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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3-29 21:00:03 字數:5143
“……只要她往南麓退,應該就沒事了,怎會被困住?”
“聽說幾日前,南麓雪崩,截斷退路。”
“所以說,現在玄芸被困在蘆山頂?”
“正是。”
“已經被困幾天了?”
“據宮內消息,應有三日了。”
待玄蘭一行人走後,無間王繼續替玄搖光醫治镂在魂魄上的傷勢,一點一點的祛除她染上的惡鬼氣息,而她則分着心神,和善天聊起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裏,究竟發生多少事。
如今得知玄芸被派親征,穩定軍心,卻在鬼川邊被逼往蘆山頂,北岩大軍在山脈底下虎視眈眈,就等着她糧盡投降,玄搖光不禁蹙緊眉。
“糧食應該還夠,但這事已經不能拖了。”她垂眼細忖着,驀地發現腰間爆開一陣難喻的痛楚,教她不顧形象地龇牙咧嘴,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淚眼婆娑地瞅着書她腰痛的兇手。
“怎麽,疼嗎?”有人面無表情地輕哼。
她很痛苦的點頭。
守在一旁的朱妲明明看見王剛才悄悄往王妃腰間穴道一掐,卻不敢張揚,而白蘿則是百感交集地晃到外頭去。
“本王還以為你沒感覺了。”他哼笑着。
怎麽可能?!玄搖光痛到快噴淚,胸口劇烈起伏。
“本王瞧你氣定神閑,還有多餘的心思擔憂其他雜事,所以決定用不着對你客氣。”毫不憐香惜玉的,他再按一個穴道。
她倒抽着氣,面色倏地灰白。
“繼續聊,別讓本王擾了你的雅興。”他冷冷勾笑,以掌貼覆在她的腰際上,吸取尚未除盡的惡鬼氣息。
怎麽聊?她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玄搖光閉上眼,輕輕朝他伸手。
“怎麽?”無間王眉一挑,看着她探來的手。
“……我不說了,別讓我疼……”她認輸,她聽話,可不可以铙過她?
反正,他就是不滿她把心思都放在戰事上,徹底的忽視他,對不?
無間王低低笑開,輕按她的腰,她倏地輕松許多,整個人像是又活了起來,咧嘴笑瞅着他,朝他伸出雙臂。
他立即将她納入懷裏,聽着她銀鈴般的笑聲,便感到滿足。
“咳……”善天見狀,忙将臉移開,很不自在地輕咳了聲。
“出去。”無間王低斥。
“……我先告退。”他從善如流的快速起身,開門的瞬間,朱妲也被一把丢出門外。
“怎麽連朱妲都趕走?”玄搖光雙手環過眼前人的頸項。
“礙事。”他俯身,貼觸她柔軟的身軀,溫熱的體溫顯示她還在這世界上,光是擁住她,就讓他感到踏實。
“王真是的,要是嫌我冷落了你,說一聲就成,幹麽非得讓我痛?”她小聲埋怨。
“本王要你眼裏只看得見本王,心裏只擱着本王,把其餘的煩雜小事全都丢開。”
“可是,北防軍事告急,要我在這兒待着什麽都不做,難受呀。”況且被困的是玄芸,她比誰都急。
“你不怕你死在戰場上?”
她的星芒漸弱,那是殡落的征兆,轉輪說,她将受萬箭穿心而死……她不會懂得他的駭懼。
雖說,他是為了替她延壽而來,但是他并沒有十足十的把握,只要有些許的遲疑……也許,他屆時會瘋狂得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那好,屆時你帶我走。”
她沒心眼的一句話,教他心問一痛。“這麽想跟本王走?”
“嗯,因為無間有你,說好了,到時你可別躲。”她笑得眉眼彎彎。
“……本王怎會躲?”他恨不得能将他的天壽轉移給她,只可惜他來自冥府無間,氣息無法渡到星子身上,而他身上的鬼氣,甚至還會快速消抹她的星芒!
思及此,他迅速起身,不敢再貪戀她的體溫。
懷裏一陣空虛,玄搖光不解的問:“怎麽了?”
他甩開心裏駭懼,故作輕松,“本王發現你倒是挺豪氣的。”
“怎麽說?”
