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萬花日常
枕邊人極輕的翻了個身。
此時天還未亮,屋子裏灰蒙蒙的, 江雲樓眼睛都沒睜, 只是迷迷糊糊間意識到東方不敗大概是要起床了。
果然, 沒過一會兒,東方不敗便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一陣悉悉索索後,房門打開又關上,房間徹底靜了下來。
身邊沒了溫熱的身軀, 困意頓時褪去了很多, 江雲樓閉着眼睛, 保持着蠶蛹的形狀努力睡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棄般的睜開了眼睛。
這一大早的, 為什麽要出門?
蠶蛹默默坐起來, 盯着灰蒙蒙的窗戶紙看了半天, 才艱難的從被子裏掙紮了出來。
這一覺雖然沒能睡到自然醒, 但江雲樓卻覺得十分滿足。
對比起離開錦朝前的那最後一段時光,現在的生活舒心的仿佛是在做夢一樣。
他點了燈, 慢條斯理的梳洗一番, 還給自己束了頭發, 又從衣櫃裏挑出一件青色的衣衫穿上,才總算有了些模樣。順便,江雲樓發現衣櫃裏的衣物有一部分是新的, 大部分卻是他們自己的,大約就是從錦朝帶過來的了。
浮雲它們……大概也在萬花谷的某處好吃好喝的養着吧。
他端着燭臺在屋裏轉了轉, 察覺到屋子裏的很多東西都是新的,比如梳子、銅鏡之類,大概也就東方不敗使用過,心道顧閑果然是不住在萬花谷裏了。
頭腦一天比一天清醒,體內的內力流轉也越發順暢,江雲樓終于是真的相信他的身體在好轉了。
——就憑這個,他能吹萬花谷一輩子。
咚咚咚。
江雲樓端着燭臺去開了門。
門外是顧閑,他像是剛剛從外面回來,衣服上還帶着清晨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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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江雲樓詫異道:“你這是去哪兒了?別說你們已經忙到都沒有時間休息了。”
顧閑道:“當然不是,我醒的早,去看了看特殊的病人。”
江雲樓壓低聲音,好奇的問:“什麽特殊的病人?”
顧閑随口回答:“一個仇家太多,不能光明正大的在萬花谷求醫的人,他被我們安置在隐秘的山洞裏,輪流看顧。”
江雲樓更好奇了:“他幹了什麽事?”
顧閑哂笑,“誰知道。或許是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罷。”
江雲樓理解的點了點頭。
萬花谷的規矩他明白,凡是前來求醫的人,就不能不出手相救,哪怕那人是醫者的殺父仇人,醫者也要先盡醫者的職責。
他兒時住在萬花谷,最常聽到的就是萬花谷的師兄師姐對師弟妹們叮囑“醫者仁心”四個字,他還記得當初的顧閑對此不屑一顧,全當耳旁風,聽了就忘。
可很多年後,他竟然還瞧見過顧閑對着自己的師弟妹們囑咐“醫者仁心”四個字。
人是會變的。
顧閑看着他傻乎乎的舉着燭臺一臉凝重的樣子,好笑道:“大早上的,你拿着燭臺亂晃什麽,我方才還以為是鬼火呢。”
江雲樓幹咳一聲,默默放下了燭臺,他往外探了探頭,問:“你知道東方去哪兒了麽?”
顧閑道:“大約是上山打水去了,他這幾天日日都去,你喝的水可都是山上的泉水。”
江雲樓一怔,“……這樣啊。”
顧閑轉過身,道:“要是閑着無事,就陪我在院子裏曬曬藥草吧。”
江雲樓立刻應了,又扒着門問:“我今天能出門了?”
顧閑好笑道:“在門口杵了半天,還問我能不能出門?嗯?”
于是江雲樓美滋滋的披了件外衣,跟着顧閑在院子裏搗鼓藥草去了。
“這個看着很眼熟啊,顧閑,這是什麽?”
“芍藥。谷裏遍地都是。”
“那這個呢?”
