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誤會一場

左冷禪能做五岳盟主,就足以證明他是個極有本事的人, 至少在場的五岳劍派諸人當中, 可沒有一個敢誇下海口他就一定能打的過左冷禪, 如今左冷禪被一個無名小輩折了劍,這怎麽能不叫人驚駭?

左冷禪将斷劍往地上一擲, 擡手就是一掌!

嵩山派嫡傳掌法以變化繁複、出手迅捷見稱。而左冷禪十年苦修的寒冰真氣,則至陰至寒,是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氣, 散發出來的寒氣遠比冰雪寒冷, 初時使人全身戰栗, 牙關震得格格作響,最後全身凍結為冰。

江雲樓亦棄了劍, 他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 只能與左冷禪對這一掌!

五岳盟主的左冷禪, 哪裏是那麽好對付的?左冷禪與人對戰的經驗遠在江雲樓之上, 心也夠狠,劍法、掌法又皆是他嵩山派所擅長的, 江雲樓一開始便舍棄了自己最拿手的琴, 如今連劍也斷了, 只能與左冷禪徒手過招——他心裏沒底。

可事到如今,他也決不能怯,先怯便先輸!如今所能做的, 就只有放手一搏而已!

刺骨的寒氣從手心鑽入經脈,沿着手臂一路鑽進心髒, 江雲樓用上十成內力全力抵抗,已顧不得心口的疼痛了。

岳不群忍不住喝彩道:“好功夫!”

能硬扛左冷禪的寒冰真氣,還能與之比拼內力,這少年的本領實在了得,岳不群眼中不禁異彩連連,若這一戰中這少年能大挫左冷禪——最好能讓他傷筋動骨,甚至廢掉那一身武功,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定逸師太見他們僵持不下,眼神在左冷禪與江雲樓臉上來來回回掃了幾遍。二人臉色慘白,随着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難看,江雲樓臉上更是冷汗淋淋,她一蹙眉,厲聲道:“住手!左冷禪,事情還尚未有定論,你就要置他于死地嗎?!”

左冷禪看也不看她,只專心與江雲樓比拼內力。

他們此刻正鬥的不相上下,只要稍有分神就會萬劫不複,他哪裏還顧得上別人?

左冷禪心中既震驚于這少年的本事,心裏又暗自後悔不已——本以為是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毛頭小子,教訓教訓也就罷了,誰知竟是個如此難纏的硬茬子!

定逸師太臉色陰沉,欲要上前阻止這場莫名其妙的打抖,便被岳不群一把攔下。

“師太不可!”

岳不群肅然道:“左盟主的寒冰真氣寒冷刺骨,尋常抵擋不住,你貿然介入,極有可能傷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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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正風亦再也按捺不住,他身形一動,便要去幫江雲樓,卻有人錯步擋在他面前。

劉正風怒道:“師哥!”

莫大只是搖頭。

他們師兄弟雖然感情不睦,卻也一向沒什麽龌蹉,莫大不會眼睜睜看着劉正風涉險——尤其是這樣毫無意義的涉險!

左冷禪的臉色陣青陣白,江雲樓亦是面白如紙,揮汗如雨。

砰的一聲,二人同時撤掌,又被碰撞的內力撞的向後疾退數步。

劉正風飛身而上,穩穩扶住了江雲樓。

幾個嵩山派弟子亦是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撫起左冷禪,左冷禪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目光狠毒的盯着江雲樓。

“咳,咳……!好,好,果真有本事!諸位掌門,你們為何還不動手?!”

竟是要五岳劍派一齊對付已然負傷的江雲樓!

定逸師太聽聞此言,厲聲道:“他又不是魔教中人,我為何要動手,況且這件事本就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動手在先,可不是人家先打的你!”

