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質問

邱季深的語氣不算很認真,半是玩笑半是試探。

和恩站在窗邊,興致淡淡道:“最安全的方法是離開京城。我已經說過了。”

邱季深正色,站起來道:“那該說的,我也說了。”

葉疏陳見狀,哈哈笑着緩和氣氛:“要說京城啊,還真沒有比雲來寺更安全的地方了。邱五郎你不知詳情,又草木皆兵罷了。放松些,沒事的。”

和恩是跟随師父過來的,有一寺廟的僧人會幫他掩護。雲來寺又是遠近聞名的大廟,普通的官兵不敢入內。等他們搜查過來,廟裏的和尚早跑來通告了。

葉疏陳拍拍身後的棉被說:“和恩,你來看看。這可是他特意送給你的被子。你一定想不到這是用什麽做的。”

和恩緩步走過來,用手摸了一下。

被面是用麻制的布,比較粗糙,但裏面填充的絮狀物,确實非常柔軟。

邱季深擺出笑臉道:“裏面是棉花,冬天用來保暖最為合适。要是睡得冷硬了,就放太陽底下曬一下。等不能用的時候,我想彈棉花的工藝也該傳出去了。或是到時候我再給你做一床。”

和恩知道她是記挂:“多謝。”

葉疏陳又倔強地哼了一聲。

邱季深挺直腰背,一鼓作氣道:“那,也請你記得當初答應過我的事。如果我找出要謀害你的真兇,以及,告知我種種真相。”

和恩轉過身來,漆黑的眼珠深深地看着她,看得她甚至有點滲人。

邱季深微愣之後,繼續說道:“是邱父。是你父親。不,準确來說,他不是你父親。”

和恩問:“證據呢?”

邱季深:“如果你是說殺人的證據,我沒有。如果你是說他行事的漏洞,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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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憑猜測,又有何用?”和恩低垂下視線道,“若真有危險,可由不得你事後分析。”

“你當初不是這樣說的。”邱季深上前道,“你當時只說了,讓我查出真兇,別的要求可一個沒有。”

和恩說:“我要你查,是想你查出背後的緣由,可是你沒有,你分明都不知道危險在什麽地方。憑着一股子莽勁,你以為你能活多久?”

二人正要争執,葉疏陳突得擡手一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衆人屏息,慢慢移動到門口。

小聲側耳去聽,的确可以聽到不遠處的敲門聲。每次三下,敲得頗有節奏。

邱季深小聲道:“是誰?”

“不必緊張。要真是無禮之徒,早就直接闖進來了。”葉疏陳朝和恩示意,“我出去看看。”

葉疏陳說着便跳出門去,留邱季深跟和恩繼續在房中瞪眼。

空氣中暗潮湧動。

邱季深感覺有點不自在,對方無論是身高還是身材都比她有優勢,于是擡高了自己的下巴,顯出自己絕不認輸的氣勢。

和恩張嘴出聲:“聽說你身上有一塊玉佩。”

邱季深想到是有那麽一玩意兒,所以唐平章才肯定地将她帶回去。

“是。”

她見和恩表情,是想觀摩一番的意思,就把玉佩拿出來給對方遞去。

和恩兩手接過,小心摩挲着上面的雕工,翻轉了兩面,點頭說:“我也有。”

事到如今,邱季深并不對此覺得驚訝,他們之間有點不能說道的關系才是正常。只是安靜等在旁邊,希望他能給自己解惑。

和恩緊跟着說了一句:“或許已經碎了,或許就在邱淮安的手裏。”

邱季深眼皮一跳。

如果和恩的那一塊在邱父的手裏,那她手上這個又該從何解釋?證明對方早就知道她是冒充的。

照和恩的意思來聽,邱父多半就是知情!

也是,當初他敢痛下殺手,怎會不做确認?那完成與否的信物,大概就是這塊玉佩了。

要往深處想去,事實簡直叫人膽寒。

後來原身被唐平章帶回,想必邱父也煞為驚駭,但因為怕被人追查,不敢出言否認,只能順勢認下。

好在原身自己都是糊裏糊塗,心懷鬼胎,自以為謹慎的舉動,恰好暴露了她的無知。邱父試探過,覺得她的确不知情,便幹脆留下她掩人耳目。

雙方竟詭異地共存了下來。

和恩眼中光芒閃動,大概是想到了往事。

邱季深等着她繼續開口,結果和恩将東西還給她,就沒了下章。

邱季深正着急之際,聽到外面葉疏陳驚訝的聲音。

“項信先,你為何會在這裏?”葉疏陳言辭尖銳道,“你哪裏找來的人跟蹤我?”

他竟然一路都沒有發現。

項信先?

邱季深移步到門口。

項信先說:“我沒有跟蹤你。”

葉疏陳不屑冷笑:“所以是巧合?”

項信先頓了頓,繼續道:“也不是巧合。”

葉疏陳狐疑地掃視他,一點下巴,示意他坦白從寬。

項信先謹慎地張望了一圈,然後說道:“我是因為找人看着你二弟,卻誤打誤撞看見了你們。”

葉疏陳斜倚着的身形陡然擺正,嚴肅道:“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邱季深也發覺有些不妙。

項信先說:“我發現你弟弟派人前來探查雲來寺,似乎是在找人,不知是何謀劃,于是讓人守在山腳下,以做應變。今日我過來看看,沒想到碰上了你們。”

“啧。”葉疏陳咬牙,摸着自己的耳朵道:“竟在他身上栽了個跟頭。可是他怎麽會知道?”

