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瘋魔（一）

貸款五百萬的時候, 簽字的手是抖的，貸款五千萬的時候已經習以為常，貸款一個億的時候是雲淡風清。

西裝，可以只是普通的牌子，畢竟無人認得, 手包一定要是LV的，腰帶一定要是愛瑪仕的，手表一定要是勞力士的, 車子一定要是奔馳, 連司機都要西裝筆挺，見到銀行行長兩人已經是老朋友了，談笑風聲，彼此告別，暗自約定了晚上吃飯、洗澡、唱歌一條龍。

大家是兄弟是朋友，最要緊的是利益共同體。

仰面躺在車上, 幾乎已經忘了今夕何夕，車載音響裏面播放着你好, 九八。

“薛老板最近發展得可真好。兩個歌手都上春晚了。”

“嗯。”張少彬沒有讓司機轉臺, 也沒有搭腔。

“晚上又得喝不少, 要不要回家換件衣裳吃點東西墊墊胃。”

“不用回家了, 回去我媽又要唠叨，随便找個幹淨的地方讓我歇一會兒。”

司機熟門熟路地将他拉到了一間飯館, 飯館不大, 主打懷舊風, 門口挂着成串的辣椒、苞米，繡花布門簾子，一進門戴着狗皮帽子的傻小子喊一聲，“翠花！咱家來客（qie）了。”

“唉！來啦！”迎面帶着大紅花頭巾的大姐走了過來，瞧見張少彬樂了，“哎喲，張老板您來了。”

“裏面小間還有地方嗎？炕燒了嗎？”司機問道。

“有地方，炕燒一個小時了。”

“整點酸菜湯，蒸鍋小花卷，要發面的，別拿泡打粉整得玩意兒糊弄人。剩下的你瞅啥好來點啥。”司機揮了揮手。

“要酒不？”

“不喝酒。就歇歇腿兒喝口熱呼的。”

“行，我馬上讓他們做。”

張少彬已經自顧自的往裏間去了，裏間屋搭了火炕，鋪了炕席，還有炕琴，舊木櫃等等，看起來頗有東北農村的風情。

他把大衣脫了，脫鞋上炕，司機機靈地拿出随身帶着的枕頭放好，張少彬枕着枕頭閉上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人都在追求什麽呢？豪宅？錢？豪車？美女？這些旁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他唾手可得——

閉眼想想，卻毫無趣味。

不一會兒，門簾子被人掀開了，他以為是來上菜的服務員，打了個呵欠睜開眼瞅了一眼，立刻坐了起來，“你怎麽來了？”他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遇見沈樾，他不是應該在帝京嗎？

沈樾瞧着張少彬，忽然露出了笑容……

薛琳抱着菊花枸杞茶高高地坐在舞臺上邊，已經正式定名為荒漠客棧的電視劇立項成功，號稱一集投資百萬，共拍攝三十集，由王慶林導演的親傳弟子窦得魁掌鏡，王慶林導演擔任監制，半個帝影廠的班底做為制作班底，如此大制作半個華夏的娛樂圈都被轟動了。

雖然要在內蒙半沙漠地區拍攝，大部分戲是外景，拍攝前要集中進行兩個月的馬術、古代禮儀訓練，還是吸引了無數擁有明星夢的俊男美女前來試戲。

本劇的男主确定由雖然現年二十八歲，卻有十年戲齡，曾經獲得過國際大獎的打星趙武來扮演，女主确定由新人來演，可偏偏女主是風騷老板娘的設定，新人裏未必有幾個人有這種風情。

窦導演幹脆把知名不知名的經紀公司年齡差不多的女演員全給找來了，租了個小劇院，一個一個的看，薛琳閑來無事，坐在劇院頂端最末一排看熱鬧。

窦導演見她來了，趕緊起身請她到下面去。

“我在這兒挺好的，別理我，當我不存在，我就是沒見過選角，閑着沒事兒看熱鬧。”薛琳現在有些佛了，産業園區新工廠在建設中，原始班底發展得有條不紊，高速公路關鍵節點的物流園也在建設中，反正她不缺錢，更不缺貸款的門路，想來想去的，還就是影視行業是塊沒開墾過的“處女地”。

雖然是要試古裝戲，初審還是穿現代裝，今天來的女演員年齡從二十歲到三十歲，上來先介紹自己的姓名、所屬公司、經紀人、特長，實際上這就是在試戲了，首先看形象、氣質、談吐，風情這東西演是演不出來的，女老板雖然年輕，卻是一個背景複雜非常有故事的人，性格剛烈敢愛敢恨，要不是考慮收視號召力，薛琳個人更傾向男主用新人，女主用成熟的女演員。