“半夏。”
“哈!這是韭菜嗎?”
“……麥冬。”
顧閑嫌棄道:“別人都是久病成醫,你這病了二十多年,怎麽還是連藥草都不認得?”
江雲樓揉揉鼻子,尴尬道:“我又不是自己熬藥,哪裏認得這些藥材。”
顧閑便擦了擦手,走進一個挂着粉色風筝的房間裏,拿出一本明顯被翻過許多回的冊子來。
“看看這個,長長見識。”
江雲樓接過來翻開一看,每一頁都畫着一種草藥,配上幾行小字作為解說。那畫栩栩如生,生動的叫人啧啧稱奇,字卻潇灑飄逸的過了頭,江雲樓看的眉毛都快擰在一起了,才認出來上面寫的是什麽。
他感慨道:“顧閑,見字如見人,我看見你的字,就知道你還是當年那個叛逆的顧不賢。”
顧閑:“…………”
江雲樓一拍大腿,笑道:“你還記得嗎,你姐以前非要給你取名顧賢,你不聽,說自己一點也不賢,還要當一輩子閑人混吃等死,傳得滿山谷皆知,你姐姐差點就被你氣死了!”
顧閑面無表情道:“往事休提。”
江雲樓自己哈哈哈了一會兒,也不幫顧閑曬藥了,只坐在一邊翻動顧閑給他的畫本,末了就問:“你這是給誰畫的啊?”
顧閑道:“我師侄。”
“那她呢,好像也不住在這兒了……”
“暫時跟姐姐一起住到高師姐家裏去了。”
江雲樓頓了頓,真誠道:“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顧閑哼笑一聲,道:“沒什麽麻煩的。那孩子,讓她去別人家裏住幾天,她就高興瘋了,這幾天滿山谷撒歡,先生布置的功課都不做,等事情忙完看我怎麽收拾她。”
江雲樓笑眯眯道:“顧閑,能回來這裏,我真的很高興,我已經很久沒這樣高興過了。”
顧閑擡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嗯上一聲:“只是高興歸高興,你這趟離奇的經歷,還是不要說給太多人聽了,容易招惹麻煩。”
江雲樓乖乖應了一聲好。
天微微亮起時,東方不敗便提着水回來了。遠遠的,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并肩穿過花海走過來,江雲樓聽見聲響看過去,不由輕輕“咦”了一聲。
與東方不敗一起的,還有一個白衣道長。
顧閑起身,彬彬有禮的招呼道:“白道長,東方先生。”
東方不敗看見江雲樓大清早的就坐在院子裏翻書,便走過去,将特制的水桶放在一旁,伸手摸了摸江雲樓的額頭,不由蹙起眉毛,“怎麽有點燙?”
江雲樓無語道:“……好哥哥,是你手涼。”
東方不敗淡定的一挑眉毛,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看江雲樓外面還罩了一件外袍,而大夫又坐在他身邊,這才放下心,介紹道:“你還不曾見過罷,這是那日帶我們到萬花谷就醫的白道長。”
江雲樓起身,很真誠的一揖到底:“那日多謝道長出手相助。”
白衣道人輕笑着擺手道:“順手而為的事情罷了,當不得這一聲謝。”
他側頭看了一眼客房的窗戶,裏頭黑漆漆的,什麽動靜也沒有,又想到已經在院子活蹦亂跳的江雲樓,不禁嘆道:“第九日了,我這朋友還是半點蘇醒的跡象也沒有。”
顧閑安慰他道:“那奪命蠱本就是五毒教最厲害的蠱之一,他能抗下來已屬命硬,其他的……急不得。”
白衣道人問:“顧大夫之前說會詢問苗疆的友人,那邊可有回應?”
顧閑搖頭:“尚無消息。”
白衣道人憂心道:“江湖人皆知五毒教弟子護短,我就怕顧大夫的友人即使知道解蠱之法,也不肯輕易将法子告知我們。”
顧閑也正色點了點頭。
“我也擔心這個。”
江雲樓在一旁聽着,心中亦是驚訝。他知道與他們同住的人中了奪命蠱,卻沒想到情況居然這樣險峻,想來這二人趕來萬花谷時心裏必定十分着急,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捎上他們二人……
真是好人。
“阿閑!白道長!”
