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聞川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眼,是看到項臣漲紅了眼睛朝自己撲來的畫面。
等他再醒來時,四周安靜得悄無聲息,他還在耳鳴,太陽穴一陣陣地發疼,他閉了閉眼又緩了片刻,才手腳無力地爬了起來,發現纏在自己身上的線都已經被扯斷了,對面本應躺着項臣的床翻倒在地,床前莫名其妙多了一只巨大的鐵籠子,旁邊的機器設備也被砸了個稀爛,滿地狼藉。
聞川一手撐着額頭,嘴裏溢出難受地呻吟,他有點反胃想吐,身上還帶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麻意,他一腿屈起,坐在床上緩慢地看向四周,他的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始終看不清東西,只感覺實驗室裏似乎一個人也沒有了。
不遠處巨大的機器冷漠地閃着光點,操作臺上隐約趴着什麽,聞川晃了晃腦袋,視線終于緩慢對焦,眼前的光線也亮了一點。
但僅僅是亮了一點,整個實驗室像是被霧蒙住了似的,灰撲撲的,有些晦暗。
倒是門口的緊急出口标志十分刺目。
聞川眯着眼看去,只見操作臺上趴着一個人,鮮血已經染滿了操作臺,滴答滴答地牽着長長的粘稠的線滴落在地。他心裏一凜,忙撐着床下地,随即踩到了什麽東西。
低頭一看,床下居然也趴着一具穿白大褂的屍體,脖子被扭斷詭異地歪在一邊,眼睛大睜,臉上還帶着凝固的笑意。
聞川蹙眉打量環繞在他和項臣床前的碩大黑色鐵籠子,籠子頂上有一條長長的鎖鏈,挂在天花板上,想來是什麽機關。但此刻籠子的一側已經被硬生生掰斷了,露出一個碩大的缺口,斷口上還纏着幾縷黑色的毛發。
聞川謹慎小心地走近看了看,又在地面發現了可怕的爪痕和深坑,他伸手将那縷毛發取下來聞了聞,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喊道:“項臣?項臣你在嗎?”
沒有人回應,實驗室內高大的玻璃圓柱都已碎了,不明的液體流了滿地,被困在裏面做實驗的感染者、動物、未成形的嬰兒屍體都已變得幹癟,在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難聞的氣味充斥在鼻端下,聞川捂着口鼻,在地上撿了一截斷掉的鐵籠欄杆,剛好能當武器用,他踏過一地碎裂的玻璃,慢慢朝門外走去。
大門敞開,沒有人看守,對面的牆上有無數爪痕和噴濺的鮮血,走廊裏有跑掉的鞋子,撕爛的白大褂,還有一些惡心的碎肉。
聞川不願意去想這些碎肉是什麽東西,他的手指從牆壁上的爪痕摸過,聯系方才看到過的黑毛,他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但不敢細想。
經過走廊拐角時,斜對面有一間洗手間。
聞川見那門虛掩着,門把手上還有血跡,他喉嚨動了動,屏住呼吸小心地走過去。頭頂的燈光不時忽閃,似乎電壓不穩,将那染上血跡的門前照出了一片陰森感。
聞川一手輕輕推開門,側身躲在旁邊等了幾秒,內裏沒有任何動靜,他慢慢探出頭去,目光飛快地在室內轉了一圈。
洗手間內的光線同樣昏暗,幾扇隔間門關着,只有一扇門開着,露出一雙穿着皮鞋西褲的腿來。
聞川敲了敲門,門內依然沒有回應,他慢慢地走了過去,雙手握緊了鐵棍,随後看清了門內的人。
那是給自己貼上電擊線調整數據的人,聞川記得他的臉,他的眉尾有一顆黑痣。
而此刻這張臉的另外半邊已經沒有了,露出了模糊的血肉和下方的白骨,白大褂上滿是鮮血,手指呈五爪微屈僵硬,脖頸一側和胸口都被撕開一個大洞,血液已幹涸了。
聞川猛地往後靠在了洗手臺上,喉嚨幾次翻湧,最終轉身吐了起來。
這人是被活活撕開的,對方沒有即刻要了他的命,而是讓他嘗夠了痛楚,最後才咬斷了脖子。
