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莫楚天沒有能夠按照約定在巴黎待一個月, 公司有些事情必須由他親自處理，消息來得太突然，他只有短短幾個小時跟小孩兒告別, 然而莫阮淼還在學校上課。

沒有什麽需要收拾的東西, 不多會兒一個十六寸的行李箱就被整理了出來。助理已經在一旁等候，莫楚天擡手看了一遍又一遍手表, 莫阮淼還有一個半小時才下課。

“是什麽時候的機票？”莫楚天擰着眉問。

助理答道：“四個小時以後。”

莫楚天粗略估計了一下時間，他還能給莫阮淼準備一份晚餐，然後去學校接人。

在巴黎的大半個月裏，莫楚天平時在家很閑, 跟着廚娘學做中餐居然也學了個大概，至少能夠入口，偶爾能夠發揮超常做那麽一兩個格外好吃的菜, 莫阮淼格外捧場, 每次都吃得心滿意足，就連剛來時不好的胃口也漸漸好轉。

于是，助理就看着工作時不茍言笑的總裁穿上一條格子圍裙在廚房裏開始忙活，完全不着急公事的模樣。廚房裏有廚娘在，她給莫楚天打下手，以及在做菜的時候告訴他有哪裏不對。

做好幾個炒菜時，離莫阮淼下課只有半個小時，湯還在炖, 莫楚天脫下圍裙，洗了洗手, 拿起放在沙發上的風衣穿好，對助理說：“我先把人接回來，我們再去機場。”

助理覺得時間有點兒緊，但是只能點頭，“好的。”

莫楚天只在教學樓下等了幾分鐘便等到了莫阮淼，他和兩個同學一塊兒下來的。男人每天都來接他，其實這也不算是高調，只是莫楚天外形過于優越，莫阮淼又是學校的小名人，幾次之後班上所有的同學都知道了他有了愛人。

莫阮淼興沖沖的朝莫楚天小跑過去，隔着一段距離就喊道：“哥哥！”

莫楚天将人接住，低聲笑道：“別那麽急。”

莫阮淼沒有回抱住男人，他手上沾了一些水彩，剛剛只随意處理了一下，怕蹭到對方衣服上，他撒着嬌，“我想你了啊。”

莫楚天無奈地笑笑，低頭就看見了小孩兒手上斑駁的彩色，他握住了莫阮淼的手腕，拿出手巾将一雙白皙的手擦幹淨，當然幹淨是不可能完全幹淨的，只能讓顏色不要亂跑。

回公寓的路上，莫阮淼跟身邊的人說着今天發生的事情，明明就是最普通的日常，莫楚天卻覺得很享受，有一瞬間，他都想讓助理去把機票退掉，他将這個想法趕出腦袋，果然色令智昏。

只是一回公寓，莫阮淼就察覺出了不對，他先是看到了助理，接着又看到了助理身旁的那個行李箱，而後有些茫然地将目光轉向身邊的人，有些無措地喊：“哥……”

Advertisement

助理很有眼見力地拖着箱子離開了公寓，說：“莫總，我在樓下等您。”

這樣一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莫阮淼的眼眶瞬間就紅了，然後整個人都往莫楚天身上鑽，緊緊地抱住人不肯撒手，他不是要拖着莫楚天不讓人去工作，他只是舍不得。

莫楚天一句話沒說，只是用手撫摸着懷中人細軟的頭發，不多會兒，他就感覺自己的襯衫浸濕了一片，那一片皮膚燙得厲害。

“現在哭了等會兒就別哭了，飯菜已經做好了，今天做了一個你最喜歡的水煮牛肉，不過沒有放太辣，還做了一個酸菜絲，有喜歡的菜就多吃一點飯，湯也要喝一點，”莫楚天深吸了一口氣再繼續下去，“還有每天都要記得喝藥，不許在畫室裏待太久，我知道你四月份要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活動，但是身體最重要。”

莫楚天也不知道自己再說些什麽，平時在談判桌上的邏輯與淡然都被抛到九霄雲外去了，想到什麽就說什麽，說完一句又覺得好像還有很重要的話沒有說。

只要兩年就好了，兩年就行了。

鼻間是熟悉而溫暖的味道，手指緊緊地蜷縮在一起，莫阮淼不想哭，他也想要堅強點，他又不是沒有一個人在巴黎生活過，明明以前都過來了，就算是鄭君玫還在的時候，他都沒有哭成這樣過。

過了許久，莫阮淼終于肯擡頭看人一眼，他的鼻尖通紅，漂亮的眼睛被淚水浸潤着，臉上滿是淚痕，看起來很可憐，讓人想要親親他，哄哄他。

于是莫楚天也這麽幹了。

這是一個很溫柔的吻，帶着安撫的意味。

莫阮淼還在坐着最後的掙紮，他知道自己這就是在無理取鬧，并且幾乎沒有可能，他仰着頭，眼裏寫滿了不舍與委屈，問：“連一個晚飯都不能陪我吃嗎？”

莫楚天低頭親親一雙兔子眼，說：“抱歉。”

莫阮淼又要哭，他抽噎了一下忍住了，這般模樣看着莫楚天都要心疼死了，他突然想，管他什麽合同，不要也罷。

兩人兩種截然相反的心思，莫阮淼就想再抱兩分鐘，數到一百二十就放開，而莫楚天卻直接拿出了手機，又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睛，輕笑道：“好了，淼淼乖，不哭了，哥不走了。”

