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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1:02:58 字數:18940
今天不用上班。
假日對宋雅绮而言,不是愉快的休息日;空暇太多,她有不知如何安排自己的痛苦,
甚至連起床的勁兒都沒。她靜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直到兩眼酸痛才起身。該做什麽?
買菜吧!于是她到廚房提着籃子,心想:珍婷看起來太瘦了,買只雞回去給她補一補。
就在經過客廳時,她瞥了眼桌上留有張條子,一定是秦珍婷留的,她拿起一看——
姊:
別出門。會有客人上門,我出去了——想也知道,絕非圖書館之類的地方。哈!別
等我吃飯。辭留
有客人?宋雅绮思索地放下字條,從母親過世後,加上現在的珍婷,這間屋裏便不
曾有第四個人走動。誰會來此?王絲薇?盈姿?她立即否定地搖頭,不會是她們,那會
是誰?她放下籃子,坐在椅子上,誰會來?什麽時候來……不行!不能再胡亂猜測!她
站了起來找事情做,将不大的屋子打掃了遍、洗好了衣服……再瞧瞧手腕上的表已走至
十二點了,仍未見秦珍婷所說的客人來。一定是珍婷開的玩笑!于是她決定照原計劃上
市場買菜。
宋雅绮再次拿起菜籃,打開門,身體卻突地與一個健壯的胸膛撞上,她輕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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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清對方時,整個人仿如觸電般的震動着……他就這麽鮮明地站在自己的眼底,可以
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氣息,她不敢眨動眼,一定是思念太切所産生的幻象!
她伸手向前,觸摸着那張令她魂牽夢索的臉,她以為不會有形體;沒想到觸手間,
卻是個溫熱的實體,他真的站在那兒!不是幻想?天啊!紅暈布滿她的歡顏,她竟在他
的面前出醜,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他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窘狀,定定地看着她,好似想将過去未見她的那些空缺,一
股腦兒地全補足……財間似乎停止了推進,他們就這麽呆立在門前,貪婪地看着彼此。
而後一聲尖叫聲——
「那不是王豪偉嗎?我最喜歡看他播報新聞了。」聲音将他們拉回現今的時空。
他們尚來不及作反應,高八度的聲音,再次興奮地發出。
「王豪偉,我是你的忠實觀衆耶!我每天一定會準時地守在電視機前,看你播報新
聞……」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
他忙推着她進入屬內地關上門。隔着道門,依然能聽到那人疑惑的聲音……
「沒聽過王豪偉有李生兄弟啊?天底下真有這麽相像的人嗎?」
他們相視一笑後猛感尴尬地煞住笑意,宋雅绮雙手互絞,有些不知所措。
「晦!」他先開口。「好久不見。」
「是啊!」她吶吶地應聲。「好久不見。」
然後,沒有了聲音,兩人全不知該說些什麽地頓住,在靜默了好一會兒後,兩人一
起開口——
「你……」
又一起困窘地停住,在不自在的幾分鐘後,她低下頭。
「你先說。」
「珍婷告訴我你住在這兒。」他聲音低低的。
他就是秦珍婷所說的客人。她急于舒緩下自己激蕩的情緒,指着椅子:「請坐,我
去倒杯茶。」
「不忙。」他沒有坐下。「我不渴。」
宋雅绮快步走進廚房,身體有些端地靠着水槽。他的出現太教人意外了,她需時間
來調适他突然出現的震動。他來幹什麽?就因珍婷要他來?還是另有目的?
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他與盈姿的婚禮上,那是她有生以來,最難捱的一天。她不能
躲,酸楚地看着一對壁人、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而她眼中濕潤,嘴角卻得帶笑地回應
賓客的贊美之辭。那天好冷、也好長,長得她以為會熬不過去地出醜——
開水煮沸的呼呼聲,提醒她進來的目的,她打開櫃子,找出茶葉沖泡;在端出去前,
她手撫在胸前,調順了下呼吸後,才走入客廳。這是父親遺留下來的屋子,已十分老舊,
在母親嫁給秦裕龍後,即一直空留着,直至她得知他與盈姿成定局後,重新整理過地搬
出秦宅、住了進來。地上沒鋪磁磚,也沒地毯,是灰暗的水泥;牆上她雖油漆過,但總
是粗糙,他會嫌棄它太簡陋嗎?