岳不群亦是沉吟道:“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他不是魔教中人,但亦沒有證據證明他确是魔教中人,若此事是左盟主冤枉了好人……”

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其他人互相對視一眼,也覺得岳不群的顧慮很有道理,于是同時沉默了下去。

左冷禪氣急。

劉正風扶着江雲樓,只覺得這少年的身體冷冰冰的如同死人,再捉住他的手腕一探,感受到對方內息紊亂,幾乎就在走火入魔的邊緣,心中大驚。

再一看江雲樓的臉色,他極力做出鎮定的模樣,除了額上的冷汗顯示他此時的真實情況以外,竟是看不出多少異常。

劉正風幾乎要被心中的愧疚給淹沒了。

“好賢弟,是劉某對不住你……”

江雲樓勉強一笑,啞聲道:“劉三爺不必這麽說……”

“師父!”

正在此時,兩個男孩先後闖進了大廳,正是腳程慢了江雲樓許多的令狐沖二人。他二人跳進劉府大廳,見了裏頭的陣仗,登時驚的把剩下的話都吞了回去。

“叽叽叽!”

他手裏捧着一只嫩黃的小雞,小雞的腿上包着一截白布,一雙豆子似的眼睛好奇的在廳中四處打量。

岳不群見了他這副樣子,不禁低斥道:“你之前去哪兒了?”

——他一看令狐沖這個滿身是傷的架勢,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令狐沖掃了一眼大廳,裏面只有五岳劍派的人,并不見青城派的身影,心下便先松了一口氣,可再一看,他不由大驚:“江兄!”

他将手中的雞崽交給身後的陸大有,幾步竄到江雲樓身邊:“一會兒沒見,你怎麽受傷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心念急轉,江雲樓擡起微微顫抖的手,一把抓住令狐沖的手臂,道:“我今日一整天都在劉三爺府上做客,沒來得及去看這只雞,它可大好了麽?”

令狐沖一怔。

他偷偷瞥一眼師父的方向,只見師父面色平靜,眼睛卻緊緊盯着這邊,再一看不遠處的左冷禪,眼神怨毒,幾乎就要噴出火來。

他雖然不明所以,卻能明白必定是江雲樓與左冷禪起了沖突,師父這般平靜的态度……似乎也不是站在左冷禪那一邊的,是了,師父對待左冷禪的态度一向都很微妙。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江雲樓在醫館裏說的那句“朋友就要替朋友保守秘密”來。

雖不明所以,令狐沖仍是定了定心,若無其事的改口道:“是啊,它已經好了,我本來是想過幾天就将它還給你的,可是你怎麽在這裏,你認識衡山派的劉三爺嗎?”

江雲樓大大松了一口氣,他向令狐沖投去感激的一瞥,道:“我來衡山鎮,就是為了見劉三爺。”

令狐沖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你的朋友啊!”

“沖兒。”

岳不群沖令狐沖招了招手,令狐沖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走到了岳不群身邊,喚道:“師父!”

岳不群問他:“你認得這位小兄弟?”

令狐沖答:“認得!”

“何時相識?為師為何不曾聽你說起此事?”

感受到岳不群語氣裏的鎮定自若,令狐沖猜測此事多半與華山派沒什麽大的幹系,他眼神一轉,答道:“好幾天前了。”

心底對師父說了一句抱歉,面上則笑嘻嘻道:“我偷偷跑出去玩的事情,怎麽能告訴師父?”

——大不了,等左冷禪走了,他再跟師父說實話好了!

岳不群聽了這話,果真瞪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的斥責道:“整日就會貪玩!”

令狐沖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岳不群又問:“那這只雞是怎麽回事?”

他目力好,一眼便看見了綁在小雞腿上的帶子,令狐沖忙道:“這是江兄的雞,腿斷了。”

江雲樓的目光幽幽的看了過來。

令狐沖機靈的補充道:“是我不小心弄斷的。”

——他這也算是為這個認識了半天的朋友兩肋插刀了。

岳不群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可知這位小兄弟的身份?”