山不就她,她就山!坐起身,她挪了挪身子,盡管沒有擁抱,光是倚在他身旁便讓她感到滿足。那是一種打自內心的感動,一種圓滿,一種擁有。
她不知道為何有這麽強烈的感受,但她真的是這麽認為。
“當着天官的面抱本王,你壓根不害臊。”
“害臊?”她抓起他一缯如緞長發把玩,一臉不在意。“我和我的弟兄也常常勾肩搭背的。”
“勾肩搭背?”他不甚認同地斜睨着她。
“……”她好像不小心說太多了。“其實也只是這樣而已。”說着,她點到為止地示範一下,輕搭他的肩,朝他直率一笑。
“西引是怎麽着?國風開放了這麽多?”
“這是咱們第一女帝說的,有所愛,勇敢愛,不要等到無愛空等待。”她吟唱着打油詩。
“是嗎?”他頓時五味雜陳。
“要惜福。”
“惜……福?”他苦澀一笑。
福?她的福氣在哪?她把她的福氣全都蔭澤了這片大地,還有誰憐惜她?
想再抱抱她,但又怕她承受不了他身上的鬼氣,所以無間王只能無奈地推她一把。“下床走走,舒展一下四肢,你已經躺着太多日,再不走動,身子會僵硬。”
玄搖光未察覺他的心思,乖乖跳下了床。
“唉,我真的覺得好多了。”她懶懶伸展四肢,覺得身體真的僵硬不少,八成是躺太久所致。
他直睇着她。“可還有哪兒覺得不适?”
“沒有,我好多了。”她回頭一笑。
“是嗎?”無間王垂眼,看見她身上尚有一絲惡鬼氣息,然而卻已經镂在魂魄深處,祛除不了了。
不過盡有一絲,只要她未覺不妥,應該不礙事。
他探手,想牽起她,卻聽見外頭善天出聲禀報。
“将軍,聖旨到。”
“聖旨?”玄搖光揚起眉。
“宮裏的公公正在廳上等着。”
“我馬上去!”回頭拉開櫃子,想找件狐裘去寒,卻被一把扯進一個熟悉的懷抱。“王,我有正事要忙。”
“別去。”能夠避開就避開,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都不想賭。
“一定是北防軍事告急。”善天連算都不用算,便猜出答案。
既然搖光沒如女帝預料的死去,基于能夠利用就不放過的想法,肯定會要她馬上帶兵出征。
“那更得去。”玄搖光略推開身前人,笑看他。“王,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嗎?”
他不發一語。
“既然我已經回到西引,這一次就先讓我圓夢吧。”
***
如善天所料,北方邊境軍事告急,西引女帝聖旨連下兩道,要鬼将軍連夜立即備糧編隊,準備北移邊境,迎戰擾境的北岩大軍。
鬼将軍備戰迅即,午夜前早已整裝待發,随時都能夠出征,可是——“你會不會介意我現在把你丢在這兒?”
“介意。”
“……”聞言,玄搖光,西引威震八方的鬼将軍,頓時像個小媳婦般垂着臉,扁起嘴,完全辜負了那身墨黑軍裝。
無間王不禁低低笑開,将她摟進懷裏。“但是本王允許你帶着本王一道走。”
“你要跟我一道走?”她很意外。
“怎麽,怕本王礙着你?”
“怎麽可能?有你在,我就等于吃了一顆定心丸。”她笑呵呵。
“讓本王瞧瞧你的本事。”
“那有什麽問題?”她豪氣幹雲地一拍胸脯。“只是,你不回無間去,不要緊嗎?”
“怎麽可能不要緊。”主子尚未開口,白蘿哀怨的嗓音就先出現。
玄搖光一回頭,就看見房裏角落的黑影,吓了一大跳。“哇,你怎麽了?”
“別理他,鬧脾氣罷了。”無間王冷哂着。
“可是,白蘿說怎麽可能不要緊,那就代表很要緊……你要不要先回無間?”她知道他的職責所在,每日過生死門的亡魂有多少她心裏也大概有底,再加上戰事不休,他要是沒待在無間,不知道會惹出什麽事端。
“你當十殿閻羅全都是窩囊廢嗎?”無間寒厲的眸淡淡掃過手下,警告意味濃厚。
他要待在西引,直到她的名字從生死簿上消失,确定為她延壽為止。
白蘿收到警告,躲進暗暗的角落,哀怨垂頭。被下達封口令的他有苦不能言,只好繼續扮哀怨。
“可如果十殿閻羅就能夠處理,為什麽還要無間王?”她忍不住問。
白蘿驀地回頭,黑眸發亮,忍不住朝她比出大拇指,然而另一人一瞪,他随即又委屈的垂下臉。
“他們撐的時間有限,不過你的時日不多,這也無所謂了。”無間王随口說。
“這就對了,否則要你這個王做什麽……”她頓了下,突問:“對了,你到底叫什麽名字?該不會要我跟白蘿一樣,一直叫你王叫到老吧?”
