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沒承想,這個總是愛混說八道的李铎李子恪,原來竟是那般一個說話算話的人兒。
神龜二十七年四月初二,當懷化将軍府的八擡喜轎停在宣平坊的尚書府門外之時,閨房裏正被喜婆圍在中間的齊沈懿整個人都還是有些發懵的。
她似乎料到了這樣的情況,但還是忍不住會覺得有些吃驚和意外——畢竟,抛卻那些條框的束縛暫且不提,如今這場喜事,也是因為她要嫁人了。
女兒出嫁,新娘子要在府中的正廳裏拜別父母,至此,齊沈懿雙腿癱瘓的母親顧氏才得以借此機會,被人擡出齊府裏那個幾乎被人遺忘了的院子。
顧氏被人好生打扮了一番,她穿着喜氣洋洋的新衣,梳着端莊高貴的發髻,她上了妝,絲毫不顯平素病弱的模樣。
她坐在那裏,眸含熱淚,殷切又不舍的注視着正在給自己行拜別大禮的女兒。
秦國的成親禮有新娘出門前不能說話的習俗,齊沈懿即便是拜別爹娘也都不能出聲。
這場婚事齊沈懿看得通透,她本來不想哭的,可是不知賜婚真相的母親卻将這場親事看的極重。
看着高堂上的母親,齊沈懿的眼眶裏不知不覺就蓄滿了淚水。
拜別高堂後,按照秦國的風俗,直到回到将軍府拜天地,新娘的繡鞋鞋底都是不能碰到地面的,于是此過程裏新娘都是由新郎官背着的。
李铎雖然不如別的武将那樣身材高大魁梧,但是相對于齊沈懿來說,邊軍裏長大的李铎也還是比她高比她壯的,不然她也沒那個力氣花一個多時辰的時間,背着她一路從宣平坊附近走到皇城邊的南衙衛統府。
穿着錦繡喜服的李铎半蹲下來,輕而易舉的背起鳳冠霞帔飾品繁複的齊沈懿。
李铎背着齊沈懿一路從正廳往外走,兩邊滿是前來觀禮吃宴的客人,喜樂的嘀嗒聲更是不絕于耳,這場親事,似乎真的倍受祝福。
只是,在背着齊沈懿邁出齊府大門的時候,李铎側過臉來對趴在她背上的人說了一句話。
她的話說的聲音很小,似是對齊沈懿說的,又似是自言自語說給自己聽的。
可是齊沈懿聽見了,在不絕于耳的嘈雜聲中,在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中,在李铎手下的兄弟們一陣一陣的起哄聲中,齊沈懿聽見了那道沙啞中帶着幾分清秀的聲音。
Advertisement
這人說,別哭,我會對你好的。
……
成親禮繁瑣至極,齊沈懿被搞得頭昏腦脹,後來她就直接累到了幹脆任喜婆拉着叫幹什麽就幹什麽的地步。
她不知道的是,在懷化将軍府門前進行那道“障車下婿”的習俗——也就是李铎下馬之後會被齊家來的那些小輩兒們攔着“為難”一下時——李铎除了被搶去了身上佩戴的所有玉飾不說,倒黴孩子李子恪不知道又被誰在後背上悶了一棍子。
“障車下婿”只是一個風俗——喜轎停在新郎官家門口之後,由新娘的娘家人拿着棍棒象征性地圍着新郎官吓唬一頓,然後拿走新郎官身上幾件值錢的物什,警告新郎官日後不能欺負親娘,不然娘家人不會放過新郎官。
但是很顯然,齊家有人借着這個來報複李铎了。
小插曲罷了,一幫沒出息的東西也只能幹出來些小打小鬧的事情,李铎自然不會在意。
入夜之後,燈火通明的将軍府裏比白日裏更加熱鬧了幾分,李铎那從樓漠趕來的二嫂嫂李柯氏一直代替李铎的母親主持着将軍府的大小事宜,就連來赴宴的各家女眷也都是李柯氏接待的。
時間已過了人定,內宅裏招待的女眷們先後告辭,內宅很快就沒了客人,可是前院卻還是熱鬧非凡,喝酒劃拳的聲音老遠就能聽見。
搞笑的是,那些扯着嗓子和李铎劃拳吃酒的人,并非是鹹京人瞧不起的所謂粗鄙邊軍,而是和李铎一同供職南衙的大小禁軍。
鹹京禁軍可不是随随便便什麽人都能當的,南北兩衙十六衛,五萬之衆的禁軍裏,任你随便拉一個出來,他家裏當官的人裏最低也是五品京官。
李铎被她的副将管劍威和親衛李江坤從外院架進來時,這家夥手裏還拎着一只白玉小酒壺,嘴裏嘟嘟哝哝的也不知道還在想着要和誰劃拳。
“哎呦我的天爺啊!”忙碌了一天的李柯氏氣急敗壞的在李铎後背上捶了一巴掌,十分的恨鐵不成鋼:“你二哥不在你就敢喝成這個樣子,別再到新娘子跟前撒酒瘋才好!”
