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十三個熱吻
叢漠卻絲毫沒覺得任何不妥。
為了把聲音壓得更低,他甚至往前走了小半步,整個人的影子都覆蓋在了尤津津的身上:“你別說話,先聽我說。”
尤津津目光左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和你一起看電影的這個何小紋,我們初步認為她很可疑,可能就是沈桐案的兇手。”叢漠言簡意赅,“你現在可以選擇立刻離開,也可以配合我們,繼續和她看完電影。”
尤津津一愣。
何小紋竟然成了嫌疑人?
她覺得嗓子有些幹,下意識擡眼,小心地看向叢漠。
在這個領域,他才是絕對的王者。
叢漠給了她足夠自由的選擇權,“我不強迫你離開。津津,如果你留下的話,就要配合我們的工作,抓住她的破綻。如果不離開,我也會想辦法讓你全身而退。”
不打草驚蛇,才是他現在最在意的事。
而在心裏,叢漠卻是希望尤津津自私點,選擇離開的。
但這麽多年過去,他早就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叢漠。
當年的叢漠希望尤津津永遠被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希望她永不涉險——可是現在的叢漠已然明白,公平與尊重,才是這朵玫瑰花最需要被呵護的地方。
他沒再多說,沉目直視尤津津。
尤津津今天的妝并不是很濃,連假睫毛都沒帶,都用睫毛夾随便夾了點卷翹的弧度。
眼角微紅,眸光潋滟,有些迷茫無措地看着他,和平時在外頭撕逼時slay全場的女人一點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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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愛愛的。
兩個人又靠得這樣近,他忍住俯身去吻她的沖動,盡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案件本身上來。
氣氛在不知不覺間升到了暧昧的溫度,尤津津的背部緊緊靠着衛生間的壁,目光雖然和叢漠相觸,身體卻保持在一個安全的距離。
叢漠很有耐心地等了半天,就聽見尤津津說:“那個……你能不能退後點。”
叢漠:“?”
尤津津很老實:“你離我這麽近……我有點沒辦法思考。”
“……”
叢漠勾了勾唇線,算是給她半個笑,聽話地後退了一步。
尤津津總算舒了口氣。
時間浪費得差不多了,她也沒敢再多猶豫,直接作出選擇:“我留下來。你要我做什麽?”
這麽多年,她也不想退縮了。
她也想為他,做點什麽。
叢漠要尤津津做的,無非就是試探、穩住對方、然後安全撤離。
哪一點都不能出錯。
雖然可以派隊裏的女警做同樣的事,可是眼下來看,尤津津就是最好的人選。
更何況今天她們本來就因為這兩張電影票約在了一起,如果開場前尤津津找借口離開,指不定要讓何小紋如何懷疑起來。
叢漠把監聽設備裝到尤津津身上,把有關何小紋的猜想都說了一遍,最後還不忘叮囑她:“試探這一步,适可而止就可以了,千萬不要讓何小紋起了疑心。如果覺得不對,馬上找借口離開,證據還可以再找,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哦……好的。”
尤津津的頭點得有些浮誇,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這根蔥裝監聽的時候可不止在她胸前動作,她甚至都不知道這狗男人到底是在借機發騷,還是真的一本正經地在幹活。
等她正要推門出狹小隔間,叢漠又突然伸手拉住她。
尤津津都有些不耐煩了,轉頭就說:“知道啦,我會注意安全的,放心,情況不妙我肯定第一個出來。我發誓,好吧?”
“不是,津津。”叢漠十分認真地幫她理了理衣襟,“我是說……裝完監聽之後這裏還沒整理過,看起來有些亂,好像你在衛生間裏和誰激吻過一樣。”
尤津津:“……”
“而且,你臉上好像還有些紅。”叢漠好死不死又加上一句。
尤津津怒了:“閉嘴!”
她氣勢洶洶地一把推開叢漠,雄赳赳氣昂昂地奔赴戰場去了。
等坐到放映廳裏的時候,尤津津才覺得自己剛才似乎忘做了什麽。
……糟糕,進了衛生間就顧着和叢漠說話了,都忘了上廁所了。
尤津津今天也沒怎麽喝水,現在又是一種緊張心虛的狀态,就怕如果自己馬上再去一趟廁所,何小紋立刻就會起疑。
好在何小紋買了兩瓶冰可樂,在等電影開始放映的那五分鐘裏,尤津津就咕嘟嘟喝了大半。
何小紋奇怪:“津津姐,你這麽口渴?”
尤津津含混地“唔”了一聲。
何小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低頭去刷手機。也不知道刷到了什麽,突然又轉頭問尤津津:“津津姐,我看到警方現在都在集中警力抓碎屍案的兇手,那沈桐姐那個案子……就這麽停啦?”