但他似乎沒留意到屋況,雙手負在背後地看着牆上的油畫。糟了!她暗叫了聲,手
中的茶盤差點掉落,從未想過他會有進入這屋子的一天,已經來不及将牆上的畫取下,
不由得手捧着茶盤失神地呆立着。
「畫得很好。」他微笑。「我一直認為你有這方面的天分。」
「呃……呃……」紅暈擴散至脖子、耳根,半天說不出句話。
他走過去,将她手中的茶盤放在桌上,深深地凝望着她,仿佛牆上那幅巨大油畫裏
的那對男女,走出了畫框;畫裏的男人是他、女人是她,她将心中對他的思慕與渴念,
藉由畫布宣洩而出。
「你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他眼光留戀地駐留在她身上。
宋雅绮忍不住摸了摸睑,變醜了?她已好久無心打扮自己,他似乎讀出她的疑問。
「你已經成為一個成熟的女人。」他微笑。「除去了以前的青澀。」
果真如此的話,現在他會愛她嗎……哦!她無聲地呻吟了聲,她想到什麽地方去了?
他是姊夫……姊夫……宋雅绮腦中轟轟作響,她還有企盼的空間嗎?
「姊夫。」聲音是那麽苦澀。
她的話将他們的距離拉開,他的笑容隐沒。
「很久沒見你了。」他态度變得有所保留。「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沒有他的日子,如何能好得起來?她轉開凄恻的臉。
「日子嘛!總是這麽過的,無所謂好不好。」
「怪我嗎?」
怪他?當然!能不怪?能不怨嗎?
「我不怪你選擇盈姿,無可否認地她比我強。」她幽幽地說。「但我不希望是經由
別人的口中得知,你讓我毫無防備地成了被嘲笑的對象。」
他靜默地站着。
「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解釋嗎?」她控訴他說。
他的确欠她一個解釋。
好半晌,王豪偉緩緩地說:‘哦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但不是現在。」
算了,不用說他也明白,她寧願把這個疑問放在心底,也不願經由他告知她不如盈
姿的事實,加劇她尚未撫平的傷痛。
「請喝茶。」她以倒茶的動作,遮掩她不能自制而流露出的哀痛。
他沒喝,視線停在油畫上。
「什麽時候畫的?」
她眼睛漆黑幽深,什麽時候畫的——他結婚的那個晚上,他享受洞房之樂時,而她
孤獨地坐在凄冷的燈下,眨動着不停湧上的水霧,執拗地不願面對現實,一筆一筆地着
畫出她為自己編織的夢。
她搖頭。「不記得了。」
「能送我嗎?」他問。
「不能。」
這是她僅存有的記憶,不能連這一丁點也被取走。
「能再為我畫幅嗎?」他不放棄。
她仍是搖頭。「不能。」
再也畫不出那種充滿夢幻色彩的意境,她的夢已被現實戳破,她知道他絕不可能屬
于她,再畫幅只不過讓事情變得更可笑。
「那麽……」他眼睛從畫移向她。我可以常來看它嗎?」
她悸動不已。他沒忘記她嗎……
「不能。」還是搖頭。
「為什麽?」他追問。
因為——她太了解自己,她知道她無法在他的熱力下仍能完好……
門外有敲門聲。
一定是秦珍婷忘了帶鑰匙。「我去開門。」
她走出去開門,放在門邊的手卻僵住,不是珍婷——盈姿。宋雅绮身體不禁錯愕地
杵在原地,秦盈姿是來找他的嗎?
秦盈姿瞪着她,沒有說話;她也沒開口,兩個女人就這麽站在門口,劍拔弩張地互
視着。她來做什麽?秦盈姿問自己。她來看宋雅绮的目的何在?是想來确定一下自己的
信心,告訴自己宋雅绮對她不足以構成威脅……但真的沒有殺傷力嗎!?她瞪視着眼前
已退去往昔怯弱,氣度似乎淩駕在自己之上的女人——她的繼妹。
不,矛頭只怕更利、更銳,王豪偉一意地想離去,是受宋雅绮的影響?她疑慮重重,
他們可有聯系?
