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雪災

天幾乎是在一夜間冷下來的。

先是下了一天的雨夾雪,稍稍放晴之後,又開始下雪。

化雪有多冷邱季深暫時想象不到,反正下雪的時候,已經要了她的老命。

她上輩子從沒經歷過這樣的低溫,一下被凍得有些發蒙。

高吟遠家的房屋建築根本不避寒,即便是縮在房間裏,依舊能感覺到有股陰涼的空氣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

事實也的确如此。窗戶跟門縫關不嚴實,屋頂不及時修繕的話,就會出現裂縫。可是因為現在大雪天,根本無法上房修理。

這樣寒冷的天氣,邱季深的抄書事業受到了嚴重阻礙,滿手凍瘡,下不了手。

公務員的人生信條也遇到了挑戰,因為早上起不了床。只要出門,就恨不得披着自己的雙層棉被。一旦靜坐不動,就感覺冰塊正從腳底層層往上凍。

加上開火熱水太過麻煩,葉疏陳跟高吟遠兩個糙漢帶頭偷懶,邱季深跟着吃冷飯喝冰水,身體沒經住造作,沒兩天什麽毛病都出來了。

幹脆告假幾日,先在家中休息。

葉疏陳常年習武,本身不畏寒,加上在京師待久了,還不算無法忍耐。但看邱季深說句話就要打個哆嗦的樣子,實在是受不了,出門給她買了兩筐炭火,讓她在屋裏烤着用。

越到這個季節,炭火價格便急劇飙升。當然……棉被的需求也是越高。

只是棉被邱季深還沒開始對外出售。她是打算先在朝廷官員內部進行推銷,那自然是要等到最冷的時候,來一套雪中送被,讓他們從此深深銘記,這個冬天裏最溫暖的棉花……

工部的被子她已經送出去了,看起來是異常受歡迎,連帶着邱季深都受待見起來。不少同僚主動讓她告假在家,向上級官員彙報她工作上的努力跟成就,甚至願意幫她打卡上班。

至于剩下的被子,還要用來折抵購買吉貝的花銷,未必能有多少閑餘,她要先存起來。

為了先期營銷,邱季深并沒想靠這個大賺一筆,目标只是小有盈利。大梁的人工成本實在是太低了,很好地幫她控制住了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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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因資金限制,工坊制作被子的速度不算快,沒有投入太大的生産規模,是慢慢從夏天一直囤積到了現在。而高吟遠找的多數幫工是沒什麽生産能力的婦人跟小孩兒,人數不多,皆是社會底層。

他們只要有三餐,就可以誠心為你做事,并不比現代的成年勞工效率低。如果能給他們一些微薄的報酬,還願意不舍晝夜地為你工作。

到了冬天,這些人索要的工資就更低了。因為跟着邱季深,比呆在自己四面漏風的家中要好得多。他們租借來的工坊嚴實暖和,裏面遍地是棉花,晚上可以抱着取暖,難得安睡。高吟遠默認,工坊是可以留給他們過夜的。

此外,三人并未削減他們的工錢,那全是他們應得的。邱季深還特意給他們增加了提成,并且讓他們休息了兩天。因為冬天幹活實在是太苦,黑不掉那良心去剝削。

邱季深本來以為,雪會下個一天半天就結束,沒想到卻有愈下愈大之勢。

這樣的冬天,普通蒲草為內絮捏成的被子已經不足以禦寒,一床可以保暖的被子甚至比糧米還要值錢。而功效不遜于絲被,價格卻還不到其一成的棉被,名聲自然迅速傳了出去。

東西雖然還未進行外銷,就已經供不應求。高吟遠找來幫忙的一些工匠與婦人,紛紛要求不要工錢,以做白工抵債,只希望能換一床棉被。

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因為他們也快付不出再多的工錢了。

但是再冷下去,絕對不是個辦法。繼續這樣的話,肯定是要成災害的。邱季深還是希望天氣能快速轉暖。

邱季深早上起床。想要打水做飯,可是掀開院子裏水缸的木蓋,發現水已經被凍住。連打水的木瓢都拿不出來。

“這是要怎麽辦!”

