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看病

黑木崖,刑堂。

昏暗的刑堂中,只零星點了幾個火把,火把明明滅滅,将本就森冷的刑堂照的更加陰森可怖。

東方不敗坐于上首,手裏把玩着一個木雕的人偶。人偶做工粗糙,很有幾分孩子氣,身上的料子卻十分珍貴。

東方不敗用了巧勁輕輕一擰,人偶的腰便被擰開了,裏面被挖空,正好足夠塞進一點東西。

許多年前,任盈盈曾親手做了這麽一個娃娃,送給任我行,并在人偶腰中塞了恭賀任我行生辰的信,任我行很是開心,對當時的屬下們很是炫耀了一番。

東方不敗隐約記得這個娃娃的模樣,卻并不知道人偶腰間原來還藏有一個如此簡單的機關。

知曉這個機關的,除了任盈盈父女,也只有當時和任盈盈一起雕刻人偶的奶娘了。

東方不敗緩緩道:“你倒是對任我行忠心耿耿的很,本座叫你辨一辨這人偶,你卻趁機取走了人偶中的信,悄悄交給了聖姑。”

一中年婦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她早在東方不敗過來前就受了一頓刑,此時滿身鞭痕,十根手指鮮血淋漓。

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擡起頭幽幽看了東方不敗一眼,聲音虛弱卻堅定無比的說道:“東方不敗,你一定會……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報應?”

東方不敗嗤笑:“本座何曾怕過報應。”

他面色一冷,将手中人偶擲在地上。

一旁的刑堂弟子厲聲喝問:“是誰将這人偶送上來的?!”

奶娘狀似瘋癫的大笑道:“是任我行,任我行!是教主!咱們教主來接大小姐了!”

啪的一聲,刑堂弟子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抽在奶娘背上,打的皮開肉綻。那奶娘沒什麽武功,早已被打的只剩下半條命,如今的這副瘋癫模樣,倒更像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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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不敗冷眼看着婦人,薄唇冷冷吐出兩個字:“愚忠。”

他起身,離開了這間充滿血腥氣的房子,刑堂堂主跟出來,禀報道:“教主,昨晚抓上來的那個人至今都沒有恢複意識。”

東方不敗點點頭,只淡淡道:“別讓他死了。”

他心裏其實已經有了些猜測。

——向問天。

東方不敗目光沉沉。

向問天向來屬于任我行一派,卻在東方不敗發難前的那一段時間裏,忽然與任我行決裂,将任我行留在這龍潭虎穴的黑木崖上,獨自揚長而去,從此離開黑木崖,再也沒有回來過,東方不敗心裏一直是有些疑惑的。

他不禁冷笑。

好一個向問天,倒是很會為将來做打算。

只是如今的黑木崖,已徹徹底底是他東方不敗的天下,又豈是你随随便便就插的上手的。

他從刑堂走出來時,已是臨近中午的時候,東方不敗只覺得渾身懶洋洋的,不想回去,也懶得去瞧任盈盈,與她說什麽關懷之語,便一路背着手,信步走着。

這教中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讓他打從心底生出一絲絲厭煩,且這樣的厭煩還在不斷擴大,讓他心中焦躁煩悶。

不知不覺走到半山腰的一處地方,東方不敗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先生,接下來的路我認得,我自己能走!”

“好。你跑慢一些,別摔着了。”

“哎!”

一串輕快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東方不敗遠遠瞧了一眼,只看見一道青色的背影,正站在山坡上目送一個孩子漸行漸遠。

他意識到這是江雲樓的私塾下學了。

江雲樓目送着那孩子蹦蹦跳跳的走遠了,才微微俯下身,以寬大的袖子掩面,低低咳了幾聲。

東方不敗走了過去。

他走到江雲樓身後,出聲道:“你怎麽還親自送他們下學?”

江雲樓聞聲回過頭,見了東方不敗,顯得十分意外,也有幾分歡喜。他放下袖子,淺淺一笑,溫和道:“是你啊。”

眉目舒展,看起來心情不錯。

他徐徐解釋道:“那孩子平日裏都是跟着兄長一起來的,今日恰好兄長生病了沒來,他便鬧着不肯上私塾,是被他娘親硬拉過來的。他娘說他不大認路,左右我無事可做,就走兩步送他回家了。”

說着又忍不住低低咳了幾聲。

東方不敗皺眉道:“昨日不是說無事?怎麽病又重了。”

江雲樓忙擺擺手,道:“不礙事。”

他瞧了東方不敗一眼,關懷道:“倒是你,怎麽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東方不敗緩緩搖了搖頭,顯然不願意對他多說教中的事情。

江雲樓想了想,提議道:“那不如去我家裏坐一坐吧,我請你喝茶。”

東方不敗微微勾起嘴角:“中午了,你就只請本座喝茶麽?”

江雲樓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我手藝不好,可沒法請你吃飯。”

東方不敗道:“那你平日要如何用飯?”

