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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璇感到自己的手蠢蠢欲動, 控制不住地想去抽鞭子，還好宋翊及時按住她, 輕輕搖了搖頭。

宋翊揣摩了一下角色，然後擡起頭, 既尴尬羞愧，又有點惱怒：“高教授, 您是不是弄錯了？我帶小小去醫院查過……”

高教授搖搖頭：“林先生, 我畢竟不是執業的醫師, 也只是做個初步評估，不能斷言說小小一定患有ADHD，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 您可以酌情參考。”

他把手肘擱在桌上, 十指交叉, 身體前傾：“林先生, 我們把那些量化的指标和專業術語暫時抛開，您可以扪心自問一下，小小和她的同班同學比起來, 是不是有那麽一點……特殊？”

林小小：“！”你才特殊！

林小小癟着小嘴，仰起小臉，委屈地看着宋翊。她死了四千多年, 還從沒被人懷疑過智商呢！

宋總忍不住摸摸她油光水滑的腦袋以示安撫。

然後他按照人設, 心虛地低下頭, 嗫嚅道：“我女兒只是活潑好動一點……”

高教授沉默不語, 只是高深莫測地微笑着, 注視着宋翊的雙眼。

宋翊佯裝敗下陣來，頹然道：“好吧，小小和別的孩子是有一點不一樣……”

高教授繼續說：“林先生別介意，我說話比較直接，而且小小的情況不算最嚴重，還是可以人為幹預和改善的。”

先是危言聳聽引發焦慮，然後趁着家長們心急火燎的時候推銷産品或服務，這是許多商家都會使用的伎倆。

宋翊裝作病急亂投醫，急切地說：“真的嗎？訓練營可以治好她嗎？”

高教授聽到“治好”兩字，嘴角微微一動，他煞有介事地翻了翻宋翊填的調查表：“其實我們這個訓練營不是最适合小小，因為它主要還是為一般不擅長溝通的孩子設計的……小小的情況可能需要更有針對性的治療。”

見宋翊面露失望，高教授微笑道：“不管怎麽說，今天您可以讓小小上一堂體驗課試試看，體驗課我們是免費的。”

宋翊點點頭：“好吧，既然來了，我們還是體驗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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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教授起身把他們送到教室，交給帶課的年輕女老師。

這老師和前臺接待的女孩一樣，也被割去了魄，殘缺的地方被黑影填滿。

老師蹲下身牽起林小小的手：“我是胡老師，你叫什麽名字呀？”

林小小複讀機上身：“你叫什麽名字呀？”

老師一點愠色也沒有，耐心地請她進教室。林小小又和“爸爸”軟磨硬泡了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進了教室。

訓練是封閉式的，家長不準圍觀。林璇一進教室，胡老師立即關上了門。

林璇環顧四周，只見有三十來個小孩席地而坐，大的六七歲，小的只有三四歲，她一一觀察他們的魂魄，微微松了一口氣，至少這些孩子的魂魄都是全的。

“自己挑個地方坐下吧。”胡老師在她背上輕拍了一下。

林璇走到剛才一起坐電梯上來的曹思銳身邊坐下，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就是下一個去割魄的孩子。

胡老師開始引導孩子們分組做角色扮演，但是大部分孩子并不配合，有的懵懵懂懂，有點恍若未聞，還有像林小小這樣一言不合就往桌子上爬的。

林璇觀察了一會兒，發現老師教得敷衍，孩子也不配合，不知道他們所謂的“效果”是怎麽得來的。

在教室外面等候的宋翊卻有些不安，門上沒有小窗可以看到裏面的情形，林璇一個鬼在裏面，他不太放心。

其實他的擔心很沒道理，林璇的魂魄雖然返老還童了，可她的戰鬥力仍然沒受什麽影響，就算那老師是個半人不鬼的怪物，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然而理智上明白，但一想起團子似的林小小，他終于還是沒忍住，把左手插進褲子口袋裏，悄悄地掐了個手訣。

下一刻，林璇的識海中忽然傳來宋翊的聲音：“對不起，沒有問你的意見就打開了共感，你立即摒除雜念吧。”

林璇這才想起來，馭鬼術中似乎是有這麽一種功能，主人可以随意打開共感，在神識層面上與所馭鬼魂相連。

共感可以是雙向，也可以是單向，但是幾乎沒有主人會開雙向，而打開單向共感之後，主人可以監聽鬼的心聲，感知鬼的五感，反之卻不然，只有當主人有意識地對鬼“說話”時，鬼才能聽到主人的聲音。

這個功能可以說很沒有鬼權了，地府倫理委員會每年都要為了這事吵來吵去，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當然以林璇這樣的修為，完全可以自如控制自己的神識，不去想那些不該想的。

