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訓練日（一）

1996年的年底, 打開電視, 看任何一個頻道，都躲不過一個廣告：龍牌電腦。

沒有了電腦你就被時代抛棄了, 孩子不會電腦孩子就沒有未來了, 公司沒有電腦你就破産了，家裏沒有電腦過年不好意思招待親友了, 一九九七年送自己最好的禮物就是龍牌電腦。

當然了，最不能缺少的就是宣揚龍牌電腦是國貨品牌, 支持龍牌電腦就是支持國貨。

龍牌電腦是如此之火, 以至于在播報股災的新聞聯播之前, 都要看十秒鐘的龍牌電腦廣告。

龍泉喝了薛琳遞給他的可樂，仰躺在中式沙發上看着電視, 他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父母因為他賣掉股份辭掉CEO的事非常生氣。

在他們看來不管怎麽樣, 留在龍牌電腦, 未來也算是有所保障。

“你的手機呢？”

“關機了。”龍泉坐了起來, “我爸媽又打電話來問我錢的事。”十個人集資一百萬，九個人各拿九萬, 剩下的十九萬由龍泉出資，沈樾沒有還價就直接溢價五十倍收購了龍泉手裏的股份, 做為家長, 他們不放心這麽多的錢放在龍泉一個孩子手裏。

就算這個孩子創始了目前炙手可熱的龍牌電腦, 在他們眼裏還是個孩子。不是個孩子的話怎麽直接拿錢就把公司賣掉了呢？

“你的同學都很後悔吧？”

“他們？”龍泉撇了撇嘴, “後悔也不關我的事, 以他們的眼光，以後也就是出國留學混個文憑在矽谷替人打工或者幹脆留在國內替人打工的命，他們真以為九十萬能花一輩子？”

薛琳沒說話，在這個時代的人眼裏，九十萬确實能花一輩子，要是全買成帝京的房子，沒準兒真能花一輩子，杯具的是這些人未必有這樣的眼光，薛琳聽說其中有一個人換了錢直接去了深圳想要在股市上大賺一筆，現在已經一文不名債臺高築了。

這不是薛琳特意打聽的，随着龍牌電腦的出名，十人大學生創業小組的故事被編成各種雞湯傳頌，當然了，這十個人最後為和利益各奔東西也值得人深思。

還有人寫出好幾篇小論文論證為什麽比爾蓋茨的團隊始終團結一致，中國人的團隊卻內鬥不斷？最後歸結為中國人的劣根性上呢。

很不幸，在這個時代這種言論很有煽動性，相信這些的人大有人在。

比如薛琳的鄰居賈先生一家，他們全家移民，将房子挂牌出售，在他們找中介之前，薛琳找到了他們家，給了他們非常好的價格以及沒辦法拒絕的條件，薛琳會用美元直接從海外分公司的帳戶直接支付給他們，少了手續費和各種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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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沒什麽事的話，跟我一起去隔壁看一下房子。”薛琳拍了拍他的腦袋，龍泉這樣的年輕人啊，得經歷挫折才能更好地成長。

薛琳家和賈家相隔的栅欄被拆開了一個小門，門鎖在薛琳一邊，工人會先拆除那邊的裝修，然後按照薛琳的設計圖重新裝修。

龍泉不理解薛琳為什麽拆掉在他看來非常豪華的裝修重新裝修別墅，最後只能歸結于有錢人的怪癖他永遠不懂。

他們剛剛邁過那道門，一道黃色的影子就撲了過來，薛琳彎下腰抱着金毛獵犬的頭使勁兒的揉搓，這條叫哈利的狗是隔壁“附贈”的。

發現托運狗很貴，入關之後還要檢疫什麽的之後，賈家人放棄了哈利這個“重要的家庭成員”。薛琳接收了下來。

本來薛琳想在裝修期間讓哈利搬到自己那邊住，可哈利死守着狗窩，就算是跟薛琳去了那一邊，玩夠了還是會回到狗窩那裏看着舊家。薛琳知道，哈利是在等着賈家人回來。

薛琳只好讓高姐每天按時喂它，遛狗，自己有時間也會照顧哈利，叮囑這條狗是她的，讓工人不要傷害到它。

在那些農民工眼裏，哈利就是一鍋肉，薛琳得強調再強調，才讓他們不敢打哈利的主意。

薛琳帶着龍泉進入別墅，別墅已經跟龍泉第一次來看的時候完全不同了，薛琳把家俱、裝飾、畫、鐘表之類能移動的東西全部拿了下來，賣給了二手商店，家電存到了自家的車庫裏，房屋裝修完了之後，會挑能用的留下使用。

