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聞川顫抖的呼喚讓壓住他的黑狼驀然一頓,那雙藏着瘋狂的金綠色狼眸裏有一瞬的清明,他下意識地擡起前爪往後退開,但Omega的味道太好聞了,因為發情而散發出極致誘惑的氣息不斷敲打他的神經,令他開始混亂,只維持了短短幾秒的清醒後他再次渴望地撲了上去。

他想吃了他,現在立刻馬上吃了他,他忍不住了。

聞川趁着他這一瞬的遲疑,從兜裏摸出了注射器,只是他現在渾身無力,手腳發抖,自家Alpha的氣息比往常濃烈了百倍不止,幾乎是壓倒性地将他死死地禁锢住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無法順暢呼吸,脖頸沉重地擡不起來,Omega天性裏的臣服被迫放大,他幾乎使盡了全力,才将手指擡起一些,堪堪要打中黑狼的脖子。

但下一秒他就被重新撲倒在了操作臺上,仰面被迫承受黑狼的重量,黑狼一爪子按在他的手腕上,注射器掉地,摔了個粉碎。

黑狼低頭看了一眼,仿佛察覺到了威脅,喉嚨裏發出警告地低咆,緩慢低頭,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聞川的臉上,尖牙貼在了聞川的嘴角下方。

聞川驚懼地發着抖,同時因為發情期的高熱開始陷入迷糊,恐懼和不安容易造成Omega在發情期裏精神紊亂,嚴重地甚至會造成情緒崩潰。

第一次發情時,項臣的溫柔體貼,哄着他跟他說笑話,幫他揉着腰,纏綿地親吻他的模樣還歷歷在目;而如今他被堵在黑漆漆的實驗室裏,身下是冰冷的操作臺,雙腿離地懸空,無法和項臣正常地溝通,甚至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

脆弱的發情期裏Omega情緒很難自控,內分泌完全紊亂,代謝加快,脫水嚴重,聞川無法忍受地嗚咽着哭了起來,抖着手指拽着那粗硬的黑毛,混亂地喊着:“項臣,你醒醒,項臣,是我啊!”

黑狼的耳朵豎起,不時煽動,後爪立起在地上急切地刨着,他仿佛完全聽不到聞川的哭聲,通紅的舌頭舔過聞川的眼睛,将苦鹹的淚水盡數吞下。

聞川這一刻內心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委屈,只覺這輩子沒受過這種罪。曾經他有大哥護着,後來有老師縱容着,再後來有項臣。

他看着眼前巨大的狼頭,那雙金綠色的眸子亮着微光,黑乎乎的鼻尖濕潤冰涼,不斷從臉側蹭過。若是尋常,項臣怎麽舍得吓着他,怎麽舍得傷害他,怎麽舍得……這樣逼迫他。

他的耳邊仿佛還留有項臣帶笑的溫和聲音,叫着他“寶貝兒”,他不喜歡他這樣叫,因為讓人很不好意思,項臣就又叫他寶寶,溫柔地哄着他讨個親吻。

那個痞氣又溫柔,看着心大其實體貼入微的Alpha會幫他洗澡,會幫他吹頭發,會在有限的情況下盡量給他找好吃的,不會餓着他,不允許他受半點傷害。他的眼神專注又深情,仿佛再也容不下別的。

他接吻時喜歡睜着眼睛,喜歡觀察他的反應,見他臉紅就會笑起來,帶着一點調侃和寵溺,帥氣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可現在聞川不敢看黑狼的眼睛,他并不懼怕項臣現在的樣子,但他怕他在那雙狼眸裏看不見自己。

聞川擡起一手遮在眼前,他不想哭得毫無尊嚴,但實在控制不住,于是咬着嘴唇嗚咽着落下淚來。

……

Omega一旦被成功标記懷孕發情期就會立刻結束。

項臣自知自己清醒的時間不多,他不想讓聞川冒懷孕的風險——如今他們進化後身體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很難說,懷孕會不會出問題也很難說,但他沒有別的選擇。

一旦自己再次被本能控制,發情期的這三天聞川會很危險。

他也許會無意識地傷害他,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好一會兒後,項臣才慢慢退了出來,聞川虛軟地昏了過去。

