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維護

眼看鞭子就要抽到了黑膚少年的身上,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握住了鞭子的一端, 高大的男人将黑膚少年護在了身後, 看着紀淩眉頭緊鎖。

紀淩見布蘭登成功出手攔住了自己,心底猛地松了一口氣, 但臉上卻是不服的表情, 兇狠的說:“你讓開!”

衆目睽睽之下打殺平民,這次看你們還能怎麽辦!

布蘭登緊緊攥着鞭子的一端, 抿唇看着面前仰着下巴,神色挑釁的漂亮少年, 半晌, 眼底浮現一絲無奈之色。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紀淩了, 所以才能及時趕過來阻止,但也正因為如此……他一眼就看出紀淩其實沒有傷人之心。紀淩的鞭子避開了對方的要害,動作也不夠快不夠狠, 很容易就可以被身邊的人阻止……

他見過了太多的人,一個真正兇狠惡毒, 視人命如草芥的人不是這樣的,眼神也不是這樣的……少年的眼中,那明亮的挑釁分明是針對他的。

這般鬧事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引起自己和景隋的注意, 本質并不是想要傷害別人。

就像是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看起來兇巴巴的,其實仔細一看便知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紀淩一直在等着傳聞中最為鐵面無私冷酷無情的元帥大人開口懲罰自己,結果等了半天, 就見布蘭登神色複雜的看着自己不說話,輕輕嘆了口氣,一臉的寵溺無奈之色。

紀淩:?

大兄弟你不是吧?你有什麽毛病?我都做的這麽過分了,好歹給點表示行嗎?!

正在這時,景隋也緩步而來。

他知道布蘭登足以制止紀淩,不至于讓紀淩下不來臺,因此腳步不疾不徐。

布蘭登能看明白的東西,他自然也能看明白,少年剛才分明是悄悄的看了自己一眼之後才動手的,真是……讓人拿他沒辦法啊,昨天才鬧過一次。

就是不肯老實待上一會兒。

紀淩一看景隋的表情也覺得不對勁,心道糟糕,難道自己表現的還不夠惡毒嗎?可是再過分的事情他真的做不來啊!

紀淩使勁拽了一下手中的鞭子,但是拽不動,幹脆松手扔掉,瞪着眼睛說:“你們想怎麽樣!”

結果還沒等紀淩繼續找機會發作,景隋直接伸手将他抱了起來,轉身大步離開這裏!

雖然他知道少年沒有壞心,但是少年剛才的行為還是引起了衆怒,繼續留下來會讓他成為衆矢之的,有些話還是得離開這裏單獨說才行,剩下的事情相信布蘭登可以處理好的。

紀淩沒想到景隋二話不說抱起自己就走,頓時掙紮起來,但他的力道在景隋的面前宛如蚍蜉撼樹,臉都漲紅了也沒能推開絲毫!

景隋直接将他帶到自己的房間,聽到身後金屬門自動關閉的聲音,這才松手将紀淩放了下來。

紀淩因為掙紮發絲有一絲淩亂,踉跄着後退一步看着景隋。

面前身材修長高大的男人,此刻俊美的面容緊繃着,似乎籠上了一層寒霜,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紀淩想起他剛才幾乎是粗魯的帶走自己的行為,愣了一下心底終于浮現一絲驚喜!看來自己這次賭對了,景隋終于生氣了!

自己要再接再厲,繼續無理取鬧,争取一次打破景隋對自己的幻想,讓他看清自己的本質!

紀淩當即揚起下巴,眼眶一紅,不滿的沖着景隋道:“陛下竟然為了一個平民阻止我,我看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之前都是哄騙我的吧!”

景隋望着少年泛着怒意的雙眸……所以,這孩子果然還是在怪自己啊。

他上前一步。

紀淩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然後沒等他反應過來,景隋忽然伸手一把攬住他的腰,輕輕一帶就将他帶入自己的懷中,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耳側,低沉的聲音落入他的耳中:“抱歉,是我疏忽了你……”

紀淩:???