叫到老……聽起來多美好。他将苦澀藏人心間,低笑。“本王沒有名字。”沒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妥善之前,他不打算将過往說出。
“沒有名字?”
“本王生在無間,處在無間,以無間為名,是為無間王。”
聽着他拗口的說法,玄搖光長睫輕眨了下,興奮的勾笑,“那我可以幫你取個名字嗎?”
“……什麽名字?”
她先是嘿嘿笑,才有點小姑娘嬌态地道:“玄夜爻。”
無間王驀地一震,心跳亂了套。
難道……她恢複記憶了?
“你可不要誤會我真的對你是移情所致,才硬要幫你取這個名字,而是……”玄搖光搓着下巴,斟酌用字。“唔,我喜歡這個名字,所以給你這個名字,這可是個榮耀,感覺上,就好像第一女帝和鬼将軍重生了一樣。”
她心無城府地笑着,未覺他神色閃過哀恻。
他們确實是重生了,重逢了,相戀了,只是……她還沒有發覺。
***
西引鬼将軍府位于皇城北郊,為保護皇城的北邊防線,距離北方國境約莫三百裏路。
但現今玄芸被困于蘆山頂,代表北防大軍早已踏入國境百裏,于是玄搖光加速日夜趕行,至七星岩北麓邊境樓時,早已是天色将明之際。
鬼将軍旗幟在山麓中張揚,鎮守北麓邊境樓的一萬龍騎軍随即開城門,迎進五萬大軍,商議軍情。
無間王一身玄色錦袍幾乎融入未明的天色中,頂着漫天飛雪,站在北麓邊境樓之上,漫不經心地掃過眼前的荒蕪大地,看向數十裏外的蘆山脈端和底下的鬼川,看見駐紮在鬼川兩岸的北岩大軍。
由情勢看來,北岩氣勢正盛,想要一舉攻進西引,看似不難。
“王,這場戰役,裸的應該是北岩軍。”随侍在旁的白蘿嘆道。
誰勝誰負,相信王的心裏比誰都清楚。
無間王不語,擡眼看着滿天星鬥,找到那顆只存黯淡光芒的星。
“王,如果真要幫助玄姑娘,那就是逆天行事,這——”他苦了臉,明知道說什麽都是白說,但又實在無法什麽都不說。
“白蘿。”他淡淡截斷他的話。
“屬下在。”
“你瞧見那條鬼川了嗎?”
白蘿看向遠處灰暗的川面。“看見了。”
“那條鬼川,是本王和搖光的情定之處。”
“……”他知道。
“當初本王只覺得她相當聰穎,頗欣賞她的作為,可是在鬼川落水之後,本王意外讀了她的心,從此之後便戀上她的人。”他眯眼看向鬼川,仿佛可見當初兩人打賭,她一時大意落水,可即使都沉入川底了,心念念的都還是他人。“她太與衆不同,那樣無私的心,吸引了本王。”
白蘿垂目,不點明星子向來吸引身在黑暗的惡鬼。
“你道,如果當初本王不招惹她,是不是今兒個就是不同的境地?本王不必為她牽腸挂肚,她也不必為本王十世造因?”
他欲言又止,終究愧疚地閉上嘴。
“你道,搖光為本王十世造因,只求一世姻緣,這是苛求嗎?她為本王耗盡星芒,本王能為她做什麽?”無間王低聲問着,收回視線。“白蘿,本王可以為她舍棄一切,就算無間從此失衡,本王也不會再回去……你回無間吧。”
“可是一旦天界怪罪下來……”
“那就罰吧,如果失去搖光,本王等同一無所有,還怕責罰嗎?”他撇唇哼笑着,倨傲的不向天妥協。
老天只給了他倆片刻重逢,連讓他們晝夜疊夢的機會都不給,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
白蘿內心發慌,卻不知道該找誰坦承他犯下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