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绾發

林曦第一反應是将口中的糖吐出來，什麽人啊，将他當成小孩子哄了！他最讨厭吃甜食的人，糖份高熱量也大，怎麽讓他保持最完美的體形？林曦正待用舌尖一抵将那塊糖吐了，可頭一擡，發現那丫頭正傻乎乎地看着他，眉眼彎彎的，唇角也翹了起來，好似吃到糖的是她一樣。

林曦看得一頓，舌尖縮了下，忍了回去。算了算了，不跟這呆丫頭一般見識。再說了，自己現如今這體形慘不忍睹，跟個從沒曬過太陽的豆芽菜一樣，就算是拿糖當飯吃也發不了福。林曦想了想，還是含住了那塊糖。

梅拂曉哪裏知道林曦的想法，她見他吃着糖一言不發地模樣，還以為他和小二子一樣被自己哄好了。索性大方起來，将自己的荷包解下來一把塞到了林曦的手上。

“這裏還有好些，你慢慢吃吧，我先去幹活了……”梅拂曉語調輕快，好似為自己突然發現了林曦的愛好而竊喜起來。

梅拂曉說完之後，立刻起身往一旁的小偏屋走去了。她可不敢閑在家裏，好不容易攢下的幾兩銀子，一部分給了李虎子捎衣裳，另外一部分，肯定要是給林曦走的時候當盤纏用的。她得趕緊多幹些活，補貼一點是一點，不過今日的看情形是鐵定不能出門了，只能在家裏做些活了。

看着梅拂曉走出去的背影，林曦捏了捏手裏的荷包，本想罵聲粗話的，可是嘴巴張了張還是沒罵出來。

“還真是個呆丫頭……”

林曦嘀咕一聲，在屋子裏發了一會兒呆，實在無聊了，便起起朝那小偏屋走去，想看看那呆丫頭在幹什麽。

偏屋是間茅草房，雖是簡陋倒也是幹淨亮堂。屋內不時傳出“吱呀吱呀”的聲響，梅拂曉正背對着門坐在一張小矮凳上。她的面前，擺着一架織布機。難道她是在織布？林曦一時好奇走了進去，就見木頭制的織機上果然已有半幅織好的布料，梅拂曉一只腳踩了織機下的踏板，右手拿着把梭子，左手扯了根線，左右手翻飛着，上下左右前後的動作着，只看得林曦眼花撩亂。

見得林曦走進來，一會兒在織機前轉轉，一會兒看着自己手裏的梭子，一副好奇的模樣，梅拂曉擡起頭朝他笑了笑。心想這人也不知是什麽人家的，怎麽就連織布都從來沒見過似的？

“你這一天能織多少啊？”林曦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棉線問道。

“每日自清早開始，織到太陽落山，三天能織一匹布……”梅拂曉随口道。

一匹？林曦心裏盤算了下，一匹四丈，一丈十尺，換成現代算法，三天只能織個十來米的布，這效率實在是太低了。

“怎麽，嫌太少？我這速度，可是我們村上最快的了……”梅拂曉看着林曦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回了他一聲。

“那，你織這布是給自己做新衣裳嗎？”林曦又問了一聲。

梅拂曉聽了搖搖頭，看一眼林曦，還是很耐心地解釋道：“我要新衣裳做什麽？這些布是織來拿到街上的鋪子去賣的……”

“賣？那一匹布能賺多少錢？”林曦又問。

“一匹布除去棉線的本錢，大約能掙一百文……”梅拂曉笑笑道。

一百文？林曦想起自己昨日在路邊買的那只燒餅就花了三文錢，這丫頭起早貪黑，織個三天布的工錢只夠買幾十只燒餅，實在是太少了些。

“你平常就靠織布掙錢養家？”林曦又問。

梅拂曉聽到這裏，有些意外地擡起頭看着林曦，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起她這些問題來，看他的言行舉止，分明是生在富裕之家，從不用為銀錢犯愁的，可他怎麽就關心起這等生計之事來？

“我只是随便問問，不說就算了了……”林曦見她面露驚訝，以為自己問得冒失了，趕緊添了一句。

“光靠織布哪裏行呢？我還去采草藥，有時做些繡活，再種些瓜果蔬菜的，還有茶葉，春秋再養兩季蠶……”梅拂曉輕柔着聲音一樣樣地數來。

林曦聽到她一個人要做這些活，不由得暗暗咂舌，心想她還真能幹，估計一年下來能掙不少錢了。

“一年下來，除去我的祖母的開銷，再去掉交給官府征的稅錢，總能剩下幾千大錢……”

梅拂曉想是看出了林曦心裏的想法，低着頭輕笑道。林曦聽得心裏暗暗吃驚，幾千大錢，也就是只有幾兩銀子了。一頭忙到頭，也就多出了富人幾身衣裳的錢了。昨日她說要賠償自己的損失，估計是要拿出一兩年的積蓄了。