項臣抱着他,将他溫柔地放在地上,手指撫摸過那張蒼白的臉,沉默幾秒後,他擡手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在獸化之後,他襲擊了實驗室的其他人,顏桓被人護着離開了。

他的力量似乎超出了他們的預料,硬掰開了關他的鐵籠,撞爛了周圍的所有東西。

他那時候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瘋狂,想殺人,想破壞,想撕碎什麽。

他焦躁地在原地轉圈,看到了因為電擊昏迷的聞川,那一瞬間他意識到,自己會傷害聞川,于是他跑了。

他想躲得遠遠的,可剛下了樓梯沒多久,被獸化後的基因本能控制,他開始陷入了混亂。

他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他得回去找,他一會兒記得自己要找聞川,一會兒又焦躁地想着不能回去。

他在樓梯間盤桓,被大樓的人發現,他們開始追擊他,他開始躲藏。

後來發生了什麽,他都記不清了。

他毀壞了很多東西,還損壞了電力系統,大樓黑了下來,人看不清東西,但他看得清。他心中滿是恨意和憤怒,咬死了很多人,也被子彈打中過,但很快就自愈了,什麽事也沒有。

血腥味激起了他的殺興,他一路從樓上殺到樓下,不知疲倦,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發現了跑出來的聞川。

那熟悉的味道,那熟悉的身影,是他要找的“獵物”。

項臣抹了把臉,眼眶通紅,起身去扯了病床上的床單,看見了那些死去的熟悉面孔。

周遲,還有救援隊和811的人,他們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這裏,而自己也成了怪物。

項臣只覺得一股無法控制的殺意再次席卷回來,他腳步踉跄了一下,晃了晃腦袋,慢慢走到聞川身邊,用被單将他小心地裹起來。

他得趁自己清醒的時候離開。

他不能再見聞川,起碼找到自控的辦法前不能。

他的手掌溫柔地貼着聞川平坦的小腹,輕輕摸了摸,随即他又怕吓着什麽似的,猛地縮回手站起身。

他轉身就要走,但剛進行過标記的Alpha幾乎是本能地無法丢下自己的Omega,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腳下有千斤重,洶湧的戾氣開始回卷,因為要離開愛人的焦躁令他開始失控,他的雙瞳泛起洶湧血氣,走到門前時,他重新化為了黑狼。

他轉過身,那雙金綠色的狼眸裏再不見半點人性,一言不發地将昏迷的獵物馱上背,離開了實驗室。

大樓負一層地下備用倉庫裏。

巨大的貨架後半坐着一個人,他一身狼狽不堪,再沒了往日優雅的形象,髒兮兮的衣服上染滿了血跡,左手從肩膀的地方齊齊沒有了,破碎的肩膀衣袖處留下一個空洞的缺口。

他的身邊圍着幾只幼獸小崽子:有狐貍,有獅子,有猞猁,有鹿,有馬。

從電力儲備倉帶出來的小孩兒,現在就剩幾個了,還有兩個因為突然停電躲過了電擊的,是羅子淞的前妻和女兒。

此時羅子淞的前妻,那個溫柔的Omega女人正哭泣不止,她看着眼前困頓的男人,不斷地道歉:“聞先生,都是我的錯,我拖了後腿,對不起對不起,我……”

聞夏長長地籲了口氣,這倉庫裏有很多藥品,他已經給自己包紮過,也打過止痛劑和消炎藥了,但疼痛依然讓他無法正常的思考。這傷口倒是自愈得很快,轉瞬間就止了血,皮肉也自動長好了,可再好的自愈力,也不能讓他憑空長出一只手來。

“這不關你的事,不要道歉。”聞夏慢慢道,“要怪就怪那只該死的,陰魂不散的花豹吧。”

小妍妍也哭着道:“是我不好,叔叔你已經讓我走了,我卻要去抱于歌弟弟,才讓那只花豹傷了你。媽媽,媽媽是為了護着我,不關媽媽的事,你怪我吧,我……”

小妍妍揉着眼睛,道:“我把我的手賠給你,好不好,嗚嗚嗚——”

聞夏用僅剩的右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我用不了你的,不如這樣,讓你爸賠給我。”

小妍妍一時白了臉:“不可以,不能用爸爸的,爸爸沒有做錯事,你用我的吧,我的手不難看,求求你了。”

聞夏忍不住笑起來:“誰的我都不用,沒事,你看,傷已經長好了。”

小妍妍淚流滿面,不斷用手擦臉:“可是,可是……”

“只是少一只手,人沒死就好,人還在,一切就有希望。”聞夏道,“等以後裝一只生物打印的克隆手,那也跟真的一樣,沒區別。”

小妍妍揉了揉眼睛,小聲道:“真的呀?”

