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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6-22 18:00:04 字數:4613
終于趕到的允晨跑得氣喘籲籲,見前方的阿宅停下來,不明所以揚聲問,“為什麽停下來?噴漆狂跑掉了?!”
一想到噴漆狂極可能跑掉,她便加快速度,操着手刀大喊:“你累了先休息,我來抓!”
見她不僅沒減速,還沒頭沒腦向前沖,翟睿笙了解她并不曉得前方有坑,連忙大喊:“停下來!這裏有坑!”
她的腦袋瓜頓了三秒,停下來?有坑?什麽坑?在思考的同時,步伐仍舊沒放緩的跡象。
翟睿笙瞪大雙眼,見她似乎還沒意會過來他在喊什麽,心下一急,探臂将她攔腰抱住。
“哦!”健臂猛地攔劫她的腰,腹部的空氣遭用力擠出,小臉不舒服糾結,下一秒才意識到若非阿宅抱住,她已摔進黑漆漆的坑裏,登時吓出一身冷汗。
允晨瞪着黑漆漆的坑,驚魂未定的說:“原來你說的坑,是這個坑。”
“對,就是它。”千鈞一發之際抱住她,他也吓出一身冷汗,雖說這個坑摔不死人,他還是不希望她受傷。
底下的噴漆狂聽見他們的對話,憤恨不平,抓起石頭往上丢,怒吼,“你為什麽沒摔下來?憑什麽你們全家過得幸福快樂,我和我媽就得吃苦?”
一顆又一顆石頭丢上來,翟睿笙抱着允晨往後退,留意到噴漆狂所說的話,心底打了個突。
差點被石頭打到的允晨氣炸了,“你竟然敢用石頭丢我們!我一定要報警把你抓起來。”
噴漆狂豁出去,挑釁大吼,“你去啊,反正你們姓姚的沒一個好東西,傷害我們也不是第一次,我才不怕你。”
氣壞了的允晨聽見他的怒吼,怔了下,不再氣沖鬥牛,“……你說我們傷害你們不是第一次,是什麽意思?”
天!不要又是她媽媽用刻薄的言詞或是傲慢的态度傷害人家,若又是她媽媽做了什麽,人家噴她的牆,她還真是無法理直氣壯責怪人家。
“……”噴漆狂陷入沉默,不肯回答。
“你是誰?”梅林太黑,皴擰眉的翟睿笙無法清楚看見噴漆狂的模樣。
本來還覺得很倒楣的噴漆狂,這時忽然發現其實也沒那麽倒楣,深夜讓阿宅哥他們看不清他的臉,爽!他微笑不肯回答。
遲遲得不到答案,讓允晨很是心焦,忍不住發難,“你既不說我們姚家人是如何對不起你,也不說自己是誰,是怎樣?”
翟睿笙松開對她的擁抱,若有所思望着黑暗中的噴漆狂,“所以你是只敢在暗地裏做壞事,卻沒種承認的孬種?”
“我才不是孬種,真正的孬種是姚大炮!”被指孬種,令噴漆狂好不服氣,被激出聲。
翟睿笙和允晨互看一眼,所以引發噴漆狂不滿的是她爸爸。允晨的心一沉,不曉得是不是她爸炫富,傷害人家的自尊?
“我爸怎麽了?”她郁悶的嘆了口氣,總要知道爸爸做了什麽,才能好好道歉。
噴漆狂重重哼了聲,低下頭,瞪着又熱又痛的右腳,委屈的淚不受控制落下,他得拚命忍住,才有辦法不發出半點聲音。
深夜的梅林除了蟲鳴聲外,其實滿安靜,他們可以聽見噴漆狂極力掩飾吸鼻子的聲音。
她和阿宅再次互相交換一記眼神,心下對于噴漆狂竟然哭了,感到很驚訝。
“他似乎很年輕,可惜我沒帶手電筒,不然就可以看清長相,不過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只是一時間想不起是誰。”翟睿笙極力在腦海中搜尋村裏所有年輕的村民。
她沮喪嘟嘴,“年輕人對我爸不滿?會不會是我們聽錯了?就年齡而言,我哥比較容易跟年輕人有紛争。”
“我聽得很清楚,他是說你爸沒錯。”
她想破頭,也難以想像她爸跟年輕人炫富,她爸能從中得到怎樣的樂趣?