邱季深左顧右盼,才發現高吟遠跟葉疏陳人都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裏。門口有兩道淺淺的腳印,差點被積雪重新蓋住。路上雪深有近一尺,也就是三十厘米左右,還未被清理,出行不便。

邱季深試探了會兒,放棄出去找水井的打算,去廚房拿了把刀過來,在水缸裏慢慢劈冰。

不久,離開的兩人頂着鬥笠,步履蹒跚地回來。

葉疏陳背上背了一捆柴,手上也有一筐的木炭,高吟遠手上則是提了一桶水,給葉疏陳打傘遮雪。因為他們身上穿着邱季深工藝還不是很完善的厚重棉衣,行動看起來相當笨拙。

邱季深放下手中的刀,過去幫忙。

葉疏陳将背後的東西放下,吐出一口白氣,說道:“路被堵了,賣柴的人過不來,我就去自己挑了。”

邱季深看他的手,凍瘡已經破了,手心更是被勒得青紫,就想趕緊過去生火,給他暖和暖和。

葉疏陳說:“現在幹的柴火跟木炭越來越難買了,還是早點做準備吧,冬天沒個火可不行。”

高吟遠自己坐下,用力撣着褲腿上的雪漬說:“幾十年沒見過這麽大的雪。”

邱季深問:“幾十年?”

“我怎麽知道?”高吟遠說,“反正我出生起就沒見過。”

葉疏陳把鬥笠摘下,挂到牆上,說:“房子被壓塌了。”

邱季深懵道:“什麽房子?”

“老房子吧,就在不遠處。昨夜聽到了類似的動靜,今早就是想去看看的,果然是被壓塌了。”葉疏陳說,“當時裏頭的主人還在睡覺,都未察覺。不過還算運氣好,自己爬出來了,也沒受傷。”

邱季深擡頭一看。

高吟遠這個似乎也是老房子啊……

高吟遠立馬道:“別說!說不得!”

邱季深于是憋住了。

邱季深嘆了口氣,道:“希望只有京城在下這樣的大雪。”

另外二人都沒有說話。

葉疏陳突然将手伸到她的面前,說道:“好冷啊。”

邱季深:“……”

高吟遠僵硬地扭過頭,看着他們。眼神中帶着審視跟不安。

“你是不是也想來?”葉疏陳說,“我倒是不大介意,畢竟我們是兄弟嘛!”

高吟遠站起來就走。

葉疏陳又看向邱季深。

邱季深說:“好的我去做飯,不然待會兒水又要凍上了。”

邱季深去後庖生火,順道待在竈邊取暖。煮完飯之後,又燒了點水。等火終于熄滅,熱源消失,有一種從封建社會回歸原始社會的錯覺。

小坐一會兒,三人又回屋拿了鏟子,開始清理自己門前的積雪。

隔壁住着的老賊竟然趁他們不注意,把自己門前的雪掃到了他們這邊來。高吟遠如今仗勢欺人,慫恿他們過去叫門。

葉疏陳一怒之下,直接略過了這一步,用力把雪抛上高牆,送到對方的院子裏,激得對面一直嗷嗚嗷嗚地叫喚,又不敢出來。

果然大公子不管住在哪裏,都是個狼人。

傍晚時分,雪稍停。葉疏陳又出去清理了一趟,必須看着門口空蕩蕩的才覺得高興。

是個勤勞的孩子。

看街上終于有了些許行人,他說了句“我去再買些肉跟菜回來!”,然後背起自己的大籃子樂颠颠地跑了。

這樣的雪災,城裏養殖的幼畜不知道要凍多少。雞鴨自然不用說,豬崽羊崽也夠嗆。百姓連給自己保暖都成問題,自然沒有多餘的地方能讓牲畜住。估計不久,所有吃的都要大幅漲價。買肉更是艱難。

高吟遠也是想着以後買肉可能要血虧,終究是敵不過自己貧窮的本性,跟着跑出去買肉去了,邱季深被要求留在這裏看家。

邱季深正躲在屋裏核算賬目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窸窣的動靜,她以為是隔壁的鄰居還不死心膽敢前來battle,趕緊跑了出去。