男人張着嘴,眼睛瞪大,能勉強看出是一個恐懼到極致的表情,聞川打開了洗手間的窗戶通風,站到門口去深呼吸了幾下,随即才重新走回去,以衣服下擺包着手指,翻了翻屍體的白大褂,從兜裏找出一張證件來。
班啓海,性別Alpha,基因等級一級,F城國家生物研究院首席教授助理,兩栖爬行動物行為與神經科學專家,一級生物轉化研究員,L城生物研究所動物研究部主任,“諾亞”計劃人才工程國家級人選。
聞川匆匆看過證件上的小字,最後落到證件下的蓋章部分。
燙金印上去的印章上,清楚地顯示着幾個字:F城國家生物研究院,諾亞計劃總室。
下方是個掃描用的代碼,聞川揣上證件,又看了門內的屍體一眼,轉身跑了出去。
沒猜錯的話,他們現在居然在F城,敵人的大本營——國家生物研究院內。
看那個班啓海的證件,在研究院的職位應該不低,這種地方大多數都設有門禁系統,權限越高的人能去的地方越多,所以聞川幹脆揣走了他的證件。
果不其然,跑出走廊,盡頭的門口就有一個亮着紅燈的門禁系統。
聞川将證件對上屏幕,系統自送掃描然後亮起綠燈打開了門,聞川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門上挂着的牌子寫着:總室實驗室一部。
不知道整棟大樓是怎麽了,四處都透着昏暗的光線,只有應急燈十分顯眼,聞川慢慢往前走着,路過一面裝飾用的鏡子時他陡然停了下來。
一片昏暗的鏡子裏,自己的眼睛泛着奇異的暗金色的光十分明顯,仿佛被丢進火中灼燒過的琉璃,亮晶晶的,冷卻下來後帶着無機質的純粹。
聞川手指發抖,慢慢靠近鏡子,左右晃動,确定鏡子裏的人是自己沒錯。
他手指觸上冰涼的鏡面,靠近了翻看自己的眼睛,除了帶着暗金色的流光外,沒有任何不妥。他大腦有一瞬的空白,難得無措地站在原地一臉茫然,愣了好一會兒後,他注意到鏡子裏毫無反射光源,只有斜對面牆邊的應急燈倒是反射出幾縷光線來。
聞川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他擡頭一看,走廊上的頂燈根本就沒亮,又伸手在自己眼前來回晃,黯淡的光線下他卻能将掌心的紋理細節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怎麽回事?
聞川背脊透出冷汗來,緩緩握緊了手指,又伸開,他一直以為是電力不足所以燈光昏暗,現在才發現樓裏大部分燈光早就滅了。
若是尋常,除了應急燈附近,他應該看不清任何東西才對。可現在想來,在實驗室裏他看清了碎裂的玻璃圓柱,看清了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幹癟屍體,看清了操作臺上大片的血跡,鐵籠斷口上的黑毛,還有洗手間內從隔間裏露出的西裝褲和皮鞋。
這些細節他居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很不正常!
他又忙找到一個消防箱,将門拉開,鑽進了頭去。
若是有旁人看到這幅畫面,大概會覺得這人瘋了。聞川心跳加速,吞了吞唾沫,盡量将箱子的門合攏,阻止光源進入,然後瞪大了眼睛。
應是黑漆漆的箱子內部,他卻能将其中的物件看得一清二楚,包括消防水管上刻着的小字,還有落在灰撲撲底部的半截煙頭。
聞川愣愣地站直了身子,一手扶着門茫然了片刻,想起了顏桓說過的話。
——電擊是刺激母體活化的最後一步,基因太差的人,就算注射了母體也熬不過活化。無法徹底轉變就只有死。
轉變?如果進化的最後一步指得是獸化,那他怎麽沒轉變?也沒有死?為什麽?
他的眼睛又是怎麽回事?
顏桓說過進化後五感會提升,這就是五感提升的意思?
那項臣……項臣呢?!他怎麽樣了?
掰斷的鐵籠,斷口上的黑色毛發,地板和牆上的爪痕,屍體身上撕裂的傷口和咬斷的脖頸……一幕幕被他故意忽略的細節自動聯系在一起,聞川登時心慌氣短,再顧不得許多在走廊裏大喊起來:“項臣?項臣?!”