……!!!
尤津津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天她們都沒提到過沈桐這個案子呢,怎麽叢漠剛來給自己裝上了監聽,何小紋就開始問這方面的東西了。
她甚至懷疑何小紋是不是知道什麽了,只能一笑而過:“我也不清楚。可能……沒什麽線索,所以報道得少吧。”
尤津津說得合情合理,何小紋“哦”了一聲,又低頭玩手機去了。
尤津津邊心不在焉地喝着可樂,一邊想自己該從哪個角度引入主題。
正好,她的手機在這時候響了一下,是她媽徐玉玲給她發了一條微信消息,說她姐快回國了,讓她一起回家吃飯。
本來呢,尤津津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再和她們有什麽瓜葛了。
上次的事讓她徹底看清了家人的真面目——在她落難的時候,她爸縮頭烏龜,她媽揚言要斷絕關系,最後出來幫她想辦法、護她周全的,還是她的好姐妹……和前男友。
不過,徐玉玲的這條微信,卻給了她一點啓發。
她決定從兄弟姐妹的話題入手試探何小紋,于是對着手機就是一個大大的嘆氣。
何小紋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尤津津吸引了過來:“津津姐,怎麽了?”
“我那個天天找我要錢的姐姐要回國了。”尤津津滿臉愁容,“她在美國讀音樂,太燒錢了,每次都要向我要個幾萬十幾萬的。最近我衰事連連,哪裏有這麽多錢給她?”
何小紋有些忿忿不平:“津津姐,怎麽會是你給錢,你父母呢?”
“他們幫我付了房子的首付,就算是給了我天大的養育之恩哈。”尤津津嘆了口氣,眉宇之間都是淡淡的委屈,“反正我是受不了了,讀書肯定花不了這麽多錢,我都不知道我姐拿着這麽多錢花到哪裏去了。我一直記着帳的,等我還清我父母的錢,我就不會再供着她了。”
“就是要這樣啊。”何小紋附和,“兄弟姐妹都是要互相幫助的,哪有這樣一味索取、一味偏袒的道理啊?津津姐你不用擔心的,這些錢都是你自己辛苦賺來的,要給誰都可以自己決定,就算再法律上也沒有規定妹妹一定要供養姐姐的道理。”
“這樣嗎?”尤津津的眼睛一亮,“那我就放心了。”
“對啊。”何小紋解釋,“法律上只規定了如果父母沒有養育能力的話,就要由年長的養育未成年的弟弟妹妹。我當時就是這樣的,所以比較了解一些。”
“哦,原來你也不是獨生的啊。”尤津津恍然,“我看你平時都沒有提到過自己的弟弟妹妹,還以為你是獨生的呢。”
“沒有啦。”何小紋倏地垂下了眼去,半晌才道,“我不是獨生的……我有個弟弟的。”
尤津津開始進攻:“你弟弟現在還需要你養嗎?一個月要給多少錢呀?”
末了又嘆氣:“我這邊,每個月都要給起碼五位數的錢,自己都要省着用……煩死我了。”
何小紋本來還猶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說,這麽一聽,當下脫口而出:“血緣關系而已啊,哪裏能這樣被利用!我弟弟從前……不用我給錢,都是反過來給我錢的。”
尤津津感慨:“你弟弟真好。”
“是啊……”何小紋的聲音輕了些,目光也黯淡了下去,“他太好了……”
“你們關系可比我和我姐好多了。”尤津津明知故問,“現在他也長大了,一定更加對你好吧?”
何小紋沉默了片刻,似乎不想再談下去了:“……津津姐,電影快開場了。看電影吧。”
何小紋弟弟的死一定有問題。
滿場電影下來,尤津津的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根本沒看銀幕上的電影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等到散場出來,觀衆都在為電影裏驚心動魄的情節七嘴八舌地議論着,只有尤津津和何小紋兩個人一路沉默。
何小紋大概是陷入了她弟弟橫死的憤怒之中,而尤津津的心裏卻有些忐忑,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試探。
眼看着兩人就要告別了,雖然沒有暴露意圖,但卻一點線索都沒拿到。
尤津津有些着急,正不知道如何開口和何小紋多談一些有關的話題,卻沒想到對方先把她攔下:“津津姐,我有點想和你聊一會兒,一起喝杯咖啡吧?”
