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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3-29 21:00:03 字數:5853

夜雪傾盆而落,鋪天蓋地,幾乎淹沒皇城。

天狗食日之時,善天感覺大地氣息有異,于是趕往鬼将軍府,發現無間王昏厥在地,立即和玄搖光合力将昏迷的他和朱妲抱進主房。

“我沒有辦法查探他的身體狀況。”他無奈的搖頭。

她不意外地垂着眼,畢竟他并非是人。

可現在他的臉色近乎透明,看起來像是随時會不見,讓她惴惴不安。

“搖光!”突地,有人推門而入。

橫眼望去,玄搖光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仲尹?”

“我在冥府看見他了!”舒仲尹急聲道,突見無間王躺在床上,神色灰白。“他……怎麽了?我先前見他明明還好好的。”

“你在冥府看見他?”

“是啊,是他要人放我走的……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在冥府聽見他和一個閻羅王提起百鬼夜行,說什麽你已經死了……怎麽現在看起來有事的人卻是他?”

“你說什麽?!”玄搖光驚問。

他趕忙将在冥府所聽所聞細述一遍,她聽完,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救你的?但想必他是傾盡一切了。”善天低聲說,迳自猜測着他究竟如何解救她。“沒想到他竟然可以為一份千年姻緣做到這種地步……”

玄搖光猛地擡眼。“千年姻緣?”

“你命屬破軍,而千年前當代的天官記載,第一女帝亦是破軍轉世,主大破得福。”善天頓了頓,看向臉色泛青透明的無間王。“你不覺得他像極了當年的西引鬼将軍?”

“……你是想跟我說,他就是胤征王嗎?”玄搖光想笑,卻笑不出來,胸口隐隐作痛,有種像被說中卻又無法踏實的迷惑。

如此說來,打從頭一次見到無間王,她覺得他極為熟識的感覺就不是怪事了,只是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酷似石鋼雕像而已。

“無間王曾對我說過,你和他的姻緣定在千年之前,而千年前的你,正是第一女帝,那時曾與女帝有過姻緣的,不就是初代鬼将軍,胤征王玄夜爻?”善天說出他的看法。“天官府裏有記載,第一女帝為求續緣,向天祈願,十世造因……不管究竟有無法子再結連理,十世之後,星子必定殡落,這是那時的天官為女帝所施的咒。”

玄搖光恍惚地注視着化為狐身的朱妲,想起她曾說過,自己死後無法下無間的事,而白蘿也說過她不懂王內心的恐懼……

如果善天的推測屬實,那就代表她要是死去,就會消失不見,所以他為了保住她,才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所以……也許她真是死了,但他卻想盡辦法讓她活了過來?

看他青中帶透明的臉色,她的心頭就揪得死緊。事到如今,她不想追查過去,只想知道未來能不能有他陪伴。

“我不記得過往數世的記憶,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間是否就是真正的女帝和胤征王,我只知道……我愛他。”她聲音破碎地道,緩緩擡眼。“他救了我,為何自己卻不醒了?”

她不舍地輕觸他冰涼失溫的頰,腰間的短匕驀地掉落在地,彈跳出長刀,她卻壓根不心疼,甚至不想拾起。

有了鬼将軍頭銜又如何?得到了鬼将之刀又怎樣?這些都不能替她保住心愛的人,所以丢了,她都不覺得可惜。

舒仲尹見狀,嘆口氣,想替她拾起滑落的長刀,卻見柄末掉出一卷錦緞,不由得奇道:“怪了,這是什麽?”他拾起錦緞,拉開一瞧。“搖光,你看!”

玄搖光置若罔聞,沒有多餘的心思理睬周圍,卻突見一團紅色卷軸橫入她的視野,教她微微一愣。

這錦緞……她似曾相識、似曾相識!

為求千年約定,妾祈願天承,

願以十世造因,以善果換命,

換得一眼轉瞬,求晝夜疊夢,

哪怕粉魄碎魂,也必與君逢。

豔紅錦緞如血,她眼前一片虛幻缥渺,仿佛看見了千年之前,有個人親手在天官畫好的符上簽字落印,日日焚燒,祈求上天;她看見有個人在錦緞上繡下誓言,藏入鬼将之刃,等待他日與所愛之人相逢,那是誰?是誰?!

“搖光?”