工人已經把硬裝什麽的拆掉了，薛琳特意叮囑所有的水暖管線、電氣管線一律拆除。

“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全部拆掉重裝了嗎？”薛琳指着工人拽出來的管線說道。

拆掉了那些華麗的裝飾，房子露出了本來的面目，不得不說承包商工程做得還可以，但是電氣管線承包商就是另一回事了，所有的線用的全都是最便宜的普通線，三五年之內沒有問題，時間久了很有可能出故障，再有就是房子的板材，明面是全實木，看不見的地方很多是複合木。

“賈家當時保留了附贈的裝修，只是改了顏色，我則是一開始就把附贈的裝修給拆了，所以知道內裏的問題，這別墅的格局還算可以，裝修工程做得有點糙。”

龍泉點頭，房屋裝修跟電腦一樣，甚至水更深，至少電腦配件主要的配件供應商和産品型號都是公開的，房屋裝修則是品質無數材質無數，讓人眼光缭亂。

電腦配件只需要把正品行貨換成水貨，成本就能縮減一半，要是心更黑些換上二手配件，利潤空間更大。

普通人看起來外表都是一樣的，甚至頭一兩年使用的感覺都是一樣的，時間久了才會有明顯區別，那個時候普通人只會以為是自己使用不當用壞了。

裝修更是如此，要不是薛琳把那些華麗的裝飾全拆了，誰能看出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呢。

“你從中看出了什麽？”

“以後如果我買房子，一定會自己重新裝修，如果我做房地産，會直接把毛坯賣給買家。”

薛琳點了點頭，“這就是其中的門道了。”一個人适不适合做生意，有的時候就看腦子轉不轉，龍泉的腦子轉得很快，他缺乏的是實際經驗，“好了，我最近會比較忙，裝修這一邊交給你了，你要嚴把質量關，讓他們一定要按圖紙施工，保質保量完成工程，最要緊的。”薛琳拿出圖紙指出幾個點，“這幾個地方讓他們留空白。”她拍了拍龍泉的肩膀。

“為什麽？”

“永遠不要讓裝修工人知道你全部的裝修內容，他會比你更熟悉你的家。”薛琳小聲說道。

薛琳說忙，是真的忙，九七年上半年莫妮卡要辦十三城巡回演唱會，雖然大部分的工作被她交給丁昱處理，進口設備什麽的交給了JJ，但是許多事最後還是需要她來拍板。

說到底國內的相關人才稀缺，他們三個人忙得腳不沾地，公司的工作人員還是像無頭蒼蠅不知自己該幹什麽，薛琳只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一件事一件事的布置。

這樣的忙碌倒顯示出了公司裏幾個能力比較強又敬業肯學習的年輕人，薛琳不拘一格火線提撥，很快場地、嘉賓、安保、當地演出機構等等問題，全部落實，薛琳确保莫妮卡除了唱歌之外不需要擔心任何事情。

當然了，所有事薛琳都可以包辦代替，有一件事不可以……造型！

薛琳将造型委托給了意大利團隊，不是國內團隊的水平不行，而莫妮卡整體的長相偏西方一些，國內的造型師對她來說不是百分百适合，而這次的巡回演唱會，需要百之一千的成功。

鄭蘭親自替薛琳倒了杯果汁，“姐姐，你是神仙嗎？”

“什麽？”

“股票的事。”

“哦。”薛琳挑了挑眉，“你忘記了我說過的話嗎？當菜場大媽都進場炒股的時候，代表你應該收手了。”豈止是菜場大媽啊，九六年簡直是全民炒股。

“唉，不知道像今年這麽好的事情，以後會不會有了。”只是短短一個月的工夫，手上的錢就漲了N倍，鄭蘭現在想想都興奮異常。

“會有的。”薛琳說道，“沒有香餌，怎麽引人來跳樓啊。股市？除非以後我手上的公司上市，否則你最好還是少碰，那玩意兒跟毒品差不多。真上瘾了十有八九是死。”或者是被虐成狗。

鄭蘭笑了起來，“哈哈，聽你說的還挺有趣的。對了，我聽說你身邊現在跟着一個年輕的男孩子，怎麽，開始養小狼狗了？”

“龍泉。”

“誰？”

“跟在我身邊的人是龍泉，他現在不想上學，也不想回家，對人性和自己的能力都失去信心了，我準備把他帶在身邊一段時間。”

“原來是他啊。”鄭蘭對龍泉的事也聽說了不少，“挺聰明的小孩，将來前途無量。”

“是啊。”才不過是九七年，一輩子太長了，所謂的財富競争從來都是長跑，笑到最後的人才笑得最好。系統再怎麽機關算盡，又怎能完全算出人心呢？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人組成的，只需要人的一個小小的舉動，就有可能将事情帶往完全不同的方向。

“前方十米櫥窗外未來服裝設計大師。”薛琳看向系統提示方向然後笑了，一個小男孩趴在櫥窗前看着模特穿的衣服，他的媽媽微笑着把他拉離櫥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