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雨聲稀疏,密寇賴許蜷在壁爐前的軟墊上,為火光讓出一條道路。羅姆合上書本,伸了個懶腰,用穿着襪子的腳怼了怼他。爐火烘得她腿腳溫暖,密寇賴許摟住她的腿,像條瘦削的家養動物得到了新的抱枕。羅姆咯咯地笑幾聲,用腳趾頂頂他的胸口,穿過睡衣的扣子,貼上皮膚。
“醒醒,”羅姆又動了動腳趾,“你先前關于如何把貢品帶入噩夢儀式中進行第二道儀式的筆記裏,有段關于祭品消耗的內容,引用的是哪本書來着?”
“……《古蘇美魯星相考》,”密寇賴許蔫蔫地回答。
“為什麽星相的典籍裏會有煉金的內容?”
“他們認為……根據月相的改變,祭品的需求及用量或有增添……”
那本書現在在治愈教會手上,羅姆搖搖頭,羽毛筆蘸了最後一點墨水。
“睡去吧,”她柔聲說。
“滿月時消耗最小、效果最強;朔月時則不宜進行儀式,卻适宜進行些特殊的操作……書是找不到了,”密寇賴許勉強坐起來,“為了做參照,這段我抄出來了,夾在上次的論文堆裏,每個月相對應的消耗和……”
短暫的眩暈讓他說不下去了。自從首次夢境儀式成功,密寇賴許便陷入了嚴重的精神衰弱,噩夢纏繞着他,消磨着他的神智。
羅姆放下羽毛筆,俯身抱住密寇賴許,喂他喝下幾滴藥劑,再把他安放回軟墊上。
“我來處理,”羅姆說。
密寇賴許嗚咽着摟住羅姆不讓她走,病恹恹的胳膊這會兒倒變得有力起來,羅姆知道他黏起人來就是這德行,也順勢擠了擠他,躺到軟墊上。雨聲漸響,摟着她的手臂卻不見松,活像橫死者的最後一握。
懷中的呼吸很快變得緩慢均勻,羅姆摸了摸密寇賴許的腦袋,卷曲的頭發幹淨齊整。他按她的喜好盡量清潔自己,人不是時刻都能保有尊嚴。她愛憐地向下摸去,沒待她的手落到他臉上,敲門聲響了。
短暫的溫存被打斷,羅姆看了看挂鐘,之前和密寇賴許暗通款曲的買家,終于要到她來應對了。她小心放手,前去應門。
埃德加身着夜行獵人常見的樸素服裝,連傘都沒撐,雨水和泥漿塗髒了他的鞋面。羅姆招招手,示意他快點進門。
“夫人,”埃德加掀開兜帽致意。
“坐吧,”羅姆小聲說,雖然知道密寇賴許沒有明天這個時候是醒不來的,但也下意識地降低了聲音。
埃德加坐到客廳桌前,饒有興趣地望着壁爐前的密寇賴許。這個角度看不到他令人尴尬的臉,出乎意外地展露了他勻稱的身材,以及那雙交疊的手,十指修長、骨節恰當。
火光沾染了埃德加年輕的面容,這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密寇賴許的手,他數次從拜爾金沃斯的實驗室裏直接拿走密寇賴許當場為他配制的藥劑,都注意到了這雙手,任一個熱衷煉金的秘法學者都不會拒絕生有這樣的雙手,它們必将成為主人調制秘藥的利器。
這雙手要麽握緊拳頭,要麽握緊手杖,如此松垮随意、癱得像屬于某具安樂的死屍,埃德加還是第一次見。
“小密提過的藥劑。”
羅姆的聲音打斷他短暫的走神。
“有勞夫人,”埃德加接過藥劑,取出應有的報酬遞了過去,“我有一事相商。”
“好巧,我也有啊。”
羅姆坐到埃德加對面。
密寇賴許私下為教會調配藥品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至于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羅姆也推算不出。在他成為講師、持有實驗樓的鑰匙時?抑或在他盜竊圖書館的書籍時順手牽羊?或者幹脆在他做第一堂實驗課之前。畢竟一些藥物的調配簡單至極,但器材卻不是到處都有。
早些年羅姆對此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她深知貧窮會讓人做出什麽事來。她見過密寇賴許從拜爾金沃斯的圖書館裏盜竊的書籍,也聽埃德加談起過密寇賴許入學之前還在雅楠城內長期入室盜竊、技術高超。而當她把他從生活的泥淖中拉出來、認為他不再需要以此謀生時,命運再次給了他們當頭一棒。那次夢境實驗後,密寇賴許不得不長期為自己調配鎮靜劑了,純度也越來越高,畢竟配制一次可以免去數周的工夫。