「有什麽事?」宋雅绮打破沉寂。
「不請我進去嗎?」
若是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在此,會有何想法?宋雅绮身體沒動。
「我們好像沒那麽友好。」
「現在聯絡感情也不遲啊!」秦盈姿眼睛一眯:「何況你在秦家也白吃了好幾年的
米,也該有點感恩的心。」
宋雅绮不清楚她突然來到的目的何在。「謝謝你的提醒,我會記在心中的,記住奏
家對我的好處。」
「你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在外頭吃了幾年飯,便不記得以前別人給飯吃的恩情了。」
秦盈姿嬌聲嬌氣地說。「我老爸要是在地下有知,一定希望寧願養的是條狗;至少狗在
見到主人時,還會感激地汪汪叫幾聲。」
指她還不如條狗,宋雅绮沒有怒氣,她早已習慣秦盈姿的尖酸刻薄。
「既然我不是條狗,當然也不必要對你搖尾示好。」她淡淡地說。
「珍婷呢?是不是她也不知感激?」秦盈姿扳着臉。
「我倒要問問她,究竟跟哪一個姊姊?」
「她不在。」
她明顯地在逐客。
「那只好改天……」
秦盈姿只說了一半,雙目忽地大睜,眼球幾乎突出來地看着宋雅绮身後的來者;宋
雅绮回過頭看,王豪偉正站在她的身後,想是等久了,疑問他走出來看。
「好啊!你們黨背着我暗通款曲!」秦盈姿張牙舞爪地喊。「難怪不敢讓我進屋裏
去。」
「我們沒有……」
她想解釋,秦盈姿焉能聽得進去,恨聲地說。「一個勾引別人丈夫的母親,當然會
有個有樣學樣的不要臉女兒。」
「不要将我的母親扯進來。」她甚感不悅。「我們沒有你想像中的下流關系。」
秦盈姿紅了眼,她最害怕的事,真的成為事實。
「不要胡說!」王豪偉陰沉地開口。「今天是我第一次見雅绮,不要胡亂說話侮辱
她!」
秦盈姿怎肯相信。
「會有這麽巧的事,剛好被我撞見。」
「是事實。」他冷冷地說:「不要用你一肚子的肮髒想法去評量人。」
「是我想法肮髒?還是你們偷偷摸摸地見不得人?」秦盈姿叫罵。「想将我當傻瓜
啊!」
「沒有人将你當傻瓜,是你自己愛愚弄自己。」
「這就是你要離婚的理由,為了她!」秦盈姿狂怒地叫。「我絕不會讓你們稱心如
意的!」
王豪偉沒有理她,面對着深皺着柳眉的宋雅绮。
「真抱歉,沒想到給你帶來了困擾。」
然後,從她身旁,越過秦盈姿,走離開。
「你休想一走了之!」
秦盈姿對着他的身後大喊,他沒有停步,更沒有回頭。
「你們母女全是害人精投胎的!」秦盈姿将氣出在宋雅绮身上。
「把你的力氣留着,生氣會破壞你完美的臉蛋。」
話落,她将門關上,這是制止秦盈姿可能無休無止糾纏不清的最好方法。
「你別想躲!」秦盈姿用力地敲着門。「我不會放過你的。」
宋雅绮走入屋中,将怒罵聲抛在外面,她看着牆上那對深深地凝望着彼此的男女。
他要離婚?為什麽?她當然不會愚蠢地以為,他想離開盈姿的原因是為了她,還是有第
三個女人出現?
沒有食物了。
秦盈姿在吃完冰箱裏僅有的乳酪後,陰沉沉地躺在沙發上。
她已有一個星期末踏出門外一步,整日就像個幽靈般的在屋中打轉,這對喜愛熱鬧
的她來說,是件相當少有的事;實因她太憤怒了,從撞見丈夫與宋雅绮在一起的事後,
她食不下咽、無法人睡,腦中全想着他與宋雅绮在一起的濃情蜜意景象……排山倒海而
來的巨大醋意,使她無法做任何事。
不行!不能失守!絕不能敗給宋雅绮!不能讓她們母女,全輸給了宋雅绮母女,否
則,太難堪了。這一星期來,她不停地想着該怎麽挽留住丈夫的心,可是他對她厭煩的
态度,令她無從着手,非但不接她的電話,甚至連他寓所的門鎖也換了,擺明不讓她進
入他的地方;就連她放了封讓他以為她肯分手的暗示信,也沉寂無回音,這在以前是讓
他人殼求她的萬靈丹,但現在卻也無效了,難道他已死心,不想離婚?還是和宋雅绮搞
得火熱而無空暇?