可惜事出突然，她又滿腦子雜念，即使立即收回亂飛的思緒，還是被宋翊聽去了一些。

【趁人不注意爬到窗臺上去玩吧！】

【熊孩子真是賽過活神仙】

【不知道宋總在幹嘛，別一出去連後媽都給我找好了】

【嗷嗷想要這種小裙子】

宋翊通過林小小的視覺“看了看”：【想多了，估計穿不下】

【四歲孩子标準體重是多少？她是不是超重了？】

林璇：【……】

宋翊：【咳……對不起】

兩人很有默契地把亂七八糟的想法屏蔽掉。

林璇直到這時才意識到，宋翊打開的是雙向共感，在她四千多年的鬼生中，她只體驗過一次雙向共感，那次她突發奇想，好奇做蛇是什麽樣的體驗。

結果那條蛇起了壞心，明知道她怕蛇還故意盤起來，還用嘴叼自己的尾巴玩，林璇直到現在想起來依舊雞皮疙瘩直往下掉。

宋翊用林小小的感官感知了一下教室裏的情況，沒發現什麽異常，正要關閉共感，只見那老師打開一個帶鎖的櫃子，從裏面拿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糖果罐子來。

胡老師晃了晃手裏的罐子：“乖孩子才可以吃糖哦。”

小孩子沒有不喜歡吃糖的，一聽說有糖吃，剛才還吱哇亂叫、滿教室跑酷的熊孩子們忽然安靜下來，連那些疑似孤獨症的孩子也擡起了頭。

林小小看得出那罐糖有貓膩，但以她的道術水平看不出是什麽咒。

宋翊和她的五感還沒磨合好，一時間也看不清。他想了想：【你別吃那個糖，盡量想辦法帶出來。】

胡老師讓孩子們排着隊去領糖，每個孩子一顆，領到糖的孩子都迫不及待地拆開糖紙塞進嘴裏。

林小小注意到，糖罐子裏有兩種糖，大部分是水果糖，少數幾顆是牛奶糖，水果糖只是普通糖果，而牛奶糖則被下了咒。

大部分孩子領到的都是水果糖，只有四五個孩子領到了下過咒的牛奶糖，之前電梯上遇到的那個曹思銳領到的就是牛奶糖。

林小小摸了摸下巴，看來潛在的“高級營”成員才能領到下了咒的糖。

不一會兒輪到林小小，胡老師看看新來的小女孩，從罐子裏挑出一顆牛奶糖給她：“自己會剝糖紙嗎？”

林璇接過來攢在手裏，卻沒有迫不及待地剝開。

胡老師詫異地看看她：“怎麽不吃呀？是不是不會剝糖紙？老師幫你。”

林小小搖搖頭，奶聲奶氣地說：“我要帶給爸爸吃！”

老師眼神一閃：“你把這顆吃了，老師再給你一顆帶給爸爸好不好？來，老師幫你剝。”

說完不理會她搖頭，把糖紙剝開，扣住她後腦勺，二話不說塞進了她嘴裏。

糖一入口，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迷醉和狂喜，仿佛靈魂擺脫了沉重的枷鎖，輕盈得像是長出了翅膀，要飛到九霄雲外去。

林璇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是某種可以暫時抑制魄的符咒。

為了模仿凡人，林小小的靈魂是根據普通小孩的魂魄仿造的，整顆吃下去也不知道有什麽副作用。

林璇凝神屏息，把糖推到舌頭下面，然後“嗷”地竄到門口，一邊用力拍門一邊大喊：“放我出去！爸爸！我要尿尿！我要尿尿！”

宋翊也在外面敲門：“老師，我孩子要上廁所，麻煩開開門！”

胡老師臉上仍舊沒有半點不耐煩，笑盈盈地走過來：“小小，糖吃完了嗎？”

林小小張大嘴給她看：“啊——”

老師看了一眼，發現她嘴裏的糖沒了，這才打開門。

兩人走進兒童廁所，宋翊把門反鎖上，看了看四周，雖然沒看到明顯的攝像頭，但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連人魂魄都敢割，侵犯隐私實在是小意思。

林璇坐在馬桶上，假裝捂嘴咳嗽，把舌頭下面的糖吐了出來。

從廁所出去，一開始帶他們進來的前臺女孩笑眯眯地迎了上來，摸摸林小小的小辮子：“小小，今天的課好玩嗎？”

林璇裝作藥已經起效，乖巧地笑笑：“很好玩。“

宋翊佯裝驚訝：“沒想到你們的課真的有效果！她已經比進去前乖多了！”

女孩微微一笑：“我們的訓練營口碑很好的，對了，剛才高教授仔細看了評估報告和您的問卷，想和您聊聊，不知道林先生現在有沒有時間？”

宋翊求之不得：“當然。”