“公子你放心，你包袱丢掉的銀子我一定會賠給你的，等虎子哥将你的衣裳捎回來，我就拿給你，這樣你就有盤纏繼續趕路了……”梅拂曉見得林曦的神色好似在盤算着什麽，立即擡頭解釋道。

不知道為什麽，聽得梅拂曉的話，林曦心裏又是一陣煩躁。

“誰稀罕你的銀子？”

他悶聲悶氣地回了她一句，然後就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偏屋。

“真是怪了，提起銀子也生氣？”

梅拂曉扭頭看着林曦的背影，拿着手裏的梭子在頭上撓了下，一時弄不明白自己怎麽又惹他不高興了。

等到下午，李虎子終于從城裏回來了。李虎子進了門，将一只包袱遞給了過來。梅拂曉接過找開看了看，就發現李虎子是個粗中有細的人，裏面兩套衣裳很是齊全，頭巾，小衣，垮褲還有腰帶都配齊了，料子還都是上好細棉布。

梅拂曉摸着細柔輕薄的料子，心裏盤算着自己早上給他的那些錢肯定是不夠的。

“虎子哥，錢肯定不夠了吧，還差多少？我這就拿給你……”梅拂道擡頭問道。

“夠了夠了，我在城裏跑了好幾家，總算尋到一家料子好，價格又實惠的鋪子，你瞧，這還剩下一點……”李虎子一邊說着，一邊又遞過了梅拂曉早上遞給他的小荷包來。

“曉曉，你趕緊讓那人換上這些衣裳，等天黑了就叫他走，免得夜長夢多……”李虎子壓低了聲音說了一聲，然後便轉身朝門口走去了。

“诶，虎子哥，這銀子怎麽剩這麽多啊？”

梅拂曉揚着手裏的荷包追了出來，她剛才拿到手裏就覺得份量不太對勁，找開一看，裏面的銀子果然還剩有一半多。

見得梅拂曉追了出來，李虎子的腳步卻是邁得更快了。

“這可是怎麽辦？”梅拂曉站在門口嘆了口氣，看這情形，李虎子肯定是拿着他自己的錢往裏面貼了，她可是不能要，一定得找個機會還給他。

梅拂曉心事重重地轉過身，提着包袱準備到後院去找林曦，一轉頭，就在林曦正靠在門框上看着她，臉上的神情有些怪怪的。

“公子，快些換上吧……”

梅拂曉朝他遞過了包袱，林曦一聲不吭地接了，然後去到一旁的小偏屋內，脫了那身女裝，将包袱裏的衣裳穿上了身。

待到林曦再次出門時，等在門外的梅拂曉就看直了一雙眼睛。林曦換上了一身藍色的直綴衫，束着腰帶。這樣看過去，整個人幹淨清爽，眉宇間更是透着秀美明朗的氣息。只是頭上的發髻看着有些怪異，像是胡亂揪在了一處。

“你怎麽不绾發？”過了半晌，梅拂曉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

“不會梳……”林曦有些沒好氣，來到古代之後，他最煩惱的就是這頭長發，幾次想找剪發給剪了去，每次都是被翠兒那丫頭哭天喊地阻止住了。

“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我給你梳一次……”梅拂曉低着頭小着聲音道。

林曦本想說不用那麽麻煩，可是見她又是低着白白嫩嫩的脖子，一副怯懦羞澀的模樣，他拒絕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

“梳吧……”

林曦應了一聲，梅拂曉聽得立刻擡起頭來，一雙杏眼變得神采熠熠，看得林曦微微愣了神。

梅拂曉快着腳步跑到了自己房內，一會兒功夫之後，抱着自己的梳妝匣子就出了門。她拽着林曦入了後院，讓他坐在一張小石凳上，又将匣子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開了匣子取出梳子為他梳起了頭發。

梅拂曉的動作既輕又緩，梳子自頭頂慢慢劃到發梢，頭發便變得順了。她不時還用指頭輕輕捋幾下，她的指頭輕觸之時，林曦就感覺頭皮有一陣微微的酥麻感，像是過電一樣，讓他感覺特別的放松和舒适。

他微微閉上了眼睛，心裏暗暗想着，在那個家時，那個丫鬟翠兒每天都為他梳頭，可是怎麽就沒有這種奇特的舒适感？這感覺真是很奇妙，他還希望她替她梳得久一些。

“梳好了，你看看，可還滿意？”

就在林曦舒服得昏昏入睡之時，耳邊聽得一句脆生生的聲音，他忙睜開了眼睛，心裏還好一陣惋惜，怎麽這麽快就梳好了？

梅拂曉擡着手，在他的面前遞了一面銅鏡來。林曦朝那鏡中看了看，她替自己梳得個光滑的發髻，又用頭巾在發髻上裹了兩道。這樣看來，自己果然清爽了很多。

“嗯，你梳得很好……”林曦摸着自己的頭頂道。

梅拂曉聽得他出聲誇她，一下子就臉紅了起來，連忙低着頭收拾起鏡子和梳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