他們在一起追逐媒成、開懷大笑的愉快模樣,不斷地在她的眼中跳竄,秦盈姿坐不
住地站起來,焦躁地在空中揮打。別想!她不會讓他們快活,一定得想辦法,她咬牙切
齒地,一定得想出個辦法來才行!
「鈴」
響起門鈴聲。
是王蒙偉,秦盈姿看了下自己,外表太糟了;她沖到鏡子前,匆匆梳理糾纏的頭發,
在蒼白的臉頰上刷上兩朵紅霞,脫下身上寬松的睡袍,換上能展露出她渾圓勻稱身材的
紅色緊身樣裝,确定還算美麗後,才走過去開門。
她臉上泛着得意的笑容,他畢竟還是屬于她的,宋雅绮擊不倒她的。
「豪偉……」
她的笑意卻在瞧見來人時嘎然止住,不是豪偉——她的丈夫,失望如潮水般的朝她
湧了來。
「你好。」
門外站了位陌生、長相十分俊美,芽着無袖T恤、短褲,露出黝黑結實、健康眼睛
的年輕人。
她滿睑的失望,不由地對着他發脾氣。「幹嘛亂按鈴!」全是他讓她升起希望,而
現在卻……
他沒有被她的惡劣态度吓到,臉上仍挂着微笑。
「我能向你介紹産品嗎?」
是推銷員,此時她哪有什麽心情理會他的見鬼産品。
「我不缺任何東西。」
說着,便要關上門,他身體敏捷地擋在門前,笑容可掬地。
「別這麽快否決,你還未聽聽産品的內容,也許會用得着也說不定,只是借用你幾
分鐘。」
「我連幾分鐘也沒。」她才沒空跟他耗。「把你的身體挪開。」
他沒有依從,用着一雙漂亮得有如女孩般的眼睛望着她。
「對鄰居應該友善,不是嗎?」
鄰居?
「你住附近?」秦盈姿狐疑地問。
他點頭。「我是B棟六樓的住戶。」
是鄰居她也無心打交道。
「你去找別人敦親睦鄰吧!」
「不要這麽不近情理。」他将一直放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一朵沾着水珠的玫瑰花,
遞到她面前。「送你,一束太俗氣了,一朵更能襯托你的美麗。」
她沒有興奮的表情,對她表示好感的男人多得是。自從結婚後,她便不彈此調了,
她已經擁有了她最想得到的男人,再也沒有什麽能激起她心動的,秦盈姿不耐煩地揮手。
「你去找情窦初開的女孩談情說愛吧!我不玩這種小孩的玩意兒。」
他不氣餒。
「我們是鄰居,至少得給我個自我介紹的機會。」
秦盈姿不願與他夾雜下去,她還得留住全副精神,想法子挽留住丈夫偏離的心。
「我已結婚了,你快走,別讓我丈夫瞧見,他的醋勁可是很大。」她吓他。「小心
讓你吃不完兜着走!」
誰知這招并不管用,他神情未變。
「你騙我,我觀察你有一陣子了,除了你之外,根本未住有男人。」
他的話令她羞怒不已,該死的王豪偉,讓她守活寡。
「你竟敢像小偷般窺視我的生活!」
「絕不是窺視。」他沒有不安的表情。「是對你投入較多的關注,君子好逑是很自
然的事。」
「我警告你!」她想沖沖地說。「以後不準再偷窺我!否則,我要報警了!」
他微側着頭,笑得很無邪。「你不能制止我對你有好感的心。」
她的耐性已磨盡。
「你這個……」等等!說不定她正可以利用他來引發丈夫的醋意,雖然這是最沒創
意的計略,但也許可以奏奇效,她正苦于無計可施,他的出現或許正是個好點子。她眼
睛在溜溜一轉後,怒容轉為喜,身體往旁一讓——「你進來吧!」
他笑容更加燦爛。「是的,仁慈的女王。」
她哼了聲。「別誤會,不要以為我對你有好感。」
他聳了下肩。「我知道。」
他跟随在她身後地走進屋子,沒有拘束地在椅子上坐下。
「我想請你幫個忙。」她直截了當地說。
「請說。」他順手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能為你服務是我的光榮。」
「我想請你當我的男朋友……」
她話未說完,他吹了聲口哨。
「這正是我最大的期望。」
「不要高興得太早。」她潑他冷水。「我只想讓你引起我丈夫的注意,不介入其它
的因素。」
「行。」他答應得很幹脆。「我願為你赴湯蹈火。」
好漂亮的房子!