聞夏點點頭,Omega女人愧疚地道:“我去找點吃的。”

他們已經在這裏躲了一天一夜,幸而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電力系統壞了,備用電源似乎也無法啓動,他們才逃過一劫。

小孩們和聞夏都被電擊過了,大部分孩子都沒撐過來,死在了實驗臺上,她和女兒還沒來得及被電擊就停電了,真是萬幸。

女人很清楚,以自己和女兒的基因,大概率是撐不過去的,所以她們母女倆是幸運的。

可同時她又很絕望無奈,她答應過儲備倉裏的那些人要照顧好這些孩子。本以為找到了突破疫苗的辦法,本以為一切都有了希望,哪裏知道會變成這樣。

她無顏面對那些将孩子托付給她的人,她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往後的日子只會一夜一夜地做惡夢,永遠不得安心。

女人走後,聞夏安靜下來,靜靜地看着自己缺失的左手。

如今的器官克隆移植很容易,肢體克隆移植也很簡單,但哪怕以後的手一模一樣,使用起來也沒有問題,但此時此刻給他的沖擊力還是很巨大的。

他從未受過這麽重的傷,此刻左手空蕩蕩的,讓他有種無法形容的奇怪感受。而此刻,他還擔心着弟弟聞川。

聞家的基因很好,他有信心小川可以撐過活化,不至于死在實驗臺上。

可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沒有獸化,不知道小川會如何,如果獸化了,他會不會受不住?會不會崩潰?

停電之後,他能順利帶着一群獸化的幼崽和兩個大活人逃離出來,歸功于他莫名其妙變得十分巨大的力氣以及變快的速度。

當時他想帶人離開,讓女人和小妍先跑,一直看守在外的花豹卻撲了進來。小妍轉身去抱變成了一只小鹿幼崽的于歌,女人一見花豹過來,立刻擋在女兒身前。聞夏來不及多想,伸手去擋,花豹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那一刻似乎變成了慢鏡頭,他一手被咬住,一手下意識去推花豹,花豹就陡然被他掀翻了,因為花豹來不及松口,聞夏的那一推力氣巨大,花豹直接撞在了對面牆上,嘴裏正叼着因為慣性被撕下來的左手臂。

那一刻,聞夏甚至沒來得及感覺到痛。

他扯過被單撈起所有的幼獸,讓女人爬在他背上,單手抱着小妍妍只是想往外沖,回神時卻已經出現在了樓梯間。

那速度幾乎無法用肉眼識別,令他自己都愣了好一會兒。

多虧了這個速度,令他們躲過了花豹的追擊。

他不知該不該感謝這進化的能力,如果不是他突然變大的力氣,他的手臂不會被撕下來,但如果沒有這能力,他們也許就喪命在花豹嘴下了。

女人找了點壓縮餅幹過來,幾人分着吃了,幼獸們遵循本能,困倦地一直睡着,小妍妍将小鹿于歌抱在懷裏,女人幾口吃完,猶豫了一下道:“我出去看看情況吧,咱們一直躲在這裏不是辦法。”

聞夏想說自己去,女人卻道:“你受了傷,讓我去吧。”

她的目光很誠懇,也比剛逃出來時堅強了許多,很希望聞夏不要将她當做累贅,她想幫上一些忙。

聞夏點點頭,他估計外面應該沒人了,當時突然停電,大樓陷入混亂,他雖不知道這是哪裏,但想來是出了什麽事情。

地下倉庫裏貨物這麽多,一天一夜過去了,也沒見人來拿東西,估計人都跑了。

女人理了理雜亂的頭發,翻箱倒櫃地找了一只電筒和扳手,握在手裏出去了。

半個多小時後,女人回來了,氣喘籲籲道:“沒有人了,到處都沒有人。”

聞夏站起來,眉頭皺着,道:“我得去找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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