他怔怔的擡頭,從極近的距離對上景隋的雙眼,能清晰的看到那金色的瞳孔中,漸漸浮現的溫柔憐惜之色。

景隋一手托起紀淩的下巴,唇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意:“我最近太忙了,不是有意冷落你的。別生氣了,你生氣我會心疼的。”

紀淩瞬間從天堂來到地獄,目露絕望之色,簡直氣的手發抖。

所以我剛才冒死折騰了半天,你一點都沒生氣,反而覺得是因為自己疏忽了我,覺得我是在和你耍小脾氣?!

說好的冷面無私的帝王呢?說好的最為在乎平民權益的帝王呢?你好歹也是個屬于正派陣營的男主角啊!又不是卡洛斯那種毫無三觀喪心病狂的大反派。

面對我這種無理打殺平民的纨绔,你居然還怕我生氣了?!

紀淩怒氣沖沖的說:“誰在意這個了!我是怪那個賤民那樣無禮的看着我!”

景隋寵溺的說:“好好,是是。”

紀淩:“……”

景隋緊緊抱着少年,這樣靠近他,才發現他的身軀這樣纖弱,似乎稍微用力一點,就可以折斷一般……但是這般瘦弱的身軀之下,倒是有一顆堅定執着的心,那樣飛蛾撲火的愛着自己,寧可為自己付出生命。

這一切我都清楚明白,又怎麽會因為你倔強的僞裝,而再次忽視你的心意呢?

而且這孩子分明是在意自己的,否則何必這般胡鬧,終歸只是面子薄不肯承認而已。

景隋心中心底似乎被什麽慢慢軟化。

他摸了摸少年的發絲,垂眸靠近他,戲谑的輕笑一聲:“我知道錯了,你要怎麽才肯原諒我?只要你說……我保證做到,好不好?”

紀淩看着景隋溫柔寵溺的神色,內心徹底崩潰。

我都這樣惡毒了,你為什麽不生氣啊!

他簡直恨不得搖晃景隋的衣領,拜托大哥你洗洗眼睛啊,你那已經不是濾鏡是近視了吧……不對,是瞎了吧!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啊……等等,我是故意引起你的注意,但那是想讓你看看我有多惡毒,不是想讓你過來哄我啊!

你真的會錯意了啊!

景隋看着少年瞬間變的茫然的雙眸,心中卻一片柔軟。

他凝視着少年殷紅的唇瓣,如此的甜美誘人,而此刻他就在自己的懷中,景隋嗅着少年頸側的清新氣息,不由得想起那天夜晚,一錯而過的吻,心中又再次升起了某種異樣的渴望……

紀淩原本很崩潰,氣的根本不想說話,但是他看景隋凝視自己的眼神陡然變的幽暗起來,有點像那天晚上……身子頓時一僵,瞬間來臨的危險預感令他頭皮發麻。

下一刻,紀淩猛地伸手一推景隋,別過眼睛,說:“算了,我原諒你了……”

景隋微微一怔,看着少年羞紅的側臉,半晌……眼中欲望之色散去,只剩下無奈寵溺,這孩子果然只是嘴硬而已,之前鬧的那麽兇,結果還不是什麽都不提的就原諒了自己。

還說他不是為了自己。

紀淩咬着下唇,根本不敢去看景隋,吶吶的低聲說:“你,你怎麽還不放開我,我不鬧了就是。”

為了保護自己的初吻,紀淩‘屈辱’的作出了妥協!

景隋唇角微揚,雖然有點不舍,但還是松開了手。

說起來,以前自己很不喜歡這般嚣張跋扈的少年,覺得他不懂事又令人厭煩,但是現在……看着他這樣想方設法的在自己面前晃悠,各種搞事吸引自己的注意,卻一點都厭煩不起來。

像是看心愛的小貓,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把家裏弄的亂七八糟一樣,是因為在乎才這般胡鬧,若是不在乎他,又怎麽會這樣做呢?怕是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吧。

景隋只要想到這些就根本無法生氣,反而心中甜蜜,越發想要逗弄,想要看他還能為自己做些什麽,就連為自己争風吃醋的樣子,都那麽可愛和惹人憐惜……

景隋深邃的金色雙眸中,泛着淺淺溫柔,他擡手揉了揉紀淩的腦袋,道:“等這段時間忙完,我再好好陪你,這段時間你就乖乖的待在基地,知道嗎?”

