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出鞘

從西郊馬場回來,聶缙便明顯感覺到後|庭中的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樣了。

柳榮瞧着他牽馬過來,急忙臉上帶着笑過來想接過他手中的馬繩,谄媚的說:“這些粗活,讓我來幹,何用勞煩小哥你呀。”

聶缙淡漠看了他一眼,抓緊了馬繩徑自向水槽邊走去,一如從前一般,拿起馬刷替馬刷毛。

柳榮臉色一僵,卻不敢再對他大呼小喝的,且不提趙掌事教訓,不說別的,就說去西郊馬場這件事,依着先例,奴才裏能跟去西郊馬場的加起來上數得着數的,那去的都是心腹。先前聶缙三番五次被召入公主寝殿,這次又跟去西郊馬場,明眼的人哪個沒看出來,聶缙這小子是要發達的路子。他一個馬房的小管事如今巴結還來不及,哪裏敢得罪他。

見他不理會自己,柳榮腆着臉湊過去說:“你如今得了殿下青眼,将來要是發達了,好歹別忘了我,咱們可都是馬房裏出身的,共過患難的。”

聶缙看了他一眼,冷淡淡的,“嗯”了一聲,又埋頭刷馬。

柳榮喜不自禁,樂颠颠的走了。

柳榮走後,他拿着馬刷的手頓了頓,青眼?他突然自嘲的笑了,如今他聶缙倒是要靠一個女人的親眼才能讓人正眼相看嗎?

只覺得胸腔中郁郁,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既然這等小人都看出是青眼了,何不借着這青眼,說出他心裏要說的話?

聶缙打定了主意,今天就提要求。

琉璃燈下,昭和坐在棋桌前,手裏随意打着玉棋子,她右手拿着一顆黑色的玉棋子,有意無意的敲打在青玉棋盤上,眼神卻看着燈火發呆。

四月底進五月,天漸漸熱了起來,陡然一陣涼風吹來,天邊就電閃雷鳴,幾道銀龍劃過天際,稀裏嘩啦的落下了雨點。

她想起了阿吉,這個時候,他的宮殿漏雨嗎?宮中內線傳了消息出來,食物衣服已經送到了玉春苑中,不知道他換上新衣沒有。

她放下了棋子,眉間染上幾許輕愁,阿吉的事情有些棘手,但是依舊要辦,越快越好,他在宮中一日,她便一日擔着心。

宮裏已經傳出消息說元和帝不舉怕是要斷後,元和帝酒色掏空了身子身體又不好,她盡力勸他也不聽。皇帝這江山怕是穩固不了多久,無論前世和今生她都有這樣的預感。當初她聽信了藺辰的話,廢了元和帝,立了那狼子野心的堂哥裕王司徒召,簡直是引狼入室。

這一次她已經打定主意,倘若真要改朝換代,這皇位絕不能便宜了別人,阿吉不是真龍命數嗎?那就留給阿吉吧。

她正想着,卻看到窗外迎着大雨一個人穿過院落向這棋舍而來。

那人到屋前的時候,已是滿身濕透如同落湯雞一般。

“什麽人?膽敢擾了殿下清淨!”秋容在屋門口厲聲喝道。

“聶缙求見!”

昭和在屋裏已經聽得清楚,“讓他進來!”

棋舍裏,聶缙濕淋淋的站在她跟前,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烏黑的發濕漉漉的緊緊貼着脖頸,濕透的青衫裹着身體,顯出少年人精實的身軀,雨水滴答答的從身上滑下落下地上。

“有事?何事不能等雨停了說,竟還冒着雨來了?”

昭和眉端微蹙,在屋裏拿了一個毛巾扔在了他的身上:“自己擦擦吧!”

聶缙看着身上這方毛巾,驀地“咚”的一聲跪在地上:“聶缙有一事,請公主成全!”

昭和一怔,問:“何事?”

“求公主給予聶缙權力,查看大理寺聶家謀逆罪的卷宗!”

昭和坐到棋桌前,挑眉看他,緩緩道:“你知道這件事要冒大風險嗎?即便是本宮,也沒那麽大的權利随意查看已經封存的卷宗,何況是謀逆大案。你這樣做,難道是質疑皇帝嗎?若是讓他知道,大可以判一個欺君之罪!”

聶缙似下了決心,頭都沒擡起來,“如果殿下答應聶缙,聶缙……聶缙願意為殿下做任何事!”

任何事?

昭和疑心的看他臉色,隐隐的白裏透着紅色,他所說的任何事,難道包括……

她修眉一挑,唇角勾起一絲笑意,有意思。

聶缙在想什麽,以為他區區十六歲青澀少年,還能讓她觊觎他的美色不成?