女孩把他們帶到剛才的小房間，高教授看了一眼林小小，露出得意的神色：“林先生，訓練營有效果嗎？”

宋翊連連稱贊訓練營的效果立竿見影，高教授謙虛地笑笑：“不過這個效果大概只能維持幾個小時。”

“啊？”宋翊一臉失望，“才幾個小時啊？”

高教授笑笑：“小朋友嘛，你也知道的。”

宋翊：“那明天的課我們繼續來上……”

高教授搖搖頭：“剛才我也解釋過了，林先生，我們這個營的受衆還是普通孩子，像小小這樣的孩子，我比較推薦我們的高級營，配合當前最先進的心理療法，幾個療程之後就可以讓孩子完全康複了。”

宋翊皺了皺眉，遲疑道：“那會不會很貴啊？”

高教授：“費用的事林先生不用擔心的，那個項目針對病情比較嚴重的孩子，所以是半公益性質，有私人福利基金會贊助的。”

宋翊目光閃動了一下：“是哪個基金會呢？”

高教授：“這管理運營上的事，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總之費用您不用太擔心。”

宋翊點點頭：“那您說的療法，有沒有副作用呢？”

“這個我可以用人格向您保證，”高教授鄭重其事道，“不會有任何副作用。”

宋翊佯裝遲疑：“可以給我點時間考慮考慮嗎？”

高教授眼裏閃過一絲不耐煩，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考慮好就打這個電話吧，不過今天你要給我答複，下一期高級營開營時間就在明天，高級營是不能中途插班的，我手裏也只剩這一個名額了。”

宋翊一聽這話，咬咬牙：“高教授，我們參加。”

高教授又恢複了剛才的親切和藹：“明天早上八點到這裏集合，我們有車一起過去，不用帶什麽東西，當天就可以回來。”

高教授又叮囑了幾句，讓宋翊簽了一份保密協議，這才站起來送他們出去。

兩人出了培訓班，走到電梯口，又看到了牽着兒子的曹雅。

曹雅對他們點點頭，進了電梯才小聲問宋翊：“怎麽樣？我看高教授跟你談了很久，是不是在說高級營的事？”

宋翊點點頭：“多謝你。”

曹雅：“你不要再考慮一下嗎？”

“明天就開營了，”宋翊答道，“下一期又得等一個月。”

曹雅皺皺眉：“他們也是這麽跟我說的……我就是有點不太放心。”

她揉了揉孩子的發頂，曹思銳小朋友吃了糖以後，孤獨症的症狀明顯有改善，好奇地看着林小小，似乎很想和她一起玩。

電梯到了一樓，宋翊扶着電梯門讓女士先走，曹雅卻說：“你們先走吧，我回十八樓……再和高教授談一談。”

兩人走出大樓，宋翊娴熟地抱起“女兒”，走到馬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坐到後座上，他立即拿出紙巾，包住林璇手裏的糖，然後用濕紙巾仔細地把她的小手揩幹淨。

林璇用神識問道：【看得出下了什麽咒嗎？】

宋翊拈起融化了一半的奶糖端詳了一會兒：【一點小把戲，可以暫時抑制“魄”的工作，不過效果要比真正割魄弱很多，而且只能持續一兩個小時，你只吃了不到半顆，應該很快就能恢複正常了。】

林小小松了口氣，看來只是個“試用裝”。

宋翊接着說：【不過這種符咒會有一點後遺症，符咒效果消失後的一段時間內，被抑制的“魄”會過度活躍】

林小小：【我感覺藥效快過去了，我現在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想跳到宋總的大腿上踩來踩去】

宋翊：【……】

兩人回到島上已經将近黃昏，林璇上樓換了身“衣服”，下來拍攝晚餐。

“甜蜜滿屋”為期一個月的拍攝只剩下不到一周，節目計劃分八期播出，素材基本上已經夠了，所以當宋翊提出請假時，導演和制片人痛快地答應了。

晚上，林璇洗完澡躺在床上，想起那姓高的騙子說她智力偏低，氣得睡不着覺。

雖然宋總說不能節外生枝免得打草驚蛇，林璇還是忍不住掏出手機，點開地府app。

最近大概是招到程序員和産品經理了，app改了版，又上線了許多新功能，其中有一項叫做“鬼剃頭”，專門用于懲戒不敬神明的凡人。

新功能在優惠期，兩人成團還可以享受六五折，只要50單位和諧力，對財大氣粗的鬼王殿下來說約等于不要錢。

高教授和許多中年人一樣，也飽受頭發日漸稀疏的困擾，碩果僅存的幾绺被他用發膠和高超的技術固定好，堪堪能蓋住頭頂。

這個功能簡直就像是替他量身定制的。

林璇美滋滋地點下确認訂購，輸入高教授的信息，然後在發型菜單中選擇了“地中海型”，然後心滿意足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