尤津津似是不經意地看了眼不遠處隐在暗處的叢漠。
末了點了點,抿唇笑了笑。
“ok。”
何小紋足足和尤津津聊到咖啡店打烊,才戀戀不舍地與她分別。
在這将近兩個小時的暢談人生中,何小紋提到最多的,就是和她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弟弟。
大多數時候,她都在回憶從前的往事:弟弟小時候是多麽多麽可愛、多麽多麽聽話懂事,後來成績又是多麽多麽的好,為了給她省錢,還不惜浪費自己的高分,只留在本地大學讀書。
然而,尤津津試探了幾次,何小紋都對她弟弟現在的狀況含糊其辭。
說到最後,也只說了一句:“只不過,他死得太早了。”
……
和何小紋分別之後,尤津津假裝上車開出幾公裏,然後又掉頭來,到商場下面的露天小廣場和叢漠他們彙合。
叢漠正站在敞開的車門旁,一邊整理自己身上的監聽設備,一邊冷着眉眼在聽陳志玮說些什麽。
看見尤津津過來,他冷冽的目光微微松了松,沖她招了招手:“津津。”
尤津津走近,有些沮喪:“不好意思啊,沒試探出什麽有用的。”
“這還不夠有用?!”陳志玮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搶先一步,“津津姐,今天晚上多虧了你,我們才能有這麽大的突破!我們隊裏專家出動可能都沒這效果,你也太厲害了吧!!!”
尤津津:“???”
叢漠看出她的困惑,從後面輕輕踹了陳志玮一腳,讓他走一邊去別喧賓奪主了:“他說得沒錯。”
尤津津奇怪了:“我套出什麽話了嗎?”
“多的信息其實我們都有,主要的是她的态度。”叢漠解釋,“提到她弟弟的死亡時,她的态度是逃避的,而且這麽長的對話裏,她對她最愛的弟弟死亡那天的事卻只字不提,這是最奇怪的。”
尤津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的确,剛才她一直努力在試探這方面的話,但是何小紋一直都沒過多的表示。
“所以,我們認為她弟弟的死一定另有蹊跷,而且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所以不會過于情緒化地糾結。而且這八成和沈桐有關。”叢漠總結。
尤津津有些沒明白:“這麽肯定?”
“嗯,她弟弟死亡的時間,和她投簡歷去省臺實習的時間,差不多是一致的。”叢漠的手搭在敞開的車門上,食指反點,輕輕扣了扣,“總之今晚你幫我們确定了這個态度,另外,也證實了我心裏的一個猜測。”
尤津津問:“什麽猜測?”
叢漠沉吟片刻,緩緩道:“你真的覺得……這個何小紋,會是兇手?”
你真的覺得何小紋會是兇手嗎?
當然不。
幾乎是下意識的,尤津津就在心裏這樣回答。
她認識何小紋的時間不短,但是大多都是表面上的點頭之交,很少深入交流過,但她卻一直莫名對何小紋有一種近乎親近的好感。
更何況,今晚聽了何小紋的那麽多話,這個人在她心裏更加立體了。就算是私心裏,她也不願意相信這個小姑娘竟然是一個殺人犯。
她問叢漠:“那何小紋她……有不在場證據嗎?”
“沒有。”叢漠回答得很幹脆。
尤津津的心剛剛沉了下去,又聽見他補充道:“但是津津,你別忘了……那天晚上,可是有四個人去見過沈桐。”
尤津津的神情一下子振奮起來。
沒錯啊!
之前叢漠早就拉着她分析過了。那晚除了宋亦辰和大樓的保潔員李軍,還有另外兩個神秘人也去找過沈桐。
而剩下的那兩個人中,只有一個才是兇手。
“我覺得,兇手不是何小紋。”
叢漠神色有些冷倦,看向尤津津的時候,夜色裏又攀上些不經意間的柔情,“你覺得呢?”
“我也覺得。”尤津津贊同,“那你覺得沈桐案真的和呂茉的案子沒有聯系?”
叢漠搖了搖頭,斬釘截鐵:“我不覺得。”
“津津,你有沒有想過,我一調回江陵,江陵就出了兩個這麽大的案子,受害者都是公衆人物,而且兇手想方設法把叢勉也拉下渾水……這一切,都是在針對我?”
尤津津的心裏猛地一搓。
隐隐約約的,也有些幾絲不好的預感。
從叢勉、何小紋,到兩起看上去毫不相關的案子,再到已經焦頭爛額了幾個月的叢漠……
她的眼皮一跳:“叢漠,你做那個卧底任務的時候……有沒有得罪什麽人啊?”
“得罪?不止一個。”叢漠冷笑,“但是他們全都被抓了,不可能再出來掀起什麽風浪。”
“……哦,這樣子啊。”
雖是這麽說,但尤津津的面上還是有些憂慮:“你确定?”
“确定。”
正這麽說着,叢漠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他習慣性低頭去看通知,映着屏幕上照出來昏暗的光,尤津津突然覺得他的臉色有些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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