可惜整個故事是大男主劇，武俠電視劇的主要受衆也是男人，必須考慮市場，男主用成名的演員也是現實的考慮。

薛琳在上面看了一會兒，演藝圈的美女真是多，就算是上鏡時被認為“普通”的女演員，在現實中也是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女，更不用說來試鏡的很多只是眼熟，叫不出名字來，卻一樣驚豔。

表演一段舞蹈或是武術，看一下形體，再說一段電視劇的臺詞，每個人只有十分鐘的表現時間，一個接着一個，依着薛琳看，哪個都夠格了，可導演還是面無表情，甚至覺得有些倦怠。

最後圈定了幾個人選，導演拿着照片和資料給薛琳看，女演員會武術的還是少，多數都是有舞蹈背景，十年以上舞蹈基礎。

“只找出這些。”看得出來，窦導演有些意難平。

“已經成名的女演員呢？”

窦導演搖頭，“那些人我都熟悉，不行。”

兩人正說着，忽然一個個子不高，穿着白上衣黑褲子的女演員走了進來，“導演，方才我表演得不太到位。我想要再重演一遍！”她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說話的聲音響亮，薛琳眼前忽然一亮。這姑娘倒不是像女主，而是像女配，男主的師妹，俠女青雲。

窦導演點了點頭，“你再演一遍吧。”

薛琳把劇本翻到青雲的部分指給窦導演，窦導演點了點頭，“你說這一段臺詞。”

女演員接過臺詞，看了一會兒。

“記住了嗎？”副導演問她。

“記住了。”

“開始。”

“這世上有些東西比錢要緊，比命要緊。”

“我覺得這世上沒什麽比錢和命更重要的了。”薛琳接着說下一段臺詞，幫她搭戲。

女演員只冷冷地看着薛琳，并沒有說下面的臺詞，眼神卻勝過千言萬語。

“卡！”窦導演喊了卡，“再說一次你的名字和聯絡方式。”

“我叫白思思，是自由職業者，我現在是我自己的經紀人。”白思思拿出一張名片遞給窦導演。

白思思？薛琳眯了眯眼睛，原來她年輕的時候長這樣？這姑娘後來紅了，紅了之後很快因為整容後遺症沉寂了，她以為白思思原來的底子有多差呢，才會割雙眼皮、隆鼻、削臉、隆胸，能動刀的地方全動刀了，出道時候的長相跟現在判若兩人，真是整得親媽都不認識，沒想到底子原來挺好的，很漂亮的小方臉美女。

這種臉型很抗老，很英氣，一雙眼睛漂亮極了，這樣的底子整容？她有多想不開啊。

白思思看向薛琳，“您是薛總吧？”

“你認識我？”

“我看過您參加的節目，助學的那個，沒想到您還會演戲。”

“我就是搭了句詞，識字的都能讀。”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姑娘很懂得誰是需要拍馬屁的那一個，拍得恰到好處，就算明知道她完全是閉眼吹，還是讓薛琳舒爽極了。“你方才說你沒簽公司？考慮一下我們公司如何？”

“天啊，真的嗎？薛氏要我？太好了！那怕是掃地都是極好的啊！”白思思雀躍道。

演藝圈，真沒傻子，聞弦音知雅意，不就是簽給薛氏嗎？方才她讀的臺詞是女二號的，過去她一直是女三號甚至女五號，能演女二號簡直是飛躍了，更不用說女二號在書裏是完全的俠女形象，非常讨喜。

旁人喜歡傻白甜，薛琳偏偏喜歡聰明人，這種人好打交道，省心。

選角工作進展還算順利，整個劇組九成的演員已經到位，合同都簽完了，唯有女主難産到了一定程度。

薛琳問系統怎麽辦，系統說我不是專業的娛樂圈系統，沒辦法，我只能告訴你未來誰成名了。

成名這事兒，天時地利人和樣樣都得占，比如白思思，她上一世二十三歲的時候就沒有這麽好的機會，參演荒漠客棧這樣的大制作，雷達裏肯定不會有她的姓名，可誰又能說她不是個好演員呢？

不過這事兒薛琳也就是煩惱了一會兒，她要管得事兒多着呢，她将工廠建在直隸工業園的事兒不知道怎麽傳出去了，家鄉那邊不知是誰将她的私人電話交了出去，電話源源不斷地打過來，讓她回鄉建廠，承諾各種優惠條件，土地白送，稅費免五年。

駐帝京辦連續不斷地到公司找她，要約她見面，明天招商局的人就要來了。

說真的，薛琳太了解家鄉那幫人了，回鄉辦廠？十年內不要想，她不敢。

但又不能完全不出力，建一所學校顯然是不夠的，她讓秘書找來希望工程的資料，打算援建一百所小學，資助一千名女童入學。

正撓頭呢，手機響了，號碼是爸爸的，“喂，老爸。”

“您好，我是市長，我現在就在您父親薛校長身邊啊，我告訴您一個好消息，薛校長被選為市政協委員……”

這算不算是綁架？這幫人都瘋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