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張神醫

七日後,江雲樓與東方不敗在黑木崖下的小鎮中見到了張簡齋。

南張北王中的南張, 指的便是江南的名醫張簡齋, 名氣雖不如殺人名醫平一指響亮, 卻也是一位受人敬仰的神醫。

張簡齋來此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要看的病人是誰, 只知道請他診脈的人出手十分大方,亦十分神秘,他來了許多天, 依然不知道請他來此地的人姓甚名誰, 只做出推測, 覺得那人或許與日月神教有些關系。

江湖上喜歡故作神秘的人很多,張簡齋行醫許多年, 見多識廣, 早已見怪不怪。

原本他是不願意從江南特意跑來這裏的, 只是邀請他的人不僅拿出了大量的金銀珠寶, 還說出他們家的主人中了一種詭異的寒毒,令許多醫者束手無策, 其中更包括殺人名醫平一指的話來。

或許是好奇心作祟, 張簡齋還是來了。

他被請到一處僻靜的宅院裏, 好吃好住的過了兩天,終于見到了需要他救治的病人。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跟他想象中病入膏肓的樣子很不一樣, 從馬車上跳下來時,他的腳步就十分輕盈, 完全不需要他人攙扶,一雙眼睛明亮有神,一張臉上還帶着淺淺的笑意,哪怕他的臉色呈現不健康的青白,發上亦混着幾縷銀絲,張簡齋也可以确定這是個很年輕的男人。

“張神醫。”

他的語調亦是溫和的。

那一雙眼睛好奇的看着張簡齋,帶着一點對江湖神醫的向往和尊敬。

馬車上又走下來了一個人。

披着深色的大氅,一身不怒自威的氣勢,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之人,他的目光淡淡掃向張簡齋,也鄭重的道了一聲:“張神醫。”

張簡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病着的男人話更多一些,很快,他就告訴張簡齋,他姓江,名雲樓,體內的寒毒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這麽些年一直用內力強行壓制着,最近卻反噬的厲害,請過的許多大夫都毫無辦法。

他們進了廳堂,一起坐下來,略略說了幾句話,江雲樓身旁的男人卻在那句“張神醫”後就一直沉默着,他面上沒有多餘的神情,張簡齋卻仿佛能理解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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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時候,病人的親朋好友是會比病人自己更加憂慮病人的身體情況的。

等身體暖和的差不多了,張簡齋便給江雲樓搭了脈。

觸手冰冷,也就比屍體暖和那麽一點。

他擡頭,看了一眼江雲樓斑駁的發,皺眉沉思良久,道:“換一只手。”

江雲樓便換了右手。

張簡齋苦思許久,終是嘆了一口氣:“連平神醫都治不好的寒毒,張某也的确是沒有辦法。”

他看了看江雲樓,猶豫着說還是不說。

一直靜默着的男人卻在此時看了過來。

江雲樓拍了拍那男人的手,對張簡齋笑道:“我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您偷偷告訴我就行,不用告訴他。”

一旁的男人:“…………”

張簡齋反倒是笑了。

“年輕人,看得開就好。”

他摸着胡子,緩緩道:“寒毒已經侵入經脈和五髒六腑,擴散至全身,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少則一兩個月,多則一兩年,這還是多虧了你身負高深內力,若是換了別人,早就撐不住了。唉,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就趕緊去做吧。”

江雲樓點點頭,神色平靜,想來在張簡齋之前,就有許多大夫告訴過他同樣的結論。

張簡齋便給他開了個方子。

“喝着吧,能讓你暖和一點。”

江雲樓由衷道:“多謝張神醫。”

他們不多逗留,謝過張簡齋後,二人便走出了這座宅子,坐上馬車,往黑木崖的方向駛去。張簡齋沒有送他們出去,只是在他們臨走前問了一句殺人名醫平一指的下落,江雲樓還未答話,另一個人便冷淡道:“回開封去了。”

張簡齋只能遺憾的摸摸胡子。

馬車上,江雲樓抱着袖爐,語氣含笑道:“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了,你也不用如此失望。”

東方不敗揉了揉眉心,并不答話。

江雲樓忽然問他:“你有沒有覺得後悔?”

東方不敗撫着眉心道:“有什麽可後悔的。”

江雲樓道:“跟我一個病秧子在一起,好日子根本沒過上幾天,就到了告別的時候了。”

東方不敗臉上略帶了幾分不快,“你不會有事。”

江雲樓垂下了眼眸。

他本以為将來還能有個七年八年,如今卻只剩下這麽點日子了,早知如此,他那時說什麽也不該與東方不敗在一起……

他很後悔,後悔極了。

平一指的置之死地而後生沒能讓他重獲生機,卻把他徹徹底底的推向了鬼門關,如今的江雲樓,一只腳已經踩進了鬼門關裏,不用大夫們多說,他自己也感受到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十年縮短成一年,甚至只是一個月,的确虧大了。

他嘆了口氣。

“是我耽誤了你。”

他跟東方不敗在一起,也不過是今年夏天的事情而已,誰知道變數會來的這樣快。

東方不敗聽着江雲樓的話,也想起了陸家大宅附近的林子,他至今記得那天晚上,江雲樓在林子裏對他說的話。

——“我的一輩子很短。”

很短很短,短的不可思議。

當時東方不敗的回答是什麽?他說,沒關系,就算你死了,本座也會一直一直記得你。

那時的他一心只想霸占江雲樓的一顆心,做出了對江雲樓而言最為誘人的承諾。可真正面臨那一天時他究竟會怎麽樣,他卻沒有真正考慮過。

如今……

“長生。”東方不敗将腦袋靠在江雲樓身上,低低道:“本座不許你死。”

這顆好不容易握緊的真心,還沒在他手心裏跳上幾下呢,怎麽就要死了?

江雲樓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他擡起手,撫着東方不敗的頭發,呼出一口氣:“今晚……我想喝點牛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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