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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田田回到家,看到在她家門口徘徊的方向北。他背着手,看起來有些焦躁。

她叫了他一聲。

方向北一見到何田田,明顯地松了口氣。何田田想回家,方向北卻把她拉到對門,一邊走,一邊說:“去我那裏,我這沒有被監聽,你家就不好說了……你去哪裏了?為什麽挂我電話?還關機?你哭了?你知不知道含光他——”

“我知道含光在哪裏。”何田田打斷他。

方向北把她領進房間,轉身關好門,“方成肆找你了?”

“嗯。”何田田點了點頭。

倆人坐在客廳沙發上,何田田簡單講了方才的經歷。說完,又禁不住掉眼淚。

方向北安慰了幾句,想抽紙巾給她,卻被萌萌搶先一步,小家夥已經爬到沙發上坐在她身邊,爪子上捏着紙巾包。

方向北:“你說了沒?”

何田田搖了搖頭,問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比你早一些,方成肆打電話問我含光的進化條件。他說……”

“他說什麽?”

“他說要和我合作,等含光進化了,複活小風。”

何田田立刻提心吊膽了,看着他,“那你說了?”

方向北神色一黯,搖了下頭,“方成肆做事很不擇手段。如果我說了,他肯定會想辦法禍害別人來刺激含光進化。”

類腦智能的進化畢竟只是一種構想,若是能百分百進化成功,被方成肆傷害的人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可倘若進化失敗呢?那就白白搭上無辜的人命。更可怕的是,方成肆眼看着快要走火入魔,如果真的進化失敗,只會刺激他繼續嘗試,繼續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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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方成肆多行不義必自斃,後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瘋子。

這個本意是造福人類的科學構想,立刻會變成可怕的葬屍坑。

方向北嘆了口氣,“雖然我真的很希望複活小風,但我不能那樣做,小風也不會同意的。”

何田田也有點惆悵,她把萌萌抱在懷裏,呆呆地說,“那怎麽辦呢?”

方向北突然扶了一下耳朵,念念有詞:“好,知道了,攔下他們。”

“怎麽了?”

“田田,你被人跟蹤了。”

這仿佛是意料之中。何田田點了下頭,奇怪地看他:“你怎麽知道?”

“我爸給我雇了保镖,就在樓下,我沒讓他們上來。”

何田田又抱着萌萌發呆。一想到含光,為自由而生的含光,此刻被人掐斷翅膀,困于牢籠之中,她的心就疼得無以複加,恨不得立刻死掉。

她擦了擦眼睛,對方向北說:“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救含光。”

“嗯,”方向北點了點頭,“我今天讓人試探了一下,他那個實驗室,安保做得很嚴密,強沖肯定不行。得想想辦法。”

“什麽辦法?”

“想啊,我們一起想。”

何田田很用力地想了一會兒,問方向北:“你說,那個實驗室,能有出入權限的人,有幾個?”

“至少兩個,方成肆和謝竹心肯定是有的。方成肆已經喪心病狂了不考慮——”方向北說到這裏,突然停住,默默地打量何田田,目光充滿審視。

“怎麽了?”何田田摸了摸臉。

“要不你去色誘謝竹心吧!”方向北真誠地建議。

“……”她覺得這真是一個馊主意。

……

何田田把謝竹心約在了總公司附近的一個公園裏。

現在是工作時間,公園裏人很少。下午三點鐘,謝竹心從總部大樓走出來,來到公園。

上班的時候,他總是修飾得嚴謹整齊,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會亂掉。白襯衫,黑西裝,目光掩在鏡片後,總是讓人看不明白。

都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在上班。何田田禁不住苦笑。

春光明媚的天氣裏,女孩靜立在路邊,像一棵亭亭玉立的山茶花,遙遙地望着來人。

謝竹心走到近前,見她緊緊地抓着皮包,神情看起來有些局促。

“有事嗎?”他問道。

何田田将左手握着的一個紙袋遞給他:“給你帶了點下午茶。”

謝竹心接過看了看,見裏面是咖啡和一些小點心,他問:“謝謝,自己做的?”

