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常來串門

趙逸沒有去看身側之人的動靜，他淡然的從桌上拿過了一個茶杯，又提起了一旁的水壺，開始倒起了水，“今時不同往日，收起那套規矩，無論是在外面還是屋裏，不管什麽情況，先記住你現在的身份。”

“奴才……”

趙逸聞聲擡頭，“嗯？”

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徐晉話語一噎，他猶豫的看了眼趙逸，最後惴惴不安的改口道：“…我知道，我今後會多注意。”

趙逸已經倒好了茶，他把茶随意的端到了徐晉的身前，“知道就坐下。”

他們現如今是父子關系，既然存了心要在此處待一陣子，那麽自然得萬事都做的周全，斷沒有兒子用膳，爹在一旁伺候的道理。

關于這點，趙逸能想到，徐晉其實也能想到，只不過，身份有別，自家小主子提出來合理，他提出來卻是膽大妄為，所以，在趙逸開口之前，他只能裝作不懂的樣子。

徐晉坐了下來。

他沒有動趙逸給他的那杯茶，反而是先對人颔了颔首，這才拿起筷子開始試起了菜。

趙逸其實已經餓了，不過，未免失儀，他看起來不甚在意的喝了口茶，以此來掩蓋自己真實的反應。

一共只有五個菜，徐晉試起來倒也快，等到他将口中的東西盡數咽下，他擦了擦自己的口角，重新看向了趙逸，請示道：“殿……”

話剛道出，趙逸便看了過去，徐晉連忙收口，轉而道：“阿銘……”

身份有了，名字自然不可能用真名，徐晉化名吳仁，趙逸化名吳銘，這是二人來小村前商量好的，徐晉萬幸自家小主子還想了個假名出來，若不然，直呼主子姓名，他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

事不過三，對于徐晉的再犯，趙逸沒有說話，他淡淡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徐晉見此，連忙将自己未說完的話說了下去，“鄉下粗鄙，飯菜與家中相差甚大，可要我明日去買個丫鬟……”

趙逸聞言，眉也未擡的打斷了某人的話，“你認為這樣的地方人家，出現丫鬟合适？”

徐晉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自己的顧忌，“可是，家中無人能夠做飯，今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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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做便是。”趙逸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自己做？”徐晉有些訝異，“但是……”

說起這個，徐晉也漸漸有了幾分不好意思，“我……”他頓了頓，羞愧的低了低頭，“……不會做。”

“不會便學。”趙逸看起來就像是在說一件極為輕松的事一般，“外方情況不定，總不能日日都讓人做好送來。”

“若真有人存心害我二人，你能替我防過一次下毒，難道還能有第二次？”

“是。”小主子發了話，徐晉自然不可能再有旁的意見。而事實上，趙逸的顧慮并非沒有道理。

他只有一條命，就算試出一次有毒，他拿什麽保證下一次還有命在？相反，自己做的話，所有的步驟都清楚，下毒不下毒先不說，至少不用擔心東西不幹淨。

“那我明日去買些食材回來，先研究一下？”

“嗯。”

蘇林出門添置水果，這邊剛一回家，家中的廚房便傳來了一股誘人的芳香，蘇林顧不得許多，他連忙将懷中的東西放在一旁的背簍中，随即跑到了廚房，“阿姐，你做的這是什麽，好香！”

蘇木餘光瞥見門口的人，她一面放調料一面笑道：“這是雞雜，阿林回來啦。”

小廚房內的味道實在是香，蘇林咽了咽口水，幾步走到了竈前，看着鍋中翻炒的東西，好奇問：“什麽是雞雜？”

“就是雞的內髒，這是很好吃的東西。”

聽見是內髒，蘇林有些意外，不過單是聞着便讓人口水直流，相比之下，蘇林很快就忽略了前一點，反而直直的看着蘇木的動作，一動不動。

“阿姐，阿林想吃。”

給鍋中烹了些水，蘇木蓋上了鍋蓋，此時聽着身旁之人這麽說，她未免好笑的看了過去，“一會就能吃了，阿林從外面回來，可要喝些水？”

“不渴，阿林不用。”蘇林搖了搖頭，似是想起了什麽，他連忙摸向了自己的胸口，“阿姐，阿林與黃嬸買了些柿子，黃嬸只收了十文錢，這裏還剩370文。”

小孩子容易掉東西，蘇木想了想還是将錢接了過來，“阿林給隔壁送去了嗎？”

經蘇木這麽一提，蘇林也突然意識到了自己一回家就鑽進了廚房，正事還沒做，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啊，還沒有！”

“阿姐，我這就去！”

“等等。”看人風風火火的，蘇木抓住了人的手腕。蘇林回頭，“阿姐？”

蘇木一面麻利的收拾一旁的東西，一面解釋道：“阿姐與你一道去，這些餘下的東西，都是別人的，我們給人送回去。”

她之前已經問過了對方，雞的內髒之類的，這是對方不要的，此間蘇木只炒了一個菜，炒菜的油還是用那塊雞油熬的，餘下的一些東西，動用了的反正姐弟二人現在有錢，便從這裏面扣就好。