昭和心裏浮起一絲戲弄念頭,到了他的跟前,伸手将他扶了起來,一只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他雙手緊攥,垂着眼簾不敢看她,濃黑的羽睫卻輕輕顫抖。

很緊張?

昭和覺得挺有意思,柔弱無骨的小手從他帶着青茬的下巴一直向下,沿着他的喉頸滑到他的胸前。

她能感覺到聶缙身體驀地一震,故意将手探過衣領按在他光滑緊實的胸口。

手下飽滿緊實,還挺有肌肉的。

昭和竟意外的有點滿意。

“殿……下……”他似乎受不住了,無論是他從前的教養還是他身為世家子的尊嚴,都讓他難以接受被一個女子調戲,他明知道這是應該要付出的代價,卻忍不住往後躲……

昭和收回了手,不屑道:“啧,就你這樣,還伺候人呢,你真當本宮觊觎你的美色?!”

聶缙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難道他猜錯了?

昭和不打算戲弄他了,方才也不是沒收獲嘛,好歹摸了一把。

昭和正色道:“本宮說過,你是本宮的劍,想些有的沒的做什麽?你以為本宮是那麽猥瑣的人?你既要看卷宗,也不是不可以。”

她是重活一次的人,聶家的事情清楚的很。她想勸他放棄那卷宗,那幕後之人是他現在動不了的。但是看他這樣心心念念,她倒有些不忍了。她轉念一想,那卷宗他查了怕是也無妨,那人必定做的天衣無縫,怎會讓他看出來?

聶缙驀地擡頭,雙眸閃動星光。

他年紀尚小沒有參與政事,一門皆被人滅了他還不知道這樁大案的來龍去脈,他早聽聞元和帝昏聩,朝事受人擺弄,皇帝不過是下了一道命令,幕後要拉聶家下馬的恐怕另有黑手。只要讓他查出其中半分疑點,定然要将那罪魁禍首揪了出來碎屍萬段!

他缺的,就是一個機會,為了這個機會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被公主摸了一把又算什麽?

昭和伸手搭在他的肩頭,一雙熠熠明眸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你替我做一件事,我替你做一件事!”

聶缙心情激動,濃眉微微聚攏,既然公主說看卷宗不容易,那麽她說的那件事定然更難。

他管不了那麽多了,刀山火海,他拼了!

“公主請講!”

昭和附耳在他耳畔輕聲說了,她溫熱芬芳的氣息吹在他的耳畔引得他渾身不自在,可是當她說出那樁事的時候,驀地愕然瞪大了眼睛。

“你做得到便去,做不到早說!”

昭和回身坐到了桌邊,淡然的看着滿桌棋子,給他思考的時間。

不過幾秒,聶缙回過神來,跪在地上道:“聶缙必定不辱使命。倘若聶缙做到,也請公主履行諾言!”

昭和勾唇一笑,回手揀着一顆玉棋子,“噔”的一下子扔在了他的胸口,“就你,也敢質疑本宮?”

聶缙錯愕的看到那顆從自己胸口掉落的玉棋子,她砸的力道很輕,不痛不癢,卻讓他想起方才她那只弱若無骨的手撫在胸口的感覺,頓時血液都往上湧了。

公主……有些不莊重……

他想着。

她在別人面前萬分端莊,在自己跟前,何時莊重過?

他有一種怪怪的感覺,總覺得癢癢的,卻又不明那感覺從何而來。

昭和轉身,到了內室拿了東西出來,她将那東西遞到他的手裏。

聶缙看着手裏的一尺長的匕首,銀色的彎月匕首,柄上鑲嵌着一顆藍色的寶石。

“這是一把削鐵成泥的寶刀,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聶缙握緊刀柄,問:“何時行動?”

“明日午時,你随我進宮。本宮親自送你去!”

聶缙眼眸一轉,緊緊抿着唇,點了點頭。

他身嬌肉貴,雖然武藝高強卻從未做過如此冒險之事,緊握着手裏的寶刀,竟生出一種悲壯之感,就仿佛荊軻去國一般。

他轉身離去,卻聽到身後傳來輕柔的聲音,“好好準備,要……活着回來……”

那聲音像小女孩發出的嘟囔,卻讓他隐隐感覺到一絲牽挂的感覺。這世上還有人會牽挂于他?

他回頭去看,只見青絲如瀑般垂腰,那女子背着身,沒有看他。

聽到腳步聲離去,昭和嘆了一口氣。

正是因為這件事如此重要,她才會讓他去啊。前世他替她帶回了阿吉,希望這一次也能一帆風順。

他是一把寶劍,此時此刻,寶劍也該是時候出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聶缙: 公主看我的眼神有些詭異?﹏?

昭和: 哼!本宮是那種猥瑣的人嗎?(⊙o⊙)

作者菌: 你就是!→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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