“嗯。”

謝竹心莞爾,“第一次吃你做的東西。”

他語氣平淡得很,像是在唠家常一般。何田田實在受不了,眉頭輕輕蹙了一下,欲言又止。

兩人之間有一陣短暫的沉默。突然的,她耳朵裏傳來方向北的聲音,那來自于她事先裝好的衛星通訊器,只有一個米粒那樣大小,可以貼在耳道上。

方向北:“田田,說幾句話,這個氣氛有點尴尬。”

何田田本來不怎麽尴尬,聽到方向北亂入的聲音,她就特別尴尬了。

她輕咳一聲,小聲說:“走走吧?”

兩人沿着人工湖散步,方向北還在提醒她:“別走太遠,就繞着湖邊。”

“你找我有什麽事?”謝竹心問道。

何田田不願和他兜圈子,那感覺太難受了。她直接問道:“為什麽呢?”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和方成肆做那樣的事?”

“他是老板,我是員工。在不超越底線的前提下,他讓我做什麽,我自然會做什麽,這難道不是常識?”

何田田以為他至少會有一點心虛和愧疚,哪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心安理得和振振有詞,她突然很生氣,“可是你們綁架含光,明明就超越底線了!”

“哦?我們超越什麽底線了?是法律還是道德?”

“你們,你們……”

“田田,”謝竹心推了一下眼鏡,有些無奈地看着她,“你怎麽還不明白,你一直搞錯了一件事。”

“我……什麽?”

“機器人只是人類發明的一種工具。你竟然把工具視作獨立的人格去對待。”

“可是含光和別的機器人不一樣,他是有感情的!”

謝竹心神情冷漠,“所以,它只是一個有感情的工具。”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何田田搖着頭,她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可她就是覺得他說得不對。

謝竹心擡手扣着她的肩,嘆息一聲,說道,“田田,別再錯下去了。”

何田田推開他,冷冷說道:“錯的明明是你們。”

耳朵裏突然又傳來方向北的聲音:“女神!誰讓你跟他講道理的?勾引!勾引懂不懂?”

何田田:“……”

她又上前兩步,離他近一些,放軟語氣小聲說:“對不起啊,剛才有點着急。”

謝竹心盯着她的臉,問:“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何田田心口一緊,還要裝傻,一臉迷茫地看着他:“啊?”

“為了他,什麽事都願意做?”

何田田正要回答,耳朵裏方向北又開始了:“這個位置不錯,讓他不要動。”

她見謝竹心要走,突然捉住他的手,眼淚汪汪地看着他。

謝竹心擰眉嘆氣:“你這又是要做什麽呢。”

方向北:“能不能想辦法讓他偏個頭……你是不是在咬牙?我可聽到了。”

何田田擡手去捧謝竹心的臉。她踮腳,湊近,偏着頭想親他。

離得那麽近,她看清他鏡片後的目光,那樣的清亮而鎮定,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她突然吻不下去了。想要退回去,他卻一低頭,吻了她。

他閉着眼,頭向另一側偏着,何田田從仰視的角度,看到他暴露在空氣中的半邊脖頸。幾乎是一瞬間,她的視網膜裏劃過一道軌跡,像漸漸放大的流星。

流星最終釘在謝竹心的頸動脈上。

那是一枚麻醉針,麻醉的時間大概是六個小時,具體因人而異。

方向北:“怎麽樣?我早說過我槍法很好的。”

何田田不想和他讨論槍法問題。她感覺到謝竹心中了麻醉針之後很快身體軟倒,她吃力地扶着他,問方向北:“現在怎麽辦?”

“等着,我馬上過去。你現在可以拔掉麻醉針了,如果有人經過,就說已經叫了救護車,不需要幫助。”

“好。”

方向北其實有很多保镖。然而這些保镖一個個都很有原則,堅決拒絕做殺人放火的勾當,綁架也不行。事情緊急,他只好親自上場了,像個狙擊手一樣埋伏在遠處搞偷襲。

何田田緊張得要命,蹲在謝竹心身邊,生怕有人看到。

方向北來得很及時,同何田田一起把暈倒的謝竹心運回去了。

……

謝竹心醒來時,發現自己以站立的姿勢被裝在一個機器外殼裏,四肢都被困住,不能動。

何田田正在擦拭一個頭盔,見謝竹心醒來,她多少還是心虛的,把頭盔遞給方向北。

方向北将頭盔扣到謝竹心的腦袋上,然後把他推到一個穿衣鏡前,笑嘻嘻道:“看看,看看自己,像不像個機器人?”