鎮靜劑不過是個象征,密寇賴許短暫的爛渣人生裏的彎路路标之一,羅姆期初是這麽接受這個事實的,而埃德加持續來取各種純度的鎮靜劑,純度越來越高,報酬越來越大。這就讓她不由多想了。
羅姆仔細算了算家計,除去鎮靜劑,密寇賴許還需要其他藥劑,他被衰弱折磨的時候自然不能工作,羅姆一面打理學院的壓力、一面不忘為他做點好吃的。他們的生活雖然沒到動羅姆嫁妝的份上,倒也難以稱得上愉快。
“聖徒與我有什麽事?”羅姆問。
“想必是和夫人相同的事,夫人先講,”埃德加解開外套,他通常樂于站在門裏聊兩句,罕少久留。
“小密和我說過,你要500毫升90%純度的藥,他做不出來,”羅姆先發制人,“如果是普通人用,根本不需要這個純度,稀釋成60%的藥吧,也不過是換個大瓶子,你肯定拿得動。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把藥拿給誰、或者什麽東西。而且,此藥純度越高越難制作,以拜爾金沃斯的設備,小密做得出來的純度的上限也就是60%。”
“他做得出70%的,不過——”埃德加的眼睛在鏡片後閃着光,“為了保守勞倫斯主教的秘密,我向羅姆,拜爾金沃斯未來的校長,請求500毫升90%純度的鎮靜劑。”
彎路路标。密寇賴許無意識地翻了個身,這下弄亂了他的頭發。
“有什麽是教會的血療治不好的嗎?”羅姆問。
“……倒不是血療治不好,”埃德加的語氣閃出短暫的猶豫,“鎮靜劑将作為血療的輔助藥物。二十塊通用金幣,二十五萬回響,一次付清,夫人,足夠你們在城內和獵人兩邊炙手可熱。”
“這個濃度,哪怕由最精密的量器量取最少一滴,也足以讓人致命,沒有合适的解釋,我不會給出去的。”
埃德加注視着她,面容上呈現出與他年齡不符的懷疑,那表情幾乎調動了他所有的皮膚紋路,讓他看起來不像個剛脫離少年期的青年,而是個早已走過風刀霜劍的老者,對爾虞我詐的進程撚熟于心。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看起來像是必然的結果。濃度每次都在提高,小密為了保證質量,總要問我的,”羅姆加重了語氣,“你要這個有什麽用?”
“明哲保身的夫人啊,”埃德加笑了笑,“此藥的配方和器具我早知曉,然而配得出超過35%濃度的人,縱橫全雅楠便只有你和密寇賴許學者。愚蠢的教會,煉金術上只學到拜爾金沃斯的皮毛。”
羅姆的眉毛跳了跳,雖然早聽密寇賴許提及埃德加對教會的不滿,本人親口在她面前講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剛才的價碼再加一塊血岩,”埃德加擡起手,蓋住心痛的表情。
這個價格足以讓他們家整個雨季都不用工作了。
羅姆笑了笑,說:“這麽貴的封口費,後頭是天大的麻煩吧?”
“頑固的夫人啊,你就行行好,”埃德加摘了眼鏡,換上一副剛睜眼的幼犬般的表情,“讓我回去交差。”
“不行呀,你哪有小密可愛,”羅姆笑吟吟地擺了擺手,“萬分之一都沒有呢。”
埃德加攤平癟起的唇線,将眼鏡戴回鼻梁。
“勞倫斯發了瘋,需要藥,”埃德加說,“劑量和濃度是随着他的病情發展而提升的。教會的醫生一直在更新,直到這個濃度。”
他打住話頭,靜待羅姆的反應。
“你的訂單還有幾瓶普通低濃度的?”羅姆指了出來。
“我自己用的,不想通過教會的渠道來拿,”埃德加頓了頓,目光轉向壁爐前的密寇賴許,“只能說這麽多了。”
“下個朔月時你會得到的,”羅姆拍了拍埃德加的肩膀,“我們不到教會那裏去,小密不行,我不能,你就這麽和勞倫斯講,讓他好好招點新人吧。”
這巴掌把埃德加要講的話都堵了回去。他提起裝滿藥劑的籃子,默默出門。空中的月色由白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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