徐晉倒是沒想到，蘇木會來還這些東西。看着門前站着的姑娘，他沒忍住便想起了之前自己小主子與他說的話。

她說家中長輩不在，她可做主，他原以為這個家就是個普通農家，未曾想破落至斯，如果不是他給的銀錢，徐晉完全不用懷疑，這個家今晚能否吃得上飽飯。

家中如此拮據，還能面不改色與他交談，更能讓他沒看出真相反而給了銀錢，徐晉也不知該說蘇木如何是好。

說她騙了他，似乎不太妥，可若說她沒騙他，但之前的話卻有故意引導他想歪的嫌疑，這姑娘年紀不大，膽色倒是不小。

蘇木可不知道眼前之人趁着她與蘇林出門時已經将她家探了個徹底，在她的認知中，已經将徐晉自動的劃為了女人，一個女人在外面還帶着孩子，怎麽看都不容易，當然，她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蘇林誠然懂事，可年紀還小，真要說的話，她與“她”還真是同病相憐，是以再見面，蘇木的态度變了許多，她言笑晏晏的看着對方，話語間滿是親和，“吳公子，這些都是今日用你的銀錢多買的食材，你家初遷至此，想來這些東西家中沒有，我給你拿過來了，今後我蘇吳兩家便是鄰居，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過來喚一聲，我們義不容辭。”

若是之前，徐晉定然瞧不上這些東西，可自家小主子才吩咐過明日要學做菜，蘇木的這些食材卻是送的正是時候。他臉上沒有什麽旁的表情的從對方手中将這些東西接過，冷不丁聽到最後，他的擡了擡自己的眼皮，“你讀過書？”

“呃……”蘇木沒想到對方的關注點在這個地方，她略微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聽村裏的讀書人說過這個詞，我記性好記了下來，吳公子，我家鍋中還有菜，就先不說了，趕明有空如果不嫌棄可以來串門，鄰裏間的，別客氣。”

無論真假，起碼對方的話說的漂亮，畢竟今後還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徐晉也不好一直冷面相對，是以當蘇木将話說完之後，他輕“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鍋裏的湯汁這個時候收的差不多了，柿子的錢，蘇木沒有給徐晉算，一斤米夠吃一兩天，她沒有全部做完只煮了四兩左右，除去給了對方的，餘下的熟飯蘇木便拿柿子的錢抵了。

乘菜盛飯再洗手，蘇林幾乎不用蘇木說便迫不及待的将這些事給提前做好了。蘇木從廚房收拾好出來的時候，蘇林已經乖巧的坐在了院子中的小凳子上。鄉下家中有燈油的人家不多，就算有，也多是留在必須的時候用，此時天未全黑，吃飯的地方自然便是在院中。

見蘇木出了屋，蘇林連忙笑着對其招了招手，“阿姐，你快來。”

蘇木幾步走了過去，笑道：“阿林餓了吧。”

就算是父母在世的時候，蘇林也少有吃到小米，而在這之前的一個多月，他們姐弟二人已經許久沒有好好吃飯了，此時看着桌子上的東西，雖然只有一碗米飯一碗菜再加一盆米湯，可對蘇林來說，這已經不亞于春節時的待遇。面對蘇木的問題，蘇林沒有絲毫掩飾自己的想法，他開心的點了點頭，“嗯！！”

蘇木見着人這般反應，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那還不吃？”

得了自家阿姐準許，蘇林嘴角咧出了一個大大的弧度， “好！”

“阿姐，你也快吃，你太瘦了。”蘇林已經端起了自己的碗，可說話的時候，他卻是夾了一大筷子菜到了蘇木的碗裏。

蘇木明顯的感覺得到蘇林對這桌菜的激動，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孩子還記得先讓她吃。

“小傻子，你吃就是，不用給阿姐夾。”

“阿姐吃，阿林便吃。”

蘇木無奈，可心下卻十分開心，她嗔了人一眼，“好，阿姐吃——”

這是一頓極其簡陋，也說不上有多美味的飯菜。

但是，對蘇木來說，卻是人生中少有難忘的經歷之一。她忘不了夕陽下那大快朵頤的阿林的模樣，忘不了身後廚房煙囪中冒着的袅袅青煙，忘不了那四周青草的味道，忘不了……

這是她命運轉折的地方……

一切似乎是這麽的不可思議，卻又那般的千真萬确。

蘇木認床，屋子裏的床太硬，被子又有一股發黴的味道，這一晚，洗漱完畢之後，她躺在床上睡不着，索性也開始盤算起了今後的事。

未來似乎有些遙遠，但明日卻是如此的近，雖說家裏現在有些銀錢，可統共也才三百多文，真要花起來，很快也就沒了，蘇木愁了一晚上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直到天亮才勉強的睡了過去，然而，誰能想到，她此間才剛剛睡着沒多久，蘇林卻是跑到了她的床前，着急的喚道：“阿姐！阿姐！不好了！出事了！”

蘇木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嗯？”

“怎麽了阿林？”

“阿姐，隔壁的屋子燒起來了，你快起來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