謝竹心整個人包裹在機器人的殼子裏,單看外表,根本看不出裏面裝着一個大活人。

帶着這樣一個“機器人”,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沒人能想到這其實是一場綁架。

方向北又将謝竹心的頭盔摘下來,撥了一下他的腦袋,“變成機器人的感覺怎麽樣?爽不爽?”

謝竹心沒有理會方向北,而是看着何田田。

何田田硬着頭皮,小聲說,“對不起啊。”

謝竹心看着她的臉笑了笑,笑容有一絲平靜,他感嘆道:“明知道是圈套,還是忍不住中計了。”

何田田臉一紅,更加局促了,“對不起!”

方向北舉着把槍,用槍托敲了敲他的腦袋:“死到臨頭了還想着泡妞,你牛逼!”

謝竹心被敲疼了,皺着眉問:“你們想幹什麽?”

他們想幹什麽,真是再明顯不過了,明顯得方向北都懶得回答這個問題。他把頭盔扣回到謝竹心頭上,對着鏡子用槍口頂着他的腦袋,笑道:“聽話就活,不聽話就死,自己看着辦……田田,準備好了嗎?”

“嗯!”

“出發。”

……

深夜的郊區漆黑而安靜。

櫻河實驗室裏的所有工作人員都已經離開,不過燈還是亮着的。方向北在保镖們的保護下,用激光槍頂着謝竹心,走進這棟小樓。

這座實驗室的門禁分好幾種,按照安全等級大概分為數字密碼鎖、指紋唇紋虹膜鎖、量子密碼鎖、腦電波鎖。其中後兩種鎖的破解難度很大。

不過含光有量子密碼鎖的破解方法,方向北從他那裏學過。眼下這道鎖對他們來說不算問題。

腦電波鎖才是最麻煩的。它需要一個人集中注意力思考某件特定的事情。人的思想浩瀚博大,可以産生無數種腦電波排列。即便是同一種內容,由不同的人思考,也會産生完全不同的腦電波。所以腦電波鎖是針對特定的人而設定的,它需要這個人意識清醒地站在門前,這種情況無法破解,只能通過綁架來完成。

方向北把頭盔摘下,用槍頭輕輕敲了一下謝竹心的腦袋,威脅道:“老實點,不要試圖用腦殼來測算我這把槍的火力。”

謝竹心無奈道:“你不要講話了,否則我無法專心思考。”

方向北很配合地沉默了,槍口依舊頂在他後腦上。

何田田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到思考中的謝竹心。她提着一顆心,盯着那扇門。

一分鐘後,這最堅固的一扇門,終于無聲地開啓了。

她心髒跳得快了幾分,想要沖進去,卻被方向北拉住。

方向北留了個心眼,怕裏面還有別的危險。他把何田田拉到身邊,倆人藏在謝竹心的身後,往前走。

樓道裏的燈光蒼白如雪,周圍寂靜得有些吓人。通往核心實驗室的最後一扇門是最簡單的,根本沒有鎖,此刻洞開着。

他們走進去。

何田田總感覺要有不同尋常的事要發生了。她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太緊張了。她喉嚨發緊,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這個實驗室主要是用來關押含光的,一應陳設很簡單,走進去就一覽無餘。

一覽無餘,沒有含光的身影。

地上躺着一個人。

“方成肆?!”何田田看到那張臉時,驚叫出來。

此刻方成肆雙眼緊閉,臉色灰敗,一動不動的,與死人無異。

方向北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脖子,搖頭道:“死了。”

何田田悚然一驚,吓得腿都有些軟了。

方向北說完那兩個字,手卻沒有離開方成肆的脖子,他的視線落在方成肆脖子的某處,用手指按了按,“這是……”

何田田壯着膽子湊近一些,看清那個地方是一個灰白色的小斑塊,有指甲蓋那麽大,中間凹陷邊緣凸起,形狀類似一個火山。這東西出現在人的皮膚上,怎麽看怎麽詭異。

“這是什麽?”她問。

“這是電流斑……”方向北失神地搖頭,瞪着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他是被電死的……和小風的死狀一模一樣……”

何田田只覺血液仿佛倒流一般,四肢冰冷,大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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