴角不由露出溫和的笑容。

聞川也突然很是不好意思,朝長輩點頭問好,顯得十分斯文乖巧。

季鴻源看看兒子的神情,心頭覺得好笑——這模樣真是跟他老子當年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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