江雲樓微微笑道:“我自己做的東西,我自己自然是不會嫌棄的,可若是用來招待客人,那可就有些丢人現眼了。”

東方不敗被他的話逗的勾起了嘴角,心中念頭一轉,竟是開口邀請道:“那就去我那裏用午飯吧。”

江雲樓頓了頓,随即爽快的答應道:“好啊。”

于是二人腳步一轉,向着黑木崖山頂的方向走去。

正是飯點,半山腰上的大部分人家都在吃飯,在外面走動的人便很少,有遠遠看見一青一紅兩道身影的,也絕對想不到其中一個人會是東方不敗。

走在東方不敗身邊的江雲樓表現的有些欲言又止:“昨天……我們在酒樓裏的對話,你都知道了?”

東方不敗疑惑道:“怎麽?”

江雲樓見他面色淡淡,緩緩搖了搖頭:“也沒什麽。只是……怕你與盈盈生了嫌隙而已。”

昨日,盈盈雖然最終選擇了相信東方不敗,但到底還是抱有懷疑的,這一點江雲樓看的分明。這本也不算什麽大事,只要任盈盈回了黑木崖,好好的與東方不敗說開,依他看來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可壞就壞在,當時的對話極有可能被東方不敗本人聽去了——江雲樓站在東方不敗的立場上想了想,覺得這件事情很有可能會在東方不敗心裏留下一個疙瘩。

而此時的東方不敗顯然心緒不佳,江雲樓左思右想,還是試探着開了口。

江雲樓道:“盈盈年紀小,難免有被人煽風點火的時候,但她到底還是信了你的,你莫要覺得傷心才好。”

東方不敗一愣,不由脫口道:“傷心?”

他瞧着江雲樓,電光火石間,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江雲樓是看出了他心情不佳,又覺得他心情不好是與任盈盈昨天的表現有關麽?

東方不敗不禁啞然。

他東方不敗的心,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有本事傷到的……

東方不敗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道:“前些天某些人還說本座憂思過重,依本座看,憂思過重的反而是你自己。”

江雲樓聽了這話,便大大松了口氣。

他笑吟吟道:“嗯,是我多事了。”

東方不敗側頭望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你對她倒真是十分上心。”

江雲樓笑道:“不是你叫我多為她上心的麽。”

東方不敗想了想,似乎的确有這麽一回事,不由忍俊不禁,又見江雲樓只穿着一件單薄的青色衣衫,崖上風大,冷風一吹,便将那寬大的袖子吹得獵獵作響。

他問道:“冷?”

江雲樓慢了半拍才明白過來東方不敗的意思,忙搖了搖頭。

東方不敗道:“那就走快一些罷。”

江雲樓不大好意思的點了點頭,依言加快了腳步。對方一片好心,他就算是真的不冷,也不該多做推辭的。

東方不敗的住處是日月神教歷代教主的居住之地,位于黑木崖的最高處,并不如何奢華,只在莊重大氣上,連守在大門兩旁的紫衫侍衛都比別處的有氣勢多了。

紫衫侍衛見東方不敗在這個時辰帶了人回來,不管心裏如何詫異,面上都是一片肅穆,他們無言的打開門,将二人迎了進去。

院中自有侍女迎上來,恭謹道:“教主,江先生。”

卻并非東方不敗慣常帶在身邊的紅箋。

江雲樓不記得在哪裏見過她,但對方既然認得自己,那應該是見過的罷。

凝紫道:“教主可要用飯?”

東方不敗輕輕颔首。

凝紫便立刻下去吩咐廚房上菜。

伸手推開雕花木門,東方不敗對江雲樓道:“進來吧。”

江雲樓跟着他踏進屋中,只掃了一圈布置大氣的屋子,便與他一同坐下,随口閑聊道:“你這裏怎麽這麽安靜。”

連一聲鳥叫也沒有,江雲樓在半山腰住了許久,一時有些适應不來這樣安靜的氛圍。

東方不敗道:“我不喜歡吵鬧。不過偶爾有童長老過來喝酒,這裏也就熱鬧一些了。”

“說起來,童長老的酒量還當真是好,上次生日宴時,我看他一個人灌倒了一大片……”

就這麽略略閑談了幾句,凝紫便領着幾個紫衫侍女将飯菜端了上來,紅箋這時也出來了,她似是從凝紫那裏得知了江雲樓過來的事,只笑吟吟的問了句好。

江雲樓點點頭。

東方不敗随口吩咐道:“去拿一件衣服給他披着罷。”

凝紫一愣,這裏只有教主一個人住着,教主說拿一件衣服……

她怔愣了片刻的功夫,紅箋已經從善如流的應了聲是,她隐晦的瞪了凝紫一眼,見凝紫慚愧的低下頭,才走了出去。沒一會兒,紅箋便拿着一件月白色的新衫回來,動作溫柔的罩在江雲樓肩上。

這是今年新制的衣裳,是按着東方不敗的身量做的,只是東方不敗這兩年愈發偏愛紅色,便一直沒有穿過。

江雲樓對東方不敗道:“多謝。”

便自然的由着紅箋給他披上衣服,姿态坦然。

——顯然很習慣被人細心服侍。

東方不敗看着這一幕,緩緩道:“今日下午別去授課了,平一指正好回了黑木崖,下午讓他看看你的病。盈盈那裏,紅箋,你去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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