莫阮淼錯愕地看着他，然後就看見男人撥通了助理的電話，讓助理把機票退了，他心頭一跳，不管不顧地搶過手機。莫楚天沒有想到莫阮淼會突然這樣來一下，等他反應過來，手機已經在對方手裏了。

“你好，剛剛他在亂說，他馬上下來。”莫阮淼快速地說完，然後挂斷了電話，他把手機還給莫楚天，抿了抿唇，不太開心地說：“我沒有說不許你走，你幹嘛要亂改行程？”

莫楚天的視線緊緊地黏在眼前人的身上，眸色深沉地不像話，許久之後，嘴中只說出對方的名字。

莫阮淼已經不哭了，還反過來安慰莫楚天，“工作很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哭，沒有關系的，等你到家了記得給我打一通視頻就好。”

莫阮淼說的全是假話，他就是不想讓莫楚天回去，等會兒人走了肯定還要哭，可是作為一個成年人以及合格的戀人總要做出一些理智的決定，說一些懂事點兒的話。

助理又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是真的等不及了。

晚上八點，莫楚天踏上回國的飛機，莫阮淼在廚娘的監督下認認真真地吃着莫楚天準備的飯菜，吃了一碗半飯，還喝了一碗湯，回卧室之後吐得幹幹淨淨。

洗完澡後，莫阮淼的唇色有些淡，他側躺在床上無事可做，半晌把另一個枕頭抱在了懷裏，上面還有莫楚天獨有的氣息。

才幾個小時，莫阮淼就發現自己已經受不了了，他想莫楚天，心裏無端升起幾分委屈，如果不是對方那麽跟自己談回校讀書這件事，他肯定還能再當半年的縮頭烏龜。

過了會兒，莫阮淼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怪莫楚天做什麽？做決定的明明就是自己。

可是他真的好想莫楚天。

阿姨是一個姓王的華人，莫楚天離開後，她便開始在公寓留宿，負責莫阮淼的一日三餐，她話不多，但手藝好，做事也盡心盡力。

莫楚天回國之後，莫阮淼就沒吃好過一頓飯，基本上吃多少吐多少，他又怕王姨跟莫楚天打小報告，每次都是回了房間才吐，好在王姨喜歡給他加餐，一天天的才勉強撐下來。

又是一個早上，莫阮淼剛剛洗漱完，一種惡心的感覺就湧上喉嚨，他一手撐着馬桶的水箱，一手拽着衣服，襯衫勾勒出瘦弱的身軀，手指由于用力，指甲蓋泛起幾分不正常的紅，與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過了一會兒，洗漱間的動靜才停止，莫阮淼又漱了漱口，擡眼望去，鏡子裏的少年臉色過于蒼白，眉眼間有幾分疲倦。他記得莫楚天說的要注意身體，可是活動在即，作品需要時間來完成，他又沒有覺得心髒有任何異樣，于是放縱了一些，沒想到居然反應在了別的地方。

吃完早餐之後，莫阮淼便準備去學校，他今天約了娜塔莎，已經四月初了，但這幅畫才完成一半，他打算今天趁着老師在多畫一些時間，中午和下午便不打算回來吃了。

王姨給了他一個保溫盒，說：“這裏有一些牛乳糕，還有一些曲奇，最底層放了幾個壽司，餓了用來吃。”

“謝謝王姨。”莫阮淼接過保溫盒說。

其實這些東西多半是要到同學口中去，莫阮淼近來很不喜歡牛奶的味道，一聞就想要吐，連早餐的牛奶都換成了清爽的果汁。幾天前，他鮮少的跟王姨提了要求，說想要喝酸酸的果汁，一大早醒來不可能喝太酸了，王姨便做了混合果汁，酸酸甜甜的。

今天沒有課，莫阮淼背着雙肩包在路上慢慢地走着，他打了個哈欠，雖然早上吐精神了，但是被溫和的風一吹又困了，他揉揉眼睛，腦子裏突然計算起莫楚天那邊是幾點，是下午。

他立即從風衣口袋裏拿出手機，一看微信十分鐘之前有一條消息進來：淼淼小懶蟲，早上好。

莫阮淼眉眼彎彎地笑了笑，兩顆梨渦浮在臉頰上，手指翻飛迅速打出一排字：哥哥，下午好。

想了想，又打出“我好喜歡你”這幾個字發了過去。

發完消息後，他立即把手機收好。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腳下踩着滑板飛快地從莫阮淼身邊擦了過去，少年的手臂不小心打到他的手臂，莫阮淼心頭一跳，上半身由于慣性前傾，腳上也随之趔趄了一下。

少年趕緊停了下來，小跑過來滿臉焦急地跟莫阮淼道歉。

莫阮淼猜對方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自己也沒有什麽事情，眉眼彎彎地說：“沒關系，只是下次不要那麽快了。”

少年羞窘着一張臉又道歉了一次，确認莫阮淼真的沒事時才離開。

少年消失在了拐角處，莫阮淼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他皺着眉頭擡手揉了揉小腹，好像有點痛，他想是不是因為早上吐得太厲害了。

他站了兩分鐘痛感便消失了，莫阮淼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少食多餐，或者可以再提出一點小小的要求，讓王姨往糕點裏放點兒檸檬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