聞川一邊跑一邊喊,眼眶發紅,大腦裏一片空白。
項臣會怎麽樣?自己沒有轉化,也許對方也沒有?可能中途有什麽東西闖進來了,可能顏桓帶走了項臣?那黑毛,那爪痕不一定是項臣的,沒事的,沒事的,不要自己吓自己……
聞川在電梯口看到了大樓的地圖,他匆匆掃了一眼,見還有實驗室二部,三部立刻找了過去。
剛下樓梯,他就隐約聽到了聲音。
“有人嗎?!”
“喂——!”
“哈羅?!有人嗎?!”
聞川不由側頭,耳朵動了動,感覺這聲音還離得很遠。若是以前,他根本不可能聽到那麽遠的聲音,聞川忍耐着因身體變得陌生而産生的驚懼,臉色發白,眼瞳裏有流光閃過,他握緊了拳頭提着鐵棍朝聲音來源處一路尋了過去。
他在樓層最深處找到了實驗三部,大門有門禁系統,他擡手用證件刷開了,門開的瞬間,他聽到了安靜的聲音。
“終于來人了我的媽……”
“你們是打算把試驗品餓死嗎?這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
“……哈羅?能說句話嗎?”
“季叔……我該不會是把不該引來的東西引來了吧?”
門內沒有人回應安靜,他仿佛在自言自語般,語氣裏帶出一點緊張。
聞川走近了最裏間的門前,玻璃窗口上,他能清楚地看見安靜的臉蹭在窗口邊,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悠着四下查看。他臉上的紗布已經沒有了,臉側的肌膚光滑如初,完全沒有傷口的痕跡。
但顯然安靜看不清他的模樣,無法确定來人。這更加證實了聞川的猜測,自己的眼睛和聽力似乎和以前不同了。
聞川擡手敲了敲窗戶,道:“你怎麽在這兒?你的傷好了?”
“聞川?!太好了是你!先把我們弄出去再說!”安靜驚喜地笑了起來,“你沒事就好,快快,有鑰匙嗎?你怎麽進來的?”
聞川拿證件刷開了門,門一開,安靜就撞了出來,懷裏還抱着一只軟乎乎的……大貓?
不怪聞川這麽驚訝,那只貓的體型确實比尋常家貓大了太多,但看起來又不像豹子、花豹、獅子之類的。它耳朵巨大,尾巴短而細,尾尖帶着一點黑色,身上是黃底黑斑點,額頭至背脊有延伸的黑色線條,肚皮雪白,臉幾乎和貓的臉沒什麽區別,鼻頭略黑,眼睛周圍一圈黑色眼線,看着有些兇。
安靜眯縫着眼摸瞎道:“有燈嗎?打個燈?”
聞川沒說話,他就那麽和那只大貓對視,大貓的夜視能力顯然不差,直直看向了聞川。
“這是……”聞川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問道,“薮貓?”
薮貓類似小型獵豹,屬于夜食性動物,擅長隐蔽、跳遠跳高和跟蹤。
聞川見安靜将它緊緊抱着,心裏咯噔一下:“這是……誰?”
安靜露出難過的臉色來,沮喪地摸了摸薮貓的耳朵:“是季叔叔。”
聞川:“!!!”
安靜道:“你既然會問,看來你也知道了。我們都被注射了母體,之後他們将我們綁起來電擊,季叔叔就成了這樣,我……”
安靜蹙眉:“不知道為什麽我沒變,也沒死。你好像也沒事,項臣呢?”
聞川之前還在想,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是Omega所以沒有轉化,但此刻見季鴻源獸化了,那說明這跟性別沒有多大關系,很可能是跟基因有關。
聞川看着薮貓,道:“季叔……爸爸,你還認得我嗎?”
薮貓尾巴尖晃了一下,點了下頭。
“他認識人,只是說不出話。”安靜道,“我猜季叔之前下載的資料,剩餘的40%就是講電擊活化母體的,偏偏那60%裏一個字也沒提到,這可真是……”
該說是倒黴還是命中注定?