“楊嬷嬷,楊嬷嬷?”李柯氏擡手喚來崔九堂屋裏的,吩咐說:“三郎喝成這個樣子是不成的,帝君賜婚,可不能讓她這個樣子去見新娘子,你去把紫微齋收拾一下——管将軍,勞煩和江坤一起把子恪先送去那邊醒醒酒罷。”
“末将該幫将軍攔着些酒的,”管劍威有些自責的低了低頭,和李江坤一起把李铎往紫微齋送。
一行人走遠,躲在回廊後頭的淨霜悄悄回了新房。
淨霜避開守在外面的那些嬷嬷丫鬟們悄悄的走進屋,附過來在齊沈懿耳邊低聲說:“姑爺醉得不像樣子,都護夫人半道兒上讓人把姑爺送去紫什麽地兒醒酒去了。”
齊沈懿笑了笑,沒有出聲,她知道,眼下這一切,自然是最佳的選擇最好的路了。
反正在利益婚姻裏,最不需要的就是真心。
“淨霜,”齊沈懿溫聲說:“幫我收拾收拾罷,時辰不早了,該睡了。”
“諾。”淨霜應聲,過來幫齊沈懿卸妝更衣。
其實,李铎夜裏不過來這邊是齊沈懿早就料到的,反而,若是李铎真的在新房過夜,那反倒會出乎齊沈懿的意料。
……
李铎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然是翌日午飯的時候了。
她坐在主院的明堂裏,閑散的捧着一盞茶,走神兒似的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
好半晌之後,她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齊沈懿說:“二聖叫你盯着我罷?你日後有何打算?”
正在擺盤的齊沈懿手一抖,差點将一個骨碟摔出去。
這屋裏都是侍候的下人,保不齊裏頭就會有誰的眼線暗樁,齊沈懿回頭瞪了李铎一眼,有些搞不明白為什麽這家夥行事總是這麽橫沖直撞。
同時,齊沈懿也深知自己同李铎的這樁婚事是由什麽線牽起來的,所以心裏始終有些惴惴不安,瞪了李铎一眼之後,齊沈懿的思緒裏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她沒料到李铎開口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她看着那個閑閑散散的靠在軟椅裏的人,一些湧到喉的話語竟沒能說出來只言片語。
她知道這人對這樁婚事的拒絕與反對。
她以為這人會在頭一天就給她來個大大的下馬威,以警告她安分守己的,沒想到這人同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問了一個這讓人沒法回答的問題。
久不聞齊沈懿出聲,李铎吃完茶盞裏的最後一口茶,主動坦白到:
“我在南衙當差,六日一輪值十日一休沐,平日裏早上卯時三刻到南衙點卯,下午酉時初刻下值回來,偶爾會約了人出去吃酒,也基本都在未央街上,樓漠的家書每一個月來一封,都是我二嫂嫂手書,給我絮叨些家中瑣事,旁的就沒有了,”
李铎放下茶盞補充說:“啊,對了,今兒一早二嫂嫂已經回樓漠去了,下午會有人過來給你賬房鑰匙之類的東西,将軍府的內宅以後就是你的了,你還想知道什麽?”
齊沈懿收回了落在李铎身上的目光,她這才明白,這個尚未行及冠禮的少年将軍根本不屑于給她什麽下馬威,這人一開口便直接将她畫在了圈子外頭,似連一個接近的機會都不給她。
作風如此幹脆利,像極了齊沈懿偷偷打聽來的這人在邊境戰場上的作戰風格。
“中郎将的這個問題,一時倒似乎真的難住我了。”齊沈懿垂下眼皮,溫溫柔柔中規中矩地回答李铎。
那廂,李铎撚撚手指,忍不住多看了齊沈懿幾眼。
她沒想到,這小娘子看着文文弱弱人畜無害的,動起心思的時候竟能這般不着痕跡地就把這個球給她四兩撥千斤地踢回來,有趣。
李铎方才那個看似不經意的小問題,看似不經意,實際上卻是叫誰都難以答個全乎的。
李铎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只見這人懊惱地壓低了眉心。
她不怕齊沈懿在她跟前替宮裏的兩位監視着她,她只怕在日常接觸中叫齊沈懿察覺出來什麽不妥,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
李家軍數千條人命冤屈未申,她李铎現在還不能死!