其實若不是擔心少年受到別人的非議傷害,自己根本不想阻止他做任何事,只想看他更加肆意張揚。但人言可畏,有些東西是他哪怕身為帝王也無法控制的,他不希望他的少年受傷。

少年太單純了,承受不了那些黑暗的東西。

紀淩唯恐景隋又來強的,想起這皇帝現在腦回路不同,也不敢再鬧了,只好悶悶的說:“我知道啦。”

景隋這才滿意,放紀淩離開,看着少年倉皇離開的背影,壓了壓上翹的嘴角。

………………

連續作死失敗令紀淩有些氣餒,他覺得自己已經連最惡毒的事情都做了,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才行,于是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情緒低落。

有一天,外面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紀淩一愣,然後意識到應該是蟲族母皇的襲擊,上一世便是有一頭隐藏的蟲族母皇襲擊了基地,導致布蘭登陷入了危險,但是這一次兩人都重生了,肯定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紀淩就放寬了心。

外面打的天昏地暗的,轟轟轟的聲音震耳欲聾,紀淩根本無法休息,雖然已經經歷了一次,但再次經歷還是讓人心神不寧,最後實在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推開門,準備出去看看什麽狀況。

他所在的這棟建築空蕩蕩的,路上一個人都沒碰見,士兵們應該都出去迎戰了。

紀淩沿着金屬走廊往外走,外面似乎已經進入了戰鬥的尾聲,他小心翼翼的從走廊探出頭去,向外面打量着。

結果忽然一頭巨大的蟲族屍體從他的上方墜落下來,醜陋的怪物被打的鮮血四濺,屍體剛好落在紀淩的腳邊,大概還沒死透,抽搐了一下對着紀淩龇牙咧嘴,露出猙獰的獠牙,粘稠的血液濺在他的褲子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子差點被砸死了啊!

紀淩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發白,不住的顫抖,卧槽……果然熱鬧看不得,我就不應該出來的!

好奇心害死貓啊!

布蘭登剛剛和景隋聯手将那兩頭蟲族母皇全部殺死,正在基地善後,清除一些蟲族的漏網之魚,結果剛好看到少年小心翼翼的從走廊裏探出頭來,被砸落在他面前的蟲族屍體吓的臉色慘白。

布蘭登眼神一凝,猛地從機甲上一躍而下,轟然落在地上,毫不猶豫的上前将被吓壞的少年從地上攙扶了起來,擁抱着他微微顫抖的身軀,輕輕拍着他的背脊,說:“沒事了,沒事了……”

他能感受到少年的恐懼,手臂被少年緊緊抓着,此刻的少年分明如此的弱小。

但布蘭登想起的卻是上一世,少年駕駛着機甲,在無數蟲族中破開一條血路,為他而來的畫面。

一個真正貪生怕死的人,怎麽可能有那樣的勇氣?

少年看似弱小,關鍵時刻卻能爆發出那樣無謂的勇氣,甚至置之生死于度外,這是多少人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這一世,我寧可你再也不要爆發那樣的勇氣,再也沒有需要你那樣付出的一天……你只需要像現在這樣,被保護就可以了。

因為我想保護你,不是因為你救過我,而僅僅是……我想保護你。

布蘭登灰色的瞳孔中,神色複雜溫柔澀然,胸腔中似乎有什麽陌生的情緒湧動,他盡量讓自己壓低聲音,不吓着驚恐的少年,緩緩說:“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紀淩剛才确實吓壞了,驚魂未定的被布蘭登抱入懷中,此刻聽着布蘭登這樣溫柔的話語,身軀微微僵硬了一瞬。

我這樣膽小如鼠貪生怕死……你安慰個什麽勁啊?這輩子我又沒有救過你。

紀淩簡直對這一切越發絕望了,神色木然,都忘了繼續表演。

就在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忽然面前傳來铿锵有力的腳步聲,黑色軍靴黑色軍裝的男人步履沉穩有力,大步往這邊走了過來!