氣勢洶洶地拉開門,發現來人竟然是項信先。

對方帶了幾位小厮過來,正在好奇他們家門口竟然被打理得異常幹淨。

項信先被她沖出來的架勢吓到,臉上還露出頗為無辜的驚訝。

邱季深趕緊把掃把放下,友善地依在門口,招呼道:“項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如此嚴寒冬日,還特意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項信先說:“京城連日下大雪,聽說你這邊有屋子塌了,所以我過來看看。”

邱季深:“倒是沒事,多謝關心。”

“我讓人給你送了些要用的炭火。現在去買,小心買到濕炭火。聽縣衙那邊的人說,有人冷得用了濕冷的木炭,還緊閉着門窗,結果夜裏被悶死了。”項信先看了她的屋子一眼,說道:“我看這屋子老舊,住得不安全,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帶着高兄到我家暫住。”

邱季深感激他此時還能記挂着自己,說道:“多謝你的好意,不過還是算了。這屋子翻修過,也不算危險。高吟遠這人執拗,想必是不會答應的。”

項信先聽她這樣,也不再勉強,只是道:“那你自己小心,尤其是夜裏。京中已經凍死了不少人。衙門今日,剛在路邊收了好幾具屍體。”

邱季深動容:“啊……”

“算了,我不該跟你說這樣。”項信先說,“我聽說你收了不少吉貝,應該是不那麽怕冷的。”

邱季深追問:“那其他地方,也有這樣的雪災嗎?”

項信先凝重點頭:“有。今年多處都有雪災,京城附近的幾個郡縣也沒好到哪裏去。商鋪都關了,普通百姓找不到活計,米價與菜價一夜之間又翻了多倍,難以為生。加上道路堵塞,衙門仆役行動不便,便有不少投機之徒趁機作案,各地官府如今都是自顧不暇。許多災民,正在往京城過來,因為京城的米倉最為豐沛,時常會放糧赈災。”

邱季深問:“那今年會放嗎?”

“不知道。”項信先搖頭,“此次災民太多,後續還要維穩,怕是不會過多放糧。”

邱季深皺眉:“是這樣啊。”

二人沉默站立。

還是項信先身後的奴仆提醒了一下,項信先才想起來,讓人把幹炭火搬到她院子裏去。

邱季深卻之不恭,向他道謝。

二人又寒暄了幾句,都跟雪災有關。項信先讓她如果身體無恙,可以去參加早朝。

雖說小品階的官員平時是不用早朝的,畢竟殿裏根本站不下那麽多人,七嘴八舌地也說不清楚。但每月會有一個規定的日期,所有官員都得去參加早朝。

項信先臨走之前,多問了一句。

“對了,你知道楚偃嗎?”

“楚偃?”邱季深愣了下,“哪個楚哪個偃?”

項信先說:“你不認識他嗎?”

“不認識。”邱季深也不确定道,“這名字聽着并不耳熟。或許我聽過,但是忘了。你從哪裏聽來的?”

“是嗎?大概是我最近卷宗看得多,糊塗了吧。”項信先不動聲色道,“我随意問問而已,還以為是你跟我提過的呢。”

邱季深笑了下:“那應該真是你記錯了吧。”