秦珍婷每次經過這棟深廣、花木扶疏的洋房時,總會忍不住多駐留一下。這種占地
寬廣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市區裏,已相當少見;秦家的房子雖然不小,但與這間屋子
相比,便遜色多了,更別提她現在住的矮小、算得上古董級的破房子。
僅只一街之隔,這間房子與宋雅绮父親遺留下的屋子相較,簡直有如天壤之別!她
沒見過屋中的主人,可以想像不外乎是那種穿金戴銀的名流仕紳之流……她拍了下頭,
哎呀!上學快遲到了,還在這兒想東想西的;她已答應宋雅绮不再遲到早退,要認真學
習的。
秦珍婷加快了腳步地走了幾分鐘、又放慢,她對自己聳了下肩,她與書本有很大的
距離,就算她有心想學好;但書本上的那些東西,根本裝不進她的腦子中,早到晚到又
有什麽差別?
走着當兒,一輛豪華車子,從那棟漂亮洋房的車庫開了出來,司機朝走在路上的她
不耐煩地按喇叭。
哼!神氣什麽!她慢吞吞地讓開路,對着從旁駛過的車怒想:以後一定買輛更大、
更豪華的車将它比下去。車子卻在她想的同時,倒車回來,停在她的身邊,她驚詫極了,
難不成對方知道她的想法!?
後座的車門打開,一個她怎麽也想像不到的人——居然是孟天星坐在車裏,朝她招
手!
「一起上學。」
怎會是他?因為太突然了,以致她無法一時反應過來,怔怔地看着他。
「快上車啊!」
這是接近他的最好機會,可是不知為什麽,她卻猶豫起來。
「不想搭便車嗎?」
他态度很輕松,誰怕誰?管他是天還是地,喜歡他幹嘛還在發征?秦珍婷不願想太
多地坐進車裏。
「我以為你不上車呢!」
孟天星微笑,一對注冊商标的酒渦在他頰上一顯一現地,她忙攝住心神地告誡自己,
千萬不能和學校那些看他的女生白癡似的傻模樣。
「為什麽不坐。」她故作泰然。「有不用錢的車子可搭,不搭才是傻瓜。」
他笑得很開心。
「剛才在路上看到你很驚訝。」
只怕她比他還驚訝。「想找我算上次的賬?先說明,我絕不怕你。」
「我當然知道你不怕。」他沒有不悅。「那天你已證明了不是嗎?」
「你不生氣?」她感到奇怪。
「剛開始有一點。不過,繼而一想,我沒有理由要求你為我做事,是我不對。」
他倒是挺不錯,沒有被那些人捧昏頭地自以為了不起,她反倒不好意思。
「那天我也有不對之處,不該把你的球踢走。」
「沒關系。」他看起來是真的不介意。「我不是向你質問,也不是要你道歉的。」
「我可沒有道歉的打算哦!」她聲明。
「我知道七爺、八爺長得什麽樣子了。」孟天星瞪大眼睛,模仿地說:「凸眼、大
耳朵,很神氣的模樣。」
「你的樣子就和他們一樣。」她開玩笑。
「我有那麽糟嗎?沒人這麽告訴過我。」他望着她。
「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敢違抗你意思的人?」
「沒有人賦予我能為所欲為的權利。」他問。「你對我有偏見?」
是偏見嗎?還是喜歡的成分多些?車子在到達學校前的一個路口,孟天星讓司機停
車。
走下車後,他解釋:「平常我都慢跑到學校,今天起得遲些,所以讓司機送。」
慢跑?從他家到學校,她搭公車可是要二十分鐘耶!
