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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阮淼哭起來很小聲, 幾乎一點聲音也沒有,但卻能夠感受到他抖動的身體,以及紊亂的呼吸。莫楚天閉了閉眼, 然後将手移開, 低頭一看,他的心揪得生疼, 莫阮淼他沒有睜開眼睛,眼淚卻不停的從眼角滑落。

莫楚天還是沒能忍住開了口,他擡手撫摸着莫阮淼的頭發,說:“乖, 別哭了,身體會受不了。”

莫阮淼很聽莫楚天的話,他努力憋住哭意, 斷斷續續地抽噎了一會兒止住了哭聲, 然後睜開了眼睛,一雙漂亮的眼裏盡是水霧,裏面夾雜着難過和倔強。

這是兩人今晚的最後一次對話,很不愉快。

莫阮淼哭累了,身體又不是很舒服,過了一會兒便睡了過去。待他睡過去之後,莫楚天在床邊坐着看了莫阮淼許久,他拿莫阮淼沒有一點辦法, 如果對方在這樣來幾次,他可能真的會答應。

平心而論, 莫楚天不敢說自己對莫阮淼沒有半分想法。

病房門被輕輕打開又被關上,莫楚天去了樓梯間點燃了一支煙,指縫中飄蕩出幾絲煙霧,他望着外面,心裏一片煩躁。

而病房中的人悄悄地睜開了眼睛,他将被子拉起蓋住了半張臉,頭半埋在枕頭上,莫阮淼還是覺得很難過,現在莫楚天離開了,他哭也不會有人再說他了。

然而一個人時,他也是悄悄地哭,一點兒聲音都不發出,眼淚卻無聲中布滿了整張臉,濡濕了頭發。莫楚天根本就不給自己一點機會,可他從來沒有有過那麽強烈的欲望想要與一個人在一起。他沒有母親沒有父親,根本不會有任何一個人來告訴他該怎麽辦。

這個夜晚,房內房外的兩個人都心思重重。

然而在第二天莫楚天就根本沒有心思再考慮昨天晚上的事情。

次日早上,莫阮淼的臉色很不好,眼睛還有些紅腫,陳姨把這些都看在眼裏,她本想私底下問問莫楚天這是怎麽回事,但看見他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又覺得這事可能是問不得的。

莫楚天上午要去公司一趟,陳姨便留下了陪莫阮淼。

一開始還是好好的,變故只是發生在片刻之間。莫阮淼起初只是覺得胸悶,明明還在發着燒,臉色卻蒼白得可以,病房裏只有陳姨一人,她坐在一旁給莫阮淼削蘋果。

“阿姨……”莫阮淼拽着被子難受地喊道。

“怎麽啦?”陳姨笑着說,然而當她最後一個字落下,一擡頭便看見一個眼睛緊閉着身體順着床頭滑落下去的莫阮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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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鐘之後,莫楚天滿頭大汗的出現在了醫院,重症監護室的大門緊閉着,門上頭的字晃眼得很。他有些不明白,明明他離開之前人還是好好的,莫阮淼還跟他說早上好,怎麽一上午的時間人就成了這樣。

他與莫阮淼相識五個月,莫阮淼進了兩次重症監護室。

莫楚天六神無主地靠着牆,手心浸着一層冷汗。

他幾乎沒有過這樣失态,上次莫阮淼發病的時候他也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候他就是內疚,好好的一個小朋友才交給他一個月就成了那樣。可現在不一樣,他受不了莫阮淼躺在裏了了,受不了這個小朋友瘦骨嶙峋孤孤單單地躺在重症監護室裏身上布滿儀器,他一點都受不了。

感冒只是個引子,莫阮淼體質本就不好,又連續高燒,他還有心髒病病史,即便是在醫院裏受着觀察,也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一些別的狀況,病毒引起的急性心肌炎從而導致心源性休克。

莫阮淼醒來時是在一個夜晚,從重症監護室轉出來的第二天。

記憶的斷點在那個早晨,莫阮淼只記得心髒很不舒服,不過是一兩分鐘的時候就喘不過氣了,後來的事情他就一點都不記得了,而他現在也很難受。

莫阮淼想,是太累睡過去了嗎?可是現在天都黑了。

莫阮淼想動,可他發現自己沒有一點兒力氣,自己似乎成了一個紙糊的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眼皮卻很沉重,他只能半睜開眼睛,或者說可能只能睜開一條縫。

身旁的人卻要敏銳得多,莫阮淼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卻又不那麽熟悉,莫楚天從來都不會那麽急切,“淼淼乖,別動,醫生馬上就過來。”

接下來就是一系列檢查,大概是麻醉還有些殘留,莫阮淼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但只要醒來就是好的。

病床邊,莫楚天小心地握住莫阮淼的手腕,手掌下感受到的脈搏和心電監護儀上規律運作的的線條是讓他稍微安心的存在。

他現下的形象實在算不上好,若是莫阮淼醒來肯定要笑話他。這兩天公司的事情積了一堆,宋簡送了一批又一批文件過來,全被堆在了一旁,他根本沒有辦法分出心神去處理那些東西。

“淼淼,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房中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他有些痛苦。