項信先不置可否,轉身離開。

邱季深看着他的背影,覺得他最後幾句話問得別有深意,好像不是那麽簡單,于是叫着系統問了了名字的來歷。

對方倒是很快就給了答案。

【和恩告訴項信先,自己的俗名叫楚偃。】

邱季深的确沒印象,當它只是和恩随口胡謅的名字。

·

翌日,連邱季深都看見了凍死在路邊的乞兒,對方縮在牆角,被雪埋了半身。身上穿了好幾件紙裘,都破破爛爛的,有些已經糊了,大概是誰人丢掉的東西,他死死抱在懷中。

高吟遠所住的地方,雖然不算什麽風水寶地,但也是個四通八達的好地段。那乞兒不知道怎麽走到了這裏,夜裏風大坐着休息,再也沒能起來。

高吟遠早晨出門的時候看見,将他挖了出來,跟葉疏陳一起,抱着他去衙門。

邱季深心中很不是滋味兒。雖然知道生産力低下的社會,這樣的情況在所難免,但親眼看見,實難接受。

好端端的,就這樣去了。絕不屬于少見,往年肯定也有。

人若是窮的話,連個想努力的資格都沒有。不該是這樣的。

她憑着意氣,穿上官服,去宮中找唐平章。想向他再次谏言,在各地推廣棉植。

唐平章正坐在溫暖的屋內處理公務,因為炭火離得夠近,身上只穿了兩三件衣服。見到邱季深,拍掌說她來得正好,今日早朝上有太多意見,他想問問她的看法。

“此次雪災,足見棉植的重要性。”邱季深說,“棉花易種植易成熟産量高,臣給出的器械可以方便處理棉籽,即便是力氣小的婦孺也能從事。只要普及開來,斷然不會同今次這般,一經寒襲,哀鴻遍野。”

“如今還是糧食比較重要。”唐平章憂愁說,“聽各地官員速報,今年多地驟寒大雪,災民無數,良田被埋,插下的糧苗難以成活,明年收成欠佳。已經沒有多餘的糧地可以種植棉花。”

邱季深說:“那就請原先種植桑跟麻的農民改種木棉。種木棉者,科征減半。再命官員親臨督勤。”

唐平章搖頭:“不行的。歷來屯田之事牽涉廣泛,工部管不了太多。桑麻雖然廉價,卻用途甚廣,易種易活。而這個木棉,根本沒多少人知道,也從未有人種過,可是一點也不容易,風險實在太大。何況還要科征減半,這要如何說服那些官員呢?”

邱季深說:“陛下,若是綿織物做得好,也可以用與交換糧食,其用途不是桑麻能比的。糧米總是種不完的,可不能單為了一個吃,就別的都不顧了。衣食住行,四種需要,都不可懈怠啊。”

“往年不也是這麽過來的嗎?很難得會有今年這樣的大雪天的,明年就會暖和一些。五郎你是杞人憂天了。”唐平章不以為意說,“你說要以棉花來做物稅,未免變得太過,阻力太強,朝中官員多半不會同意。我知你本意憂民,可此事任重而道遠,急不得。”

邱季深欲言又止。

是任重而道遠,可你起碼讓我看見你有邁開步子的欲望啊。

改革自然是難的,沒勇氣不堅決的話,連頭也開不下去。因為它必然會觸動到某些人的利益。

可不改變的話,日複一日,不過是慢慢消亡而已。

邱季深說:“不如臣明日帶些棉衣跟被子過來,陛下在早朝中向朝臣展示,問問他們能否同意。臣也可以親自跟他們講述。”

唐平章嘆說:“既然你如此堅持,那好吧。”

邱季深又說:“聽聞城外來了不少災民,陛下想如何安置。”

“此事今日已經讨論了一個早上了。”唐平章拍着桌上的公文道,“不能随意放他們進城。可以挑選強壯的勞丁,招收他們做為勞役,去街上幫忙清理積雪,修繕房屋。每日再提供一些粥米,供他們生活。”

邱季深:“那安置在何處呢?”

“廣征廬舍,用以安置。”唐平章說,“朝廷沒有多空閑的屋舍。城南那一片,倒是還有。”

城南那一片,指的是貧民區吧。那裏的房屋年久失修,四面漏風。

邱季深說:“臣想,他們沒有厚重的衣物跟保暖的棉被,白天要做重活,晚上又難以安睡,怕會堅持不住。”

“他們自己會有辦法的。他們已經習慣了,我聽說,經常受凍的人,不會那麽怕冷。”唐平章理所當然道,“籌措物資,赈恤貧弱,都盡量吧。已賦予各地開倉赈濟之權,遣官祈福,想來大雪很快就會過去的。”

循例走程序,挑不出什麽不對的地方,可就是……覺得敷衍。

邱季深:“是。”

·

邱季深回到家中的時候,葉疏陳跟高吟遠也回來了。

二人坐在桌邊嘀嘀咕咕地讨論着什麽,葉疏陳還一副慫恿的模樣。

高吟遠站起來,對着她有些遲疑,試探道:“有兩件事情。”

邱季深摘下官帽,托在手上,問道:“什麽事?”