「為什麽不坐到校門口?」她奇怪地問。
「我不希望別人認為我太嬌生慣養。」他露齒一笑。「何況時間還來得及,走幾步
路有益健康。」
他和她想像中的驕縱毫不相同。
「你與我所想的完全不一樣。」她說出自己的感覺。
「讓我猜猜看。」他側着頭。「你是不是将我想成一個被寵壞的孩子?」
她承認地點頭。
「那麽多人喜歡你、圍繞着你,你看起來的确很享受被捧着的感覺。」
「有嗎?」他感到有趣。「大家都是朋友,挺熱鬧的,只是私人的時間太少了些,
有時候難免會覺得心煩點。」
「那麽你該學學我,在身上印了幾個‘我是不良分子’的印記後,保證沒人敢接近
你。」
雖是玩笑語,何嘗不是她內心的苦痛;秦珍婷猛想起什麽站住身體。
「怎麽了?」他問。
「你先走吧!」
他疑惑。「為什麽?」
「你是好學生;我是壞學生。」她悶悶地說。「不能讓同學見到我們走在一起,不
然,不被談得風風雨雨才怪。」
「什麽好學生、壞學生的?你未免太迂腐了些。」他卻不在意。「我不喜歡畏畏縮
縮縮的。走,一起走。」
「不好啦!」她搖頭。「你的形象會被我破壞。」
他覺得好笑。
「我又不是什麽天王巨星、偉大人物,在乎什麽形象問題?」
她依然擔心。「可是——」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孟天星問。「你不願當我的朋友嗎?」
他們是朋友!?他們是朋友!?秦珍婷興奮地跳起來,孟天星願意與她做朋友!
「哇!帥呆了。」她急喘着氣問。「你真的要我這個朋友?」
「為什麽不?」他微笑。「再不走,要遲到了。」
「走吧!」她精神抖擻。「別怪我事先沒告訴過你。」
事實證明,她并未料錯,一路上不斷有眼睛投射過來,對他們走在一起的事相當好
奇,秦珍婷無法不緊張地繃着臉;而他則相反,泰然自若地與熟識的同學點頭打招呼。
「天星,你怎會和她在一起?」終于,有人憋不住話地問。
「有什麽不對嗎?她是我的朋友。」
他答得很自然,仿佛那是天經地義的事。秦珍婷擡頭挺胸地,在學校裏,她已有了
第一個朋友。朋友——真好。她甜甜地想。
他們的教室在不同方向。
「好好加油。」在銅像前分開時,他帶着鼓勵他說。
她慎重地點頭。「我會的。」
「我知道你會。」他又看了她一眼後。「再見。」
「再見。
秦珍婷看着他走得不見後,走向教室。一掃平日的懶散,不僅認真地聽課,還抄起
筆記,雖然有大半以上聽不懂,她沒氣餒地舉手發問;她不曾有過的正經态度,卻引起
臺上目彥良的注意。
那個破壞他教學的第一堂課的女學生,今天實在太反常了!是昨夜睡足了,不用再
補眼?還是突然發現學問的重要?不管是什麽原因,他都很高興她能改變學習态度。
「秦同學。」呂彥良說:「我能在下一堂課見你時,仍如此有精神嗎?」
「當然。」
秦珍婷聲音響亮,她不能讓她的朋友——孟天星,太丢臉不是嗎?
又是一天的結束。
呂彥良收拾着桌上的東西;每上完一天的課,他總有種虛脫、失望感。
實地執教鞭後,才發覺與他理想中的教學上有段差距。原以為可以一展抱負,誰知
在那些半大不小的腦袋裏,各有各的一套想法,要使他們每個人都能弄懂,簡直比打場
戰還辛苦!
他将摩托車牽出校外,在附近的糕餅店買了個蛋糕;今天是父親的生日,母親在早
上他出門時,特地交代早些回家,幾個分住不同地方的哥哥,都會回家為父親祝壽,這
是難得的聚會。長大後,尤其在幾個哥哥相繼結婚,各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大家相聚的
時間,除了特定的日子外,大家很難得有碰面的機會。
前面有家玩具店,讓他想起該為那些侄子挑選幾樣玩具,好打發待會兒叔叔長、叔
叔短的幾張小嘴。他催了下油門,正打算過去時,一個人影忽然快速地從旁邊的小巷走
出來,他雖緊急煞車,仍是來不及地撞上。
「哎喲——」一聲痛喊。
慘了!他撞到人了,一個女人坐在地上;呂彥良忙跳下車。
「對不起,傷到哪裏?」他慌張地說:「我送你去醫院。」
一頭如黑緞般光亮秀發,遮擋住她的睑,她手撫着腿,模樣相當痛苦。
「我的腳好痛……」血從她腿上的絲襪滲透出來,他慌了手腳,全怪自己太心不在
焉了。
「你能動嗎?我送你去醫院。」
她擡起頭,他怔住了!好美的眼眸!長長的睫毛像兩把靈巧的扇子,圍繞着那雙秋
水睦眸,這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一雙眼睛。
她動了下腳,雙眉立即皺了起來。「我的腳恐怕不能動了。」
那怎麽去醫院?呂彥良手搔着頭發,不知如何才好?