“你好像忘了,你跌進爬不出的黑坑,現在不說,等天一亮,我也可以看清楚你的長相。”翟睿笙雙手環胸,要噴漆狂好好想想,是要耗上一夜,還是盡快坦白。
噴漆狂沒想到這一點,一心只想着只要他不說,阿宅哥他們就拿他莫可奈何,可想到不論是現在說,還是等天亮,阿宅哥終究會知道他是誰,心就害怕的沉甸甸,他該怎麽辦?
“你摔下去受傷了吧?早點告訴我,我早點救你上來,送你到醫院,拖下去對你并沒有好處。”他勸噴漆狂想清楚。
“對呀,不管是早說晚說都要說,你不如趁現在說吧。”允晨幫腔。
“你們姓姚的沒一個是好人,我不要聽你說!”噴漆狂非常敵視她,挫敗大吼,明知丢不到,他還是抓起石頭往上丢,恨不得将她尺得頭破血流,讓她知道他有多讨厭她。
一顆又一顆石頭往上丢,允晨連忙閃避,退到石頭能攻擊到的距離之外。和她一同退開的翟睿笙對她使了個眼色,刻意揚聲說:“允晨,我看這小子死也不肯說,不如你回去拿手電筒,讓我看看他是誰。”
“好。”允晨意會揚聲,故意在旁邊繞圈圈,制造她已離開現場的假象。
過了三分鐘後,翟睿笙對她比了個手勢,要她待在原地不動,他則悠哉靠近坑洞邊。
噴漆狂聽見有人靠近,又抓起石頭警戒,但見上方唯有阿宅哥的身影,并未見到姚允晨,心想她回去拿手電筒了,他渾身無力,丢下手中的石頭,不再攻擊。
翟睿笙既不逼噴漆狂開口,也不與之對話,愉悅吹起口哨。
待在坑裏的噴漆狂見阿宅哥不再理會他,心裏對姚家人的怨恨更加深,右手握拳,重重捶地,咬牙道:“我讨厭他!”
等到噴漆狂自投羅網的翟睿笙無聲的笑了,假裝弄錯噴漆狂的意思,“你在跟我說話?你不厭其煩的在允晨家圍牆上噴漆,讨厭她根本不是新聞好嗎?”
允晨聽噴漆狂肯開口跟阿宅說話,對他豎起大拇指,他的方法果然好!
“我不是說姚允晨,是姚大炮,我恨死他了!你到底有沒有專心聽我說?”噴漆狂憤恨強調,埋怨阿宅哥不夠專心。
“哦,你要說不說,語焉不詳,很難讓我專心啊。”翟睿笙雙手一攤,語氣好無辜。
站在不遠處的允晨拚命的朝阿宅揮手,深怕他會激怒噴漆狂,結果得到的又将是沉默。
翟睿笙假裝沒看見她的暗示,輕松惬意席地而坐。
“……”噴漆狂沉默五秒,“我現在就要說了,你要專心聽。”
翟睿笙舉雙手,狀似無奈妥協,“好吧,既然你想說,那我就聽。”
本想盡量不出聲走向阿宅,阻止他激怒噴漆狂的允晨聽到這,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不敢亂動,唯恐發出丁點聲響,會被噴漆狂發現她并未離開。
噴漆狂用力吞咽口水,緊張到心髒就要跳出胸口,思索該如何開口。
翟睿笙并沒有催促,耐心等候。
“我……不是……不是真的想用石頭丢你,我……我有放輕力道。”噴漆狂說得結結巴巴,希望阿宅哥不要誤會。
“你确定?我的頭差點被你打爆了。”他故意增加噴漆狂的罪惡感。
聞言,噴漆狂心裏覺得好歉疚,流下眼淚,哽咽着聲,“阿、阿宅哥,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你幫她,為、為什麽做壞事的人可以不用受到懲罰?”
這回翟睿笙不再裝傻,以低沉帶着安撫的嗓音說:“你指的是姚大炮?”
允晨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不曉得爸爸究竟對噴漆狂做了什麽,以至于噴漆狂如此恨,又如此傷心,她內心有很不好的預感,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噴漆狂恨恨抹去眼底湧上更多的淚珠,“對。”
“他做了什麽?”噴漆狂一再提起姚大炮,一再強調姚大炮做了錯事,翟睿笙想了許多,只待噴漆狂親口說出來。
噴漆狂撕心扯肺,用盡全力大吼:“他毀了我媽!”