顧亭滿臉喜色的從花海另一頭奔過來,手裏捏着封信,還未踏入院子,便歡喜道:“有消息了!”
院子裏的幾個男人都是一愣,随後起身迎了過去。
白衣道士迫不及待的問她:“顧大夫,可有解蠱之法了?”
顧亭來不及把氣喘勻,就道:“她、她說她有能與奪命蠱相鬥的蠱蟲,但是出手的是她的同門,所以不肯把蠱蟲借給我們用。”
衆人:“…………”
顧亭接着道:“不過她告訴了我應對之法,我們或許可以一試!”
顧閑從顧亭手裏接過那封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不由皺起眉頭。
“這法子可以一試,但我們上哪裏去找和奪命蠱一樣厲害的蠱蟲?”
江雲樓問:“是什麽法子?”
顧亭答:“是用五毒教的一種秘法,将他體內的蠱蟲引出來的法子,可要實現這個計劃,我們就得有一只極厲害的蠱蟲。咱們谷裏有幾個飼養蠱蟲的人,只是不曾聽說過他們養的蠱有多厲害。”
顧閑思索道:“的确。”
白衣道人皺眉道:“可否向商人購買?”
他說完,又自己搖了搖頭:“商人手裏的蠱蟲,怎麽會比五毒教弟子手裏的蠱蟲更厲害……”
東方不敗忽而問道:“蠱蟲得有多厲害?”
顧亭沉吟道:“奪命蠱是殺人的蠱,所以我們用的蠱,也得是殺人的蠱,且越兇越好。”
江雲樓聽聞此言,忽然福至心靈,他側頭看向東方不敗,果然瞧見東方不敗正在深思的神情,他欣喜道:“東方!可以試試!”
東方不敗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他從懷裏摸出一個白玉小瓶,倒出僅有的兩顆藥丸,遞給顧亭。
顧亭小心的接過那兩粒藥丸,“這是……?”
東方不敗道:“三屍腦神丹。”
一聽名字便知這東西厲害的緊,除江雲樓以外的三人皆是精神一振,顧亭道:“還請東方先生詳細說一說。”
東方不敗冷靜道:“這一顆藥丸裏面就有三只蠱蟲,一旦脫伏而出,便會爬到人腦中啃噬腦髓。服此藥者,行動如鬼似妖,連父母妻子也能咬來吃了,所以我們也叫它屍蟲。”
江雲樓點頭道:“我親眼看過服用此藥者藥性發作,蠱蟲發作後,人就變得如同行屍走肉,似乎已經沒有了神智,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如同野獸見人便吃,實在是厲害極了。”
當然,他那時候看到的人被關進了籠子裏供神教衆人圍觀,但江雲樓一點也不懷疑他的危險性。
衆人一聽,暗道果然厲害,顧亭當下點點頭,拍板道:“好,那我們就用它來試一試。只是這三屍腦神丹這樣厲害,必定十分珍貴……”
東方不敗搖搖頭:“它的确珍貴。只是對我而言它已毫無用處,你們既然用得上,便盡管拿去用罷,左右我曉得煉制的法子,以後若要用,再做就是了。”
顧亭這才放心,她幹脆利落的道:“阿閑,跟我來,我們這就去準備準備。”
顧閑亦是點頭,“好。”
顧家姐弟風風火火的走了,畢竟事關人的性命,又有了可行的法子,那麽自然是一刻也耽誤不得。
白衣道人由衷的朝東方不敗作了一輯,東方不敗微微側過身,道:“那日你救了長生一命,今日算是我報答了那日的恩情。”
白衣道人欣然點頭。
“好。”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你肯幫忙是一回事,真救了我的朋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若他當真得救,便算我又欠你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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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