“你不說我先說了,你好磨蹭啊!”葉疏陳受不了道,“一是城中有商戶不知從哪裏得來了消息,想高價買你全部的棉被,比你自己定的價錢,要高上五番有餘!還想買你做出來的幾件工具。這樣一算的話,邱季深你就要發財了!”

“二是工坊的幾人過來詢問,能否将其餘家眷,夜裏都帶到工坊去住。”高吟遠說,“多日大雪,他們家的房頂被壓壞了,無法修繕。家中也沒有多少可以避寒的物件,穿了幾件衣服還是覺得冷,最近凍死的人太多,他們怕家人也在半夢半醒中去了,所以想在暖和的工坊借住。”

“哦……”

邱季深緩緩坐到椅子上,魂不守舍道。

“哦是何意?”高吟遠跟着她坐下,緊緊盯着她,說道:“是這樣,能否在工坊,多留幾床棉被?給幾個孩子也好。”

葉疏陳看她眼睛沒有焦點,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說道:“你是不是今天,被吓懵了?”

邱季深突然說:“我不想賣棉花了。”

高吟遠:“什麽?”

“不想賣了。”邱季深說着很是酸澀,可又說不出具體緣由:“你招他們進來吧。再去租兩間空的工坊,趁着雪停的空隙,招收城中的流民,讓他們過來修繕一下。工錢沒有,但是幫我們幹活的,夜裏都可以帶家眷過來居住,一日兩餐。再請個大夫,以免誰病了将病氣傳染出去。另外讓工坊再加快速度,除了棉被外,再做一些棉衣,把能用的吉貝都用了。坊中做出來的東西,可以留給他們取暖。多餘的被子,看誰需要,可以暫借出去,病的、小的、弱的,優先。其餘的事情,都等天氣轉暖之後再說。”

葉疏陳笑問:“你真不賣了?”

邱季深用力“呸”道:“銀子,算什麽東西!”

高吟遠背過身,肩膀起伏了下,說道:“那我現在就去告知他們。”

他走到門口,停了下,快速回過身又快速轉了回去,說道:“還是多謝。那些都是我結實的人,是我實在不忍心。”

“我也不忍心啊!賺錢本就是為了濟民,如今這樣不是正好?”邱季深說,“我早說了,這也算你掙的銀子,你有權可以決定。我們三個,都有手有腳,能怕到哪裏去?還怕會變得更窮嗎?”

葉疏陳一把勾住她的脖子,笑道:“邱季深,我真沒看錯你,你真是讨人喜歡!”

邱季深掰他的手,卻發現他手臂的力氣極大,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對方故意逗她玩兒似的,用下巴抵住她的頭。

“你不要動手動腳!”邱季深拍在他手背上,“我知道我是讨人喜歡,但也請你克制一下。”

葉疏陳說:“我葉大公子的喜歡也是很值錢的,這樣一算,你其實不虧啊。”

邱季深都叫他給氣笑了。

“臭不要臉!”邱季深甩開他,哼道:“想得真美!”

她理了理衣服,聽到外面一陣是紛紛踏踏的腳步聲,走過去開了門,發現是工坊的人過來了。他們應該之前就等在不遠處,得了消息才過來道謝。

工坊的工人邱季深其實沒見過幾面,因為都是高吟遠在負責的,這些人對她而言相當陌生。

他們臉龐凍得通紅,唇齒間呼着白氣,有的身形瘦弱枯黃,有的身體殘疾,還有的手上抱着小孩兒。大多是不良于行的人。

他們在為首一位瘸腿的中年男人帶領下,生澀地向她行了一個拜禮。

這一幕寂靜無聲。

這些最不善言辭的人,什麽也沒說,如同來時那樣沉默,深懷感激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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