無間王低啞的沉嗓倏地拉回她快要瘋狂的思緒,她立刻将錦緞一丢,餐着淚直瞅着他。

“你醒了。”她艱澀開口。

“怎麽,你以為本王會一路睡到天荒地老嗎?”他笑得霸氣。

玄搖光緊壓抑住的一口氣,總算吞下,無力地趴伏在他身上,感覺他微涼的體溫和輕淺的心跳。

善天和舒仲尹見了這一幕,識相地離開主房,讓兩人單獨相處。

“怎麽哭了?”他擡手輕撫她的背,感覺胸口一片濕意,同時瞥見些許沙塵從他指間撒落。

他怔了下,想起卞城說過,他這副千年前的肉體撐不住時間洪流,再加上他法力用盡……

看來,如今要消失的人,似乎是他了。

“我以為你不會醒過來了。”她哭得抽抽噎噎,淚水再也忍遏不住。

她的堅強,只用在他之外,在他面前,她脆弱得什麽都不是。

望着指尖緩緩滑落的沙塵,他釋懷地笑了。

他早就知道老天不會輕易放過他,哪可能在他法力用盡之後,還給他圓滿的想如果這是對他的懲罰,他認了,至少他保住她。

“舒仲尹這男人……還不差。”他倏地做出打算。

玄搖光一愕。“……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

他略推開她一些,坐起身,倚在床柱上,斜睨她,微笑。“替你找個可以保護你、愛你到老的男人。”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發現他癡戀到願意拿命保護你,這樣的男人配得上你,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他低喃着,還是笑,只是帶着淡淡苦澀。

他常想,她為他落得盛星墜跌,而他到底能為她做什麽?想了許久,現在他終于有答案了,至少要給她一世平順到老,有個安穩的人生,有個愛她憐她的男人。

“那又怎樣?”玄搖光惱火地重捶床面,不安無端在心中迅速蔓延。“他不是我要的,你到底在想我什麽?”

無間王長睫輕眨,笑得微顫。

“你在笑什麽?!不準笑,你現在馬上給我回無間,馬上!”他的臉色愈來愈差了,若回無間調養應該會比在人間好吧?她現在只要他安好,其餘的,全都不是問題。

他充耳不聞,反手取下束發的玉串,放到她手中。

她呆呆的握着玉串,手顫得厲害。

這一幕,似曾相識得教她膽戰心驚,她的心告訴她,這不是第一次,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記憶像是長了雙翅,飛快往前推進,教她清楚看見,在符上簽字落印、日日焚燒祈求上天的人,是她;在絲綢上繡下誓言,藏入鬼将之刃,等待他日與情人相逢的,也是她!

在西引行宮,他交出玉串,言明要迎她為妃;在西引祭壇,他取下玉串,矢志休離……

“……王爺,你還是不原諒我?”

此話一出,無間王渾身一震,烏瞳痛縮。

玄搖光緩緩擡眼,瑩亮淚珠掉落。“王爺……我好不容易等過千年,你還不原諒我嗎?”

“不!”他激動地将她擁入懷中,情難自遏地哽聲道:“搖光,我從沒有怨過你,何來的原諒?”

原來,她是抱着贖罪的心輪回千年嗎?她直到現在,都以為他怨她?老天為什麽要這樣折磨她?

為何遲遲不醒的記憶,偏要在這當頭恢複?所有的苦痛給他就好了,為何偏要在最後一刻讓她想起了一切?!為何要對她這麽殘忍?他就快要消失了,要她怎能承受……

“王爺……我終于抱到你,終于找到你了……”千年,她流浪了千年,老天終于在最終,給了她歸宿了。

這麽多的征兆,那麽難解的熟悉,她早該看穿,早該想起,為何卻直到現在才憶起所有?

他既心疼也不忍心,然而已無力扭轉未來,只能抿住哀傷,撫去她頰上橫陳的淚。“搖光,我已經別無所求,只盼你能安好,把我得不到的,都給你。”

“王爺,我不懂你的意思?你——”

“如果我們之間注定沒有未來,我至少也要保你一世無憂無慮。”他眷戀不舍地輕撫她的頰。

天曉得他有多麽舍不得,如果不是他已經沒有未來,豈會将她推入其他男人懷裏?

“我不懂……”

“我們注定走不進彼此的世界,何苦一再心碎?”他不要她再受罪,不要她再為他流淚,所有的一切,都到此為止就好。

“我不在乎!”她願意獻上一切,換取他一世陪伴。

“你知道嗎?前世的遺憾,要用今生圓滿。”他低低勾笑,俯近她的唇,輕柔摩挲。“搖光,我真的很愛你。”

因為愛,所以他要成就她一世圓滿,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

“王爺——”

話未竟,只見他以指點上她的額,她的腦袋登時一陣天旋地轉,像是有什麽正要自她身上抽離。

“相信找,我是真的為你好。”他笑,烏瞳閃耀如星。“忘了我,和舒仲尹好好過完這一他的身體快要四散,僅剩的法力,剛好用來拔除全西引所有對玄夜爻的記憶,不滅的傳說,由他而起,由他而逝,如此她才能好好過日子。

玄搖光只覺腦中旋起一股氣流,将镂在其中所有美好的景致和記憶化作沙塵,一寸寸地随風消散。

“王爺,不要!”她慌張驚恐的抓着他的手央求。她的記憶好不容易才恢複,為什麽只抽除她對他的記憶?!“我不會忘記,絕不會忘!我只認定你是我的夫君,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我的夫君必定是——”