薮貓似乎也很自責,這麽關鍵的信息最後被他漏掉了。他巨大的耳朵往後背了一下,大大的眼睛裏透着不安和焦慮。
聞川同樣驚懼不已,但此刻他和安靜好歹還是人形,對比季鴻源好了太多。他強制按下從內心深處洶湧而來的恐慌,冷靜安慰道:“事已至此,先出去再說,不要多想。”
此時此刻,安靜實在是佩服聞川,也慶幸聞川不習慣将情緒表露在外,表面上看起來他還是那樣克制淡然,仿佛沒什麽事能難倒他。
哪怕此刻聞川的手心早已出了冷汗,背脊上的衣服幾乎濕透了,心髒狂跳,甚至很想不管不顧地大喊幾聲。他想立刻見到項臣,見到大哥,見到熟悉的人們。
聞川手指掐了下手心,看了一圈四周:“其他人呢?”
“昨晚上不知發生了什麽,突然樓裏響了警報,人都跑了。”安靜道,“我和季叔關在一起,其他人可能關在另外的地方。項臣呢?他沒跟你一起?”
聞川閉了閉眼,搖頭沒說話,心裏的驚懼卻是更重了——他居然昏睡了一整晚?不,現在又已經是晚上了,他昏睡了一天一夜?
聞川的手指下意識在衣袖上摳着,安靜懷裏的薮貓叫了一聲,跳下地動了動耳朵,轉頭看聞川和安靜兩人,然後朝前跑去。
“季叔!”安靜忙跟了上去,聞川也趕緊跟上。
他看着季鴻源在前頭帶路,不時耳朵轉動,修長的四肢在地上走着一點聲音也沒有,不由嘴裏一陣發苦。
安靜一邊走一邊小聲快速道:“當時你被那條蛇弄暈了,蛇盤在你身上,毒牙對着你的脖子,我們都不敢動,樓下的喪屍又跟着合尾會的人追了上來。那場面簡直晃晃蕩蕩……我們人少,車在樓下,物資也在其他房間,這就被合尾會的人打包直接帶回F城了。”
安靜看不清路,聞川幹脆牽着他讓他跟着自己跑。
安靜道:“你們電擊過了嗎?項臣不會也……”
他話音一頓,突然意識到什麽:“等等,你怎麽看得這麽清楚?”
“我的視覺……還有聽覺,”聞川遲疑道,“似乎都變強了,目前沒發現其他能力,你呢?”
“我沒什麽變化……哦傷口倒是好了。”安靜有些摸不着頭腦,“就是餓得厲害,但我在那兒被關了一天一夜沒人來送飯,餓也正常啊。”
兩人一貓暫時都沒說話,只悶頭往前,又下了一層樓梯後薮貓停在了一道門前,他俯身嗅了嗅,勁瘦結實的身軀形成一道完美的流線弧度,耳朵微微背起,尾巴晃了一下。
“到了?”安靜問聞川,“有什麽标識嗎?”
“是一間儲藏室,”聞川四下看看,這裏沒有其他實驗室,走廊兩側還有很多辦公室。
安靜抿了下唇,道:“我聽那些人說,基因要是不行,就算注射了母體也無法被轉化,一旦電擊失敗就會死。其他人……還好嗎?但我們倆沒有轉化啊?”
安靜摸了摸臉:“我的臉倒是突然就好了,這應該是姓顏的所說的自愈力吧?”
薮貓擡起兩條前腿,按在門上,聞川拿證件刷開了門,儲藏室的門向兩側自動滑開,露出了裏面一排排的貨架。
薮貓率先跑了進去,聞川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由皺了下鼻子。
兩人跟着薮貓左拐右拐,聞川耳朵動了動,聽到了角落裏悉索的動靜。
“什麽人?”聞川立刻舉起鐵棒,将安靜拉到身後。
那動靜剎那停止了,片刻後,一只胸口帶着淺色毛,形成一個V形領子似的高大灰熊和一只渾身漆黑,體格巨大,有一雙金色眼睛的黑豹走了出來。
薮貓豎起耳朵,尾巴高高立起,沖着那黑豹叫了一聲。
他似乎想上前,那黑豹卻膽怯又猙獰地後退了兩步,那模樣實在非常怪異矛盾,他微微伏低身子,裂開嘴露出了雪白的獠牙,一雙金色的眸子十分好看,燦爛似帶着金火,內裏卻帶着洶湧的煎熬。
灰熊也同樣後退,但很快似乎控制不住,厚厚的腳掌朝地上撲了一下,沖聞川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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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