景隋望着抱着紀淩的布蘭登,金眸中光芒冷冽,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沉聲開口:“東邊那邊還需要善後,你去一趟,這裏交給我就可以了。”

然而這一次,布蘭登卻沒有立刻回應,直視景隋的眼睛,空氣中似乎有什麽瞬間凝滞。

景隋看着布蘭登,眼中神色微沉,冷銳而堅定。

半晌,布蘭登緩緩松開手,他深深眷戀的看了紀淩一眼,然後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

雖然不想松手,但是……紀淩需要的是景隋。

一直都只有景隋。

這一點,從上一世,他就一清二楚。

景隋看着布蘭登離開,然後才一步步走到紀淩面前,溫柔的将他打橫抱了起來,将他送回房間。

紀淩乖乖的待在景隋的懷裏,因為之前被景隋‘吓’了幾次,也不怎麽敢動彈,他被景隋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然後就見景隋坐在他的床邊,柔聲道:“吓壞了吧?”

這是事實……自己就是個膽小鬼!你最讨厭的膽小鬼!紀淩蒼白着臉點點頭。

景隋眸光波動,想起剛才的危險心口微沉,嘆道:“我說了,讓你乖乖待在這裏的。”

紀淩抿着唇,別過眼睛不說話。

景隋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但是卻半點也舍不得責怪少年,他剛才,真的很擔心他……他的少年這樣脆弱,根本承受不了任何危險。

脆弱到,承受不了卡洛斯的随手一擊,就那樣死在了他的懷中。

景隋閉了閉眼睛,掩去了眼底的痛苦之色。

那無數夜晚,糾纏不休的後悔痛苦又再次浮現,他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和他說,他有很多事沒來得及和他分享,甚至沒來得及對他好一點……那時候他總想着,自己是再也沒有彌補的機會了……

因為他這樣的人,不配獲得救贖。

許久,景隋伸手,溫柔的将被子給紀淩蓋好,深深望着他:“睡吧,已經結束了。”

這次,我來守護你。

再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

景隋一直等到紀淩睡着,才輕輕關上門離開,他走到外面,戰場已經打掃幹淨,黑夜中這座鋼鐵基地一片寂靜,只有殘留在空氣中的血腥味,昭示着這裏曾有過一場殘忍的戰役。

紅發灰瞳的男人站在門口,他像是一個守衛一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擡頭露出一張線條冷硬的面容,定定看着他。

景隋淡淡開口:“你在等我。”

布蘭登凝視着景隋,他那張俊美的臉上,金色瞳孔一如既往的涼薄,讓人看不出情緒來,似乎從不會将任何事放在心上。

那麽這次,你又是真的将紀淩放在心上了嗎?

還是僅僅只是因為上一世的愧疚呢?

布蘭登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

而且為什麽,只要一回想紀淩被景隋抱在懷中的一幕,回想紀淩用愛慕的眼神望着景隋的一幕……只要一想起這一切,心底似乎有某種酸澀的情緒在流動。

這種情緒,連上一世寧钰和景隋在一起時,自己都沒有感受到。

這種情緒,便是所謂的嫉妒嗎?

原來自己也會嫉妒啊……

嫉妒景隋可以肆無忌憚的擁有少年的愛,少年的一切,而自己,卻只能一次次松開手,一次次看着少年離開,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布蘭登深呼吸一口氣,他看着景隋的眼睛,啞着聲音,一字字道:“如果你對他不是真心,只是因為愧疚的話,就不要繼續這樣接近他……他會受傷的。”

景隋微微眯起眼睛,銳利的視線落在布蘭登的臉上,他很熟悉自己的這個朋友,也對彼此的重生心知肚明。

那麽現在的你……對他又僅僅只是愧疚嗎?

景隋薄唇微啓,眸光凜冽如刀,聲音沁着深夜的涼意,“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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