項信先越過他看向裏面,無奈視線被擋了大半。

“你們來寺廟做什麽?”項信先沉聲道,“可不要說,你們是來感悟佛理的。”

葉疏陳:“我想做什麽要做什麽,再不合理,你也無權質問我。”

項信先回諷:“照你這樣說來,你要做什麽做了什麽,被我看見,你也無權阻止我說出去?”

葉疏陳眯起眼睛,冷笑道:“呵呵,的确是這道理。不如你試試?”

項信先不為所動。

邱季深從後面走出來,忙打圓場道:“二位不必如此針鋒相對吧。項寺丞,這雲來寺天下人都來得,我應該也來得,大理寺應該不管我們的自由吧?我想項寺丞也不是這樣追根究底的人,是來打聲招呼的?”

項信先斂下眼中寒光,對邱季深語氣放緩了點,卻依舊生硬。

“我只是提醒你們一句。葉雲冠已經在山下了,這次不是獨自前來,還帶了宮中的侍衛。我的人只攔了他片刻,現在應該已經到前面的位置。”

葉疏陳一口老痰想吐到他臉上:“那你現在才說!”

項信先:“不是你葉公子拉着我在這裏唇槍舌辯嗎?”

“罷了!”葉疏陳仿佛已經聽到人群朝這邊靠近的聲音,轉身回屋道:“我才不跟你計較。”

雲來寺建在半山,另外一面閃避陡峭。除了下山的一條主路,基本沒有別的離開方法。葉雲冠既然敢帶人過來,想必山腳已經有所布防,現在離開,時機已晚。

葉疏陳回到屋子,和恩已不見蹤跡,應該是找了個隐蔽的地方躲好。他盤腿坐到一旁的蒲團上,等着對方來人。

邱季深最初的失神過去,心下稍定。

還好他們今天過來了,這樣就算葉雲冠找了宮中侍衛過來,也可以随機應變。

邱季深說:“你那不成器的弟弟,不知道該說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壞。”

葉疏陳不在乎說:“他惡事做盡,有多少時運也給他敗光了。”

門未合上,項信先緊跟着走進來。他站在屋中,擡頭在四面看了一圈。隐隐察覺到屋中的氛圍不對,卻并未說破。尋了一張椅子,暫時坐下。

沒多久,嘈雜聲從遠處傳來。

“所有外來的僧人,現在全在殿前,不知施主所指何人。”一道蒼老卻有渾厚的聲音說道,“禪房重地,沒什麽好去的。不知施主為何非要過來,莫非吾等還能在廟中藏人嗎?”

葉雲冠說:“大師不要誤會,我們只是随便走走,親眼看過就馬上離開,不必勞煩幾位大師特意招待。”

他本來想悄悄過來的,不想半路暴露了行蹤,竟然給人截住。對方或許已經得了口風,掩藏起來。不過沒有關系,他的人就守在山下,想跑是跑不掉的。

看着那老僧明裏暗裏地想要阻攔他,葉雲冠暗暗興奮。這般刻意阻撓分明是有鬼,那青年肯定還在寺廟中。于是腳下步伐不變,迅速地朝着某一處後院逼近。

葉雲冠推開院門,以為裏面此時應該是空空蕩蕩的,沒想到竟然聽到了些許人聲。喜形于色,連忙道:“這裏也有住人?大師,不知這處院落住的是何人?”

“自然是香客啊。”

裏面的人大聲答道,“何人如此無禮,竟然破門而入。在雲來寺也敢這樣放肆?”

葉雲冠這才聽清楚那聲音的來源,整個人臉色黑了幾層,能滴下墨來。他小跑上前,用力推開房門,發現果然是葉疏陳。

不僅如此,還有個讓人始料未及的項信先。

葉雲冠怎麽都想不明白,為什麽項信先也在這裏。按照京城傳聞,他跟邱季深不是有不共戴天的奪妻之仇嗎?兩人如今共處一室,似乎還挺和諧的模樣。

葉疏陳氣定神閑道:“我的蠢二弟,你來這裏做什麽?還将大師也領過來。啧啧,這不是麻煩人家嗎?不知道雲來寺平日有多繁忙?”

老僧合手:“阿彌陀佛。”

葉疏陳說:“還不趕緊叫大師回去做事。”

老僧看向葉雲冠幾人道:“幾位看過就趕緊出去吧,佛門乃清靜之地,不要叨擾他人。若要找人,報個名字與樣貌出來,我等自會幫忙,如此橫沖直撞,怕會驚擾了佛祖。”

見此處确實不需要他,便帶着身後的沙彌先走了。

葉雲冠不依不饒,眼睛犀利地在屋內梭巡,陰沉道:“這裏肯定還有一個人!”

葉疏陳:“言之鑿鑿,你怎麽知道?難不成偷偷來看過了?”

葉雲冠不做理會,随後目光落在衣櫃上,擡步過去。

邱季深目光不善。

櫃子裏可是和恩的衣服,自然會有僧人的僧袍。

葉雲冠正要打開,被葉疏陳按住了手腕。

葉疏陳笑道:“小弟,你大哥看起來,是這麽好欺負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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