「扶我啊!」她忍着痛,沒好氣地喊。
「哦!好。」
他恍然地過去扶着她的手,她一動,血立刻認傷口們淚地流出來,呂彥良看得幾乎
軟了手腳,他最怕見血。
「很……痛……對不對?」他結結巴巴地說。
「廢話!」
宋雅绮眉頭皺成一直線,怎麽有這麽愣頭愣腦的男人?
「你想去哪家醫院?」他問。
誰知道這附近有什麽醫院?腿上的巨痛,直竄上她的脊椎,宋雅绮痛得掉下眼淚,
偏偏讓他碰上這個二愣子。
「你可不可以好心地提供意見。」她咬着牙忍痛。「我快撐不住了。」
「仁仁醫院’好嗎?」他還在詢問。
「行啦!」她揮手。「只要有醫生便行了。」
「很近,就在下一個紅綠燈口。」
再近也總不能讓她就這麽走過去吧?她現在連站的能力都沒。
「傻蛋!」她無法不罵。「你不會叫車子嗎?」
「好」
他伸出手招車,她身子失去依靠險些摔倒,他手忙腳亂地扶住她。
「喔!」宋雅绮忍不住呻吟了聲。
「車子來了。」
他打開車門,笨拙地攙扶着她坐上後座後,坐上司機旁的座位,車子一下即到了醫
院,他給了司機張鈔票。
「不用找了。」
他下車為她開車門,宋雅绮艱難地走下車;車子開走後,當她看清楚招牌時,眼睛
不由得瞪如銅鈴般的大——仁仁內兒科,這小子是一點知識也沒嗎?
「你帶我來這家診所?」她聲音大了些。
「不好嗎?」他不明所以。「我曾在這兒看過感冒,醫生很高明的。」
看感冒?她不禁全身乏力,遇上他簡直是她的不幸!
「你究竟有沒有常識?」她有氣無力地。「難道不知道外傷要看外科?」
「啊……對不起。」他局促地說。「我一時沒想那麽多。」
他沒想那麽多,可就害慘了她;宋雅绮實在沒力氣罵他。
「能不能請你再叫次車子,我已經撐不下去了。」
「好……好」
這一回,總算沒再出錯。不過,傷口已痛得讓她汗水直流,嘴唇快被咬得滲出血來;
在割開絲襪後,腿上有好幾處傷口,其中有一處須縫合,不曉得以後會不會留下難看的
疤痕?
折騰了半天,讓來雅績感到氣憤的是,那個二愣子,臉色竟然比她還蒼白,看起來
仿佛要昏厥似的。
「我怕血。」他扶她走出醫院時,心尚有餘悸地說:「也許是小時候把哥哥推倒,
使他流了不少血的關系,我只要一見到血,身體全都軟了。」
聽他如此說,她只能自嘆倒黴。
「你還是學生?」
「不,我是老師。」
有這樣呆愣的老師?
「幼稚園老師?」她語含諷刺。
「我教高中數學,今年剛畢業。」他聽出她的不滿。「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又加
上見血,所以簡直慌透了!連手腳該怎麽擺都弄不清楚,害你多受了些罪,真是十分抱
歉。」
不知他在講臺上,是否也說得如此沒頭緒?
「算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她忽記起自己趕回家的原因。「現在幾點了?」
呂彥良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八點半。」
來不及收看了,見她臉色晦黯,他抱歉地問:「有約會?」
她輕點頭,又搖頭,那算是約會嗎?
「我送你過去。」
「算了,太遲了。」這是她第一次錯過觀看。「留下你的住址,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