他卻像是置若罔聞,勾笑的瞬間,滑落一滴淚,當他指尖輕移,她體內深镂的七情六欲也跟着晃動。

可她咬牙抵抗,瞪着雙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那般堅決不妥協。

無間王見狀,想再加強法力消除她的記憶,無奈力不從心,只能不舍地化為散離流光,如絢爛流星閃過天際,只留一壞沙土落在她掌心。

眼前,一片荒涼。

床上,不見他的蹤影,只餘她為他裁制的新衣。

她失神地垂下眼。

枯沙,在她掌心。

暖的。

外頭,紛雪蔽天。

凍的。

心底,血淚交雜。

空的。

什麽都不留。

她無神的眸直瞅着床面,仿佛入夢,又恍若逐漸清醒,好半晌才幽幽啓口。

“我的夫君,必定是威震八方的将軍。”她噙淚低語,“我的夫君,将會是國之棟梁。我的夫君,心系社稷,情在我身。我的夫君……我熬過千年……只為目睹你化為黃沙?”聲音由柔轉為凄厲,沙啞得像被狠狠撕裂般。

她低低切切地笑着,似是瘋狂,接着,猛然将掌心枯沙一把擲向天際,笑意一斂,水眸欲皆,沉怒質問。

“我用千年造十世因換一世情緣,十世年壽不過二十,以壽福澤大地,如此十世,直到我想起,看見的真只有一眼……”是啊,她确實是盼求一眼,甚至是檫身而過,可是——“一眼怎麽夠?!”

她哭喊着,不甘又痛心。

“我沒有下一個千年了,沒有下一個千年祈願了……”她茫然的看向空無一物的床。“玄夜爻,你竟留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就算我活過了死劫又如何?你的憐憫對我是種殘忍,為何不帶我走……你口中的圓滿,到底是圓滿了誰?!”

她寧可陪他一道消失,也不願獨活在這方沒有他的天地,她已經孤單千年,活也孤單,死亦孤單,教她怎麽甘心仍是孤單墜跌?

“搖光!”門外,玄芸趕至,無視外頭舒仲尹和善天呆滞的神色,推門而入,拉着她便要走。“快!百官決議由你繼承女帝,你快随我進宮。”

玄搖光甩開她,淚眼噙怒,“誰希罕當女帝?!”當初她會當上女帝,是因為想要擁有權勢,藉着權勢再尋找他的下落,如今……他都化為枯沙了,她還當女帝做什麽?!

“搖光,你怎麽了?”玄芸一愣,被她熾燃的怒火吓了一跳。

“我要去找無間王!”她不放棄,也拒絕相信他已消失,她要下無間去找他!“善天,告訴我,該怎麽下無間?!”

他身為無間的王,怎可能真的消失不見?也許他只是不想見她,才故弄玄虛,說不準他早已經回到無間了!

“無間?”門外,善天不解喃着,“下官不知道怎麽下無間。”

玄搖光先是一愣,而後光火。“你說什麽?!”

“搖光,你冷靜一點。”舒仲尹擔憂地看着她。“你到底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突然發起火?你說的無間在哪裏?”

她目皆欲裂。“無間就在冥府,我要下無間找無間王,就是玄夜爻!誰都不許阻止我!”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無間!

“誰是無間王?誰又是玄夜爻?”玄芸一頭霧水。

玄搖光驀地回頭。“西引戰神,西引初代鬼将軍,你傻了嗎?”

聞言,玄芸非常認真地看着她。“搖光,你沒事吧?你自己才是初代鬼将軍,是守護西引的戰神,怎麽提了個從沒聽過的人?”話落,便以視線詢問善天和舒仲尹,兩人皆搖了搖頭。

她頓時怔住,這才恍然大悟。

“我以為你只是想抹除我的記憶……想不到你竟是抹除了每個人的記憶,抹殺了千年來的歷史?那我呢?我追逐千年,明明還在這裏,歷經十世轉世,我……”她抱着頭,神色迷亂。“我是我瘋了嗎?是我瘋了嗎?!”

“搖光!”

三人急忙想撐住她,她卻像發狂般推開身邊的人,烏亮大眼滿布瘋狂,直到聽見後頭一道熟悉的聲音。

“王妃,王死了嗎?”

她猛地回頭,是個标致冶豔的美人,火紅眼瞳銳利如刀。“……朱妲?”

“當然是我,否則還會有誰?”壓着腰間的傷,她低聲抱怨,“王妃,你那一劍砍得我真痛。”

“……你,不太一樣。”玄搖光眼中含淚,面露疑惑。

“當然不一樣,王的氣息消失,他鎖在我身上的封印自然也解開了。”動了動四肢,她發覺白蘿的元神還好好的在她體內。

“朱妲,還好……還有你!要不,我真會以為我瘋了……”她釋懷地笑着,淚如雨下的走到她面前,“朱妲,你教我,我要怎麽下無間?”

“……我也沒辦法下無間。”朱妲蹙眉,擔憂着藏在體內的白蘿元神,要是不趕緊送下無間,遲早也會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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