只要莫阮淼平平安安,莫楚天什麽都能答應他。

莫阮淼再次醒來是次日的下午,這個點守在病床邊上的是陳姨,那天突如其來的狀況把她吓了一大跳,莫阮淼進重症監護室的那天她哭了一整天,莫阮淼多久沒醒來,她就多久沒安心,這會兒見莫阮淼醒來差點又哭出來。

醫生又來做了一些檢查,結果顯示莫阮淼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接下來靜養就可以。

“哎喲,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陳姨握着莫阮淼的手,眼裏還藏着一些淚花。

莫阮淼還上着呼吸機,他虛虛回握住陳姨,說話的聲音也很小,明明不舒服還是扯出了一抹笑,“阿姨別擔心,我已經好了。”

小孩兒的心思還是藏不住,莫阮淼醒來之後,精神不算太好,但他一直撐着沒再睡過去,眼神一直飄忽不定,明明電視機還開着,卻一會兒又看看病房房門處,一看就是在等着某個人。

陳姨将這一切看在眼裏,這幾天的一切她也看在眼裏,她心中生出一些擔心,可是她又能說什麽?她收拾了一下情緒,笑着問:“淼淼找哥哥啊?”

陡然被戳中心思,莫阮淼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紅着臉點了點頭,他問:“天都已經黑了,哥哥怎麽還不回來?”

“楚天這幾天一直待在醫院,公司也沒去,你這不是醒了嘛,他就去公司看一眼,”陳姨笑眯眯地說,“他剛剛給我發了消息呢,說已經在車上了,馬上就過來。”

莫阮淼眼神暗了暗,有些心疼,一定會很累吧,可是自己的身體真的太不争氣了,他也想要變得健康。

晚上八點的時候,莫楚天帶着一身風塵的來到醫院,他看上去很疲憊,但見到莫阮淼還是打起了精神,他大步走到床邊,臉上還帶着些會議殘存的肅然,有些陌生卻讓人覺得安心,眼裏卻帶了些複雜的情緒,他溫聲問:“還有沒有難受?”

莫阮淼搖了搖頭,就要伸手去夠莫楚天,莫楚天大概是知道他要做什麽,于是便主動俯下身給了一個更加親密的擁抱,莫阮淼的臉悄悄地紅了,将頭往莫楚天的頸窩裏又埋了埋。

一個擁抱持續了很久,莫楚天有些不想放開莫阮淼,只有抱住懷中這具溫熱的身體他才覺得心回到了原處,這次真的讓莫楚天怕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整個十月莫阮淼都是在醫院度過的。

不僅是莫楚天會害怕,莫阮淼也害怕,他這些天專門找到醫生詢問自己的病情,即便得到的是一個讓人放心的答案,莫阮淼卻總還是後怕,那天也許再差這麽一點,他就永遠見不到莫楚天了。

他害怕,于是就越發珍惜和莫楚天相處的時間,變得越來越愛撒嬌,他的粘人是有分寸的粘人,他不會去打擾莫楚天工作,只在莫楚天陪他的時候使出渾身解數,有時候還會去偷偷地親莫楚天,像一只小貓。

面對這一切,莫楚天出奇沒有生氣,也沒有再板着一張臉對莫阮淼說他還小,他似乎有幾分放任自流的意味。

莫阮淼就像是一個試探者,他每天前進一點點,看看會不會踩到莫楚天底線,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會小心地觀察着莫楚天的神情,如若莫楚天臉上稍有不悅,他就收回自己的爪子。

但那麽久,莫楚天沒有給過莫阮淼收回爪子的機會。

又是一天下午,房間裏只有莫阮淼和陳姨二人,莫楚天一大早就離開了,到現在也沒有來一通電話。莫阮淼現在只能在床上靜養,他和陳姨話題還挺多,兩人獨處也不無聊。

莫楚天晚上很遲才來醫院,等他來了之後,陳姨便回西華了。

他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眉眼都帶着笑,心情似乎不錯。

莫楚天高興,莫阮淼也高興。

“晚上都那麽遲了,怎麽還過來啊?”莫阮淼問。

莫楚天笑了笑說:“等你好了,我們回西華了,就不過來了。”說罷他又伸手捏了捏莫阮淼的臉,說:“讓陳姨給你好好補補,臉上都要沒肉了。”

莫阮淼擡手摸了摸臉,其實還是有肉的,他突然想,自己現在這個模樣是不是很難看。

床頭櫃上放着一束鮮花,散發着淡淡的香味,那是莫楚天無意中發現莫阮淼不喜歡醫院裏的味道之後特意準備的,現在房間裏鮮花和綠植随處可見,全都出自他的手筆。

兩人誰都沒說話,花香彌漫在空氣中,靜谧而安寧。

這時,莫楚從口袋內側拿出來一個紅色的紙包,接着他将它放在了莫阮淼的手心,動作緊張又鄭重。莫阮淼愣了愣就想要低頭看看是什麽,可下一刻他腦中控制行動的那個系統便停止了運轉,一個輕得、快得似乎不存在的吻落在了他的嘴角。

然後他聽見莫楚天認真而虔誠地說:“淼淼要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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