令狐沖“啊?”了一聲,搖頭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江雲樓,是來衡山鎮找朋友的。”

定逸師太怒道:“聽聽,聽聽,他就是來找劉三爺的,這幾日在劉三爺府中做客的就是他本人無疑,偏你們嵩山派非要扯什麽魔教長老,無端端生出一場風波來!”

令狐沖聽了“魔教”二字,心中一動,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是話已出口,無法收回,當場再改口,不僅會害了江雲樓和自己,還要給師父和華山派的臉上摸黑,他心中猶豫,最終還是什麽也沒再說。

還是過一會兒再告訴師父吧。

陸大有抱着雞崽,欲要說什麽,卻被令狐沖不輕不重的踩了一腳。

于是陸大有也閉嘴了。

劉正風與江雲樓都松了一口氣。

左冷禪被定逸擠兌的臉色難看,岳不群微微笑着,和和氣氣道:“咱們五岳劍派親如一家,師太說‘你們嵩山派’,實在是太過見外了。此事雖是左盟主自己冤枉了劉三爺與這位江公子,但咱們五岳劍派還是得一起擔起責任來,過兩日,咱們一定再次登門謝罪。只是現下……左盟主與江公子都受了重傷,還是治傷要緊。”

這一番話說的漂亮,定逸師太勉強哼了一聲,沒再出言怒怼左冷禪。

左冷禪只覺得胸腔一陣一陣的疼,當下也沒再糾纏,只說了一句告辭,便在弟子們的攙扶下出了劉府。

劉正風招手喚來劉門弟子,讓他們将江雲樓扶進房間,自己則留下來應付剩下的幾個掌門人。

江雲樓被人攙扶着走出了大廳,終于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鮮血,眼前一暈,便再沒了意識。

……

…………

江雲樓只覺得渾身都冷。

他努力将自己蜷縮起來,身體卻怎麽也暖和不起來,耳邊亂哄哄的,有劉正風的聲音,也有曲洋的聲音,他們扶起自己,不斷嘗試給他傳些內力,卻被體內的寒氣與內力一齊排斥,根本派不上任何用處。

……從前也有過這樣的時候,他記得那時是師父強行用內力鎮壓了他體內的寒毒,替他梳理紊亂的內息。

他師父一向十分嚴厲,脾氣亦不大好,江雲樓雖是他門下衆位弟子的一員,卻一直不怎麽親近于他,心裏的敬畏要遠遠大于孺慕,直到這一件事後,他才打從心底敬愛這位嚴厲的師父,将他當做半個父親尊敬。

他永遠忘不了那刺骨的寒冷中,唯一溫暖的一雙手。

然後,江雲樓便感受到了一只手,輕輕貼上了他的後背。

他似乎聽見了澄碧的聲音,之後周圍的嘈雜聲便消失的幹幹淨淨,唯有後背上的手,在提醒他身邊有人。

一股龐大的內力,緩緩滲入了江雲樓的身體。

內力屬陰,卻并不寒冷,與他體內的寒毒比起來簡直可以稱上一句溫暖。

它霸道的鎮壓住他體內的寒毒,以一種強勢而沉穩的姿态,有條不紊的梳理起江雲樓的每一根經脈。

不知過了多久,周身的寒冷慢慢褪去,江雲樓的臉上漸漸有了一絲血色,覆在後背的手悄無聲息的抽離了,江雲樓努力睜開眼睛,只看見一片模模糊糊的衣角。

江雲樓綿軟無力的手輕輕抓住了那片衣角。

本欲起身的人動作一頓,深沉的目光凝視那只虛虛攥着衣角的手,須臾,他輕輕将江雲樓攬入懷裏,淡淡說了一句:“睡罷。”

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柔和。

作者有話要說:

華山派弟子:出事了,出事了!

江雲樓第一個沖出了醫館。

澄碧一臉懵逼,沖出醫館去找教主。

醫館大夫:人怎麽都跑了?雞治好了,誰付錢!我看你跟他稱兄道弟的,就你付錢吧!

令狐沖:…………

(正文裏給錢了的,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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