“這個不着急,一時不知道該問什麽就慢慢想,左右這幾日我都在府裏歇着,你随時都能問……”說着,李铎撐着額頭站起來,挽着袖子到一旁洗手去了。
李铎背對着這邊,齊沈懿拍拍心口偷偷的舒了一口氣。
她握了握拳頭,似乎是在慶祝自己在第一回合裏的小小勝利。
洗過手之後,李铎坐下來同齊沈懿一起吃飯。
因為在邊軍裏待久了,李铎吃飯的速度特別快,她扒完了一碗白米之後,齊沈懿碗裏的飯似乎才被吃進去幾口。
李铎無聲的嚼着嘴裏的東西,她先是好奇地看了齊沈懿一眼,然後自己端着碗去盛飯。
只是,她的手才剛碰到盛米的木勺,一只白皙漂亮的手就伸過來接下了她的飯碗。
齊沈懿沒說話,她只是把木勺也拿過去,站起身來給李铎盛了一碗白米。
李铎閉着嘴舔了一下嘴裏殘留的飯粒,接過碗再次低頭扒飯。
她記得那次和齊沈懿一起吃早飯的時候,齊沈懿不是這樣喂貓似的小口小口往嘴裏塞飯的。
倏而,李铎停止扒飯,她一手端着碗,将竹筷的圓頭搭在飯碗的邊沿上,咽幹淨嘴裏的東西後,她說:“哎,這些飯菜不合你胃口罷?還是你吃不慣這幾個廚子的手藝?”
“……沒有沒有,不是的,不是的,”齊沈懿往嘴裏送了一口白米,嚼吧嚼吧咽下去,說:“這些飯菜真的挺好吃的,不信你嘗嘗。”
“呵,”李铎單側的嘴角勾了一下,随手把筷箸放在了筷枕上,眸子裏帶着狡黠的光點:“可是我突然覺得它們難吃死了,哎,你也別吃了,餓的話就先吃些糕點,給我兩盞茶的功夫,我去去就來……”
說着,李铎起身離開明堂,屋子裏的下人也被這人帶走了一大半,甚至就連淨霜也被她帶了出去。
他要做什麽?齊沈懿看着過來收拾飯桌的下人,一臉的不解與疑惑。
很快,不到兩盞茶的時間,李铎就回來了。
這人身上穿着廚房的襜衣,原本緊束的袖口如今也高高的挽在手肘之上,他額角挂着汗珠,手裏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個盛米用的青花瓷皿。
“好吃的來了……”李铎把托盤放在早已被下人收拾幹淨的放桌上,笑眯眯地掀開了瓷皿的蓋子。
在一片熱氣騰騰中,李铎燦爛的笑容讓齊沈懿看得有些恍惚。
李铎放下瓷蓋子,小心翼翼的盛了半碗面放在齊沈懿跟前,龇着牙傻樂着說:“李氏獨家秘制開胃爽口清心面,包你吃了還想吃!怎麽樣,要不要嘗一嘗?”
在李铎回來之前,齊沈懿猜想了許多種這人幹什麽去了,她想着最大的可能,莫過于李铎憑着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提着刀逼某家食肆的掌櫃麻溜的給他現做一桌飯菜。
只是齊沈懿萬萬沒有想到,這家夥竟然親自下廚房去了——這家夥給她做了一份面食。
“剛才那些飯菜呢?”齊沈懿執起筷箸,小心地嘗了一口李铎做的面條。
李铎解了身上的襜衣,提提衣裾坐在了她手邊,她笑了一下,出口的話語似乎永遠賤兮兮的很欠揍:“你這女人管的可真寬呀,我拿去喂狗了,怎麽着,不行嗎?”
齊沈懿端起碗,學着李铎剛才吃飯的樣子往嘴裏扒了一口面。
第一次束起婦人發髻的姑娘鼓着腮幫子,強忍着鼻腔裏的酸澀,嘟嘟哝哝着說:“中郎将,你就是個混蛋……”
聞言,懷化将軍笑嘻嘻的湊到齊沈懿身邊,十分手賤地揉亂了新婦人頭上的發髻:“哎呦喂,誰說不是呢!”
頂着一頭亂糟糟頭發的齊沈懿:“中郎将!你又手賤,你看我不把手給你打腫了才怪!”
将軍夫人放下碗筷,顧不得端着那些端莊賢淑的累人架子,顧不得那些陌生感帶來的不安與無措,直接從凳子上一躍而起,追着李铎上竄下跳的打了起來。
真累人啊,守在門外的李江坤在心裏默默的為他們将軍府的新夫人祈禱,以後他們家嘴賤手賤的幼稚鬼阿郎就要拜托夫人了!
啧,想想以後夫人要和阿郎一起過一輩子,李江坤怎麽就莫名有點同情他們家的這位夫人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閱覽呢
齊沈懿:李铎夜裏沒回來,松口氣松口氣。
李铎:問哪一個人洞房之夜是被扔去醒酒的?我好委屈嘤嘤嘤…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