翟睿笙和允晨的心同時一震,陷入沉默,不再說話。
仿佛是打開潘朵拉的盒子,噴漆狂一古腦大聲宣洩,“他騙我媽說,跟他老婆感情不好,會離婚,再跟我媽結婚,要我媽耐心等他,結果全都是謊話!他根本是在玩弄我媽的感情,搬離村子後,就再也沒打電話關心過我媽,每天花天酒地,交一個又一個女朋友,就算離婚也沒回頭找我們,他知道有我……明明知道我媽沒結婚帶着我很辛苦,可是……可是他不在乎,不關心……”
噴漆狂愈說愈傷心,哭得唏哩嘩啦,不停用手抹去泛濫的淚水。
雖然已有預感,可事實真相仍讓允晨受到不小沖擊,她竟然不曉得在梅香村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媽媽曉得這件事嗎?
心情沉重的翟睿笙沒有回頭看允晨,灼灼目光看着正傷心哭泣,訴說不公的孩子,他沒想到姚大炮竟留了私生子在村裏,也從未聽人提過這個秘密,恐怕村裏沒人知道,否則消息早就傳遍了。
“他沒有責任感!如果他一開始就不要我,為何要讓我媽懷孕?既然知道有我,為何又不肯像個男人負責任?他不管、不理,讓我成為私生子,和我媽過着被人嘲笑的生活,他則快活逍遙,為什麽我和我媽要因為他受苦?!”
允晨眼眶含淚,為爸爸所犯下難以饒恕的錯。
悲從中來的噴漆狂放聲大哭,“他完全忘了我跟我媽!現在竟然開心娶了年輕的老婆,要有別的孩子,還打電話跟村裏人炫耀,不顧我們的感受,我跟我媽算什麽?!”
姚大炮喜孜孜的宣布戳痛他滿身傷口,也讓他更加清楚确認,姚大炮真的不要他跟媽媽,他們被徹底遺棄了!他好氣,好恨,正巧姚允晨搬回村裏,便将所有不滿發洩在她身上。
允晨淚流滿面,再也無法責怪噴漆狂的行為,大人因欲望所犯下的錯,為何要無辜的孩子承受苦果?
由噴漆狂不滿發洩的言詞,翟睿笙已知對方身分,村裏有這麽個孩子,安靜,腼眺,內向,每天上學前都會幫開早餐店的媽媽開門做生意,十四年前,他的媽媽未婚挺着大肚子,堅持不肯透露孩子父親的身分,被認為她丢人現眼的父母、兄弟趕出家門,引起村民一陣騷動,直到近幾年,村民們才不再讨論這樁醜聞,身為單親,沒有親人援助的孩子過得有多辛苦,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心疼的翟睿笙語重心長道:“阿正,你媽若知道你就是噴允晨家圍牆的兇手,一定很傷心,你想要讓她覺得,因為是單親,缺乏父愛,以至于她教育失敗嗎?!”身分被道破的阿正一聽,哭得更加傷心,他這輩子最不想做的就是讓媽媽難過。“我……我只是想替我媽和自己出口氣……老天爺真的很不公平,為什麽我和我媽在受苦,他們一家就過得那麽幸福快樂,嗚……”
允晨默默流淚,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收拾爸爸所捅下的樓子。“他們一家和樂融融住在漂亮的別墅,我跟我媽卻得窩在租來的老舊房子裏,阿宅哥,你知道嗎?當我偷溜進去,看見好大的客廳,漂亮的廚房,跟舒服的卧室,心裏想的是,既然他們不住,為何不讓我跟我媽住?我好不甘心,我好生氣,每次溜進去都想大肆破壞,偏偏下不了手,我孬得只能整晚坐在客廳,抽着煙,喝着啤酒,看着容不下我跟我媽的家……”受傷的情感如同利針,每天不斷提醒阿正他所不能擁有的溫暖。
她的心持續為阿正痛着,擰着。
翟睿笙靜靜聽阿正訴說內心的苦痛,由他盡情發洩內心的不滿。
充滿悔意的阿正哭得不能自己,不停打嗝哽咽,不論他怎麽擦,眼淚都止不住。“阿宅哥,我知道我做錯了,求求你不要告訴我媽,求求你……我不要我媽再被其他人指指點點。”
冷冷淡淡的月,照射在各自難受的三人身上,無限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