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這句話讓俞夏對左子溪的變化感到驚異, 她看着他泰然自若得與設計師讨論服裝的細節，不由從心底露出一個笑容。他們讨論了一會，對于秀服的出場排序，還是沒有得出結論。

趁着Bill面試下一位模特，左子溪和俞夏來到更衣室, 工作人員上前幫助她小心翼翼地脫下禮服, 他們的動作謹慎輕微, 像是在對待嬰兒般細心, 一絲不茍。

“這是手工坊每位工藝師的寶貝，六個星期的心血，當時裝秀開始的時候，就像是對待長大的孩子一樣, 我們要放手。”左子溪淡淡地說道。

從他的話中不難聽出他對時裝作品的熱忱, 俞夏微微一笑, 她不由想起在上海的時候，他将他的作品全部塞入了紙箱，其實比起她來, 他的心應該更痛些，那些作品都是他的孩子。

每一件華服背後都凝聚着無數位幕後工藝師的心血，她問道：“放手的那一刻是舍不得多一點還是感動多一點？”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左子溪挂好服裝, 他回頭說道：“我還要去工作，下次見面就是在秀場了，我們到時候見。”

“到時候見。”俞夏上前和他擁抱道別。

她整理完衣着，走出工作室, 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高定秀，激動當然有。巴黎高級定制時裝周每年1月和7月舉辦兩次，1月的是當年的春夏高定時裝周，7月則是秋冬，僅有少數由法國工業部審批核準的品牌才能命名為高級定制服（Haute Couture）。

左子溪回到他的辦公室，他得根據Bill的意見重新思考，很大程度上，如何制作衣服，設計師給予工藝師很大的自由和空間，他可以盡情地發揮他的創意，和這條裙子面對面，如同對着一位優雅的女士細語一樣。

下午，左子溪将手邊的事情暫時放到一邊，他下樓到設計部參加會議，他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會議，中午11點到11點半可能是鞋子的會議，12點到12點半是珠寶的會議，有些他需要參與，有些則不需要他參加。

他到的時候，會議已經開始，這是一場對秀服排序的會議，參與走秀的模特照片被一一釘在白色面板上，Bill站在面板前還在思索。

最終他們做出了決定，将刺繡的一系列作為開場，左子溪制作的秀服排在閉場，壓軸是倒數第二位。

“這是個好決定。”不管怎麽樣，左子溪還是松了口氣。

Bill點點頭，“她會讓這場秀完美收官。對了，Ziv，你是以她為缪斯創造出這作品嗎？”

“是的。”

“但如果她棄你而去，你要怎麽辦？”

Advertisement

這是什麽意思？左子溪用眼神詢問着，Bill接下去讓助手聯絡好其他模特，确保有足夠數量的模特待機，秀場不會有任何失誤。

“确保萬無一失，也許她會被其他品牌的合約引誘去。”Bill從容地笑笑。

“這不可能。”左子溪确定地說道。他的視線落在俞夏的寶麗來照片上，照片上的她早已褪去稚嫩，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和優雅，她比從前更漂亮，更有味道，但無論外形怎麽變，她還是她，他輕聲反駁，“她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俞夏面完Dior之後，下午就去了Valentino的工作室，她依照慣例填寫完到訪表格，根據工作人員的指引，前往等候室等待面試。

她和Heather擦肩而過，她目不斜視地經過，Heather卻開口叫住她。

俞夏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她，Heather的神情不太好，看起來面試不太順利，她在心中暗自猜測着。

“有什麽事？”俞夏開口問道。

兩人站在一樓的走道上，這裏沒什麽工作人員經過，Heather拂了下頭發，頗為失落地說道：“我的面試不太順利，創意總監認為我和品牌的定位不符，他們想要清冷的模特。”

那是因為Heather長得偏甜美了，Valentino保持着十年如一日的仙女風，他們選用的模特基本都是北歐或者東歐的高冷美人，展現飄逸靈動的長裙。

“但是Eva你一定會是他們喜愛的人選。”

俞夏不太明白Heather說這話的用意，她微蹙着眉，冷淡地看着她，“謝謝。”

Heather愣了下，語氣意外地說道：“難不成你以為我在鼓勵你，不，不，你還不明白嗎？你是Dior設計師的缪斯，他們捧你捧得毫不手軟，我猜你一定拿到這次的開場或者閉場模特的資格了，但這對你面試另一個品牌可不是什麽好事，特別是兩個競争品牌，沒準你需要在其中作出抉擇。”

“不管怎麽說，祝你好運了。”她聳聳肩說道。

“你也是，祝你好運。”俞夏淡淡地回道。

Heather意味深長的笑容留在俞夏的腦海中，她還沒來得及思索這其中的深意，就輪到了她面試，她試穿了一件樣衣并且走臺。

這次她的臺步又做出調整，這個品牌不需要太過個性的臺步，中規中矩即好，她試穿的樣衣是件長裙，透視，碎花，充滿浪漫氣息的文藝範。

Valentino的創意總監Claire翻看着俞夏的模特本，當看到那張俞夏為Vogue a拍攝的封面後，不由眼前一亮，游走在仙氣與冷酷之間，俞夏的臉和氣質同樣出衆。

她驚喜地說道：“你真美，我敢肯定，你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模特。”

“謝謝。”俞夏得體地微笑，不露怯。

創意總監對身旁的工作人員點點頭，他們拿着她的模特卡和寶麗來照片小聲讨論了幾句。

Claire雙手交握在桌上，視線看向俞夏，“我們有意讓你拍攝接下去的春夏廣告，還有……”她想到什麽似的，伸出食指在空中點了點，對另一人說道：“口紅包的廣告她也非常适合出境，對嗎？”

一旁的工作人員配合地點點頭。

這些工作邀約沒有讓俞夏欣喜若狂，她回想起Heather的話來，靜靜等待着Claire接下去的話。

“但……”

果然來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但我們都知道你還會出現在Dior的秀場上，他們能提供你的廣告合約，我們也能提供，甚至是超出你的想象，你将去北愛爾蘭的海邊拍攝春夏廣告，這之後的代言你也将包攬，你會成為Valentino禦用模特中的一員。”

“并且今年年末，我們會在你的家鄉上海發布特別系列，打破季節限制以及高定和成衣的限制，采用中國紅，你非常适合這場秀，我會讓你包攬開、閉場。”

Claire停頓了下，她的目光變得犀利，擡眸盯着俞夏，“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能出現在Dior的秀場上。”

這确實是極其誘人的條件，氣氛一下就陷入沉默中，這兩個大牌如同隔空打擂臺，俞夏知道，這是個艱難的抉擇，選擇了其一必然不能得到另一個，有舍必有得。

她收起笑容，神色變得嚴肅認真，過了好一會，她才緩緩說道：“我選……”

結束了一天的面試，俞夏走在巴黎的街頭，巴黎下過一場小雨後，天氣變得更加冷，她拿出手機給左子溪打了個電話，電話過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她低頭輕笑了聲，“我做出了選擇，我可是要為你一直效力下去了，Ziv。”

“我的榮幸。”

一月下旬，在巴黎蒙田大道三十號展示Christian Dior2012春夏高定系列，這幢四層樓的沙龍中即将帶來一場視覺盛宴，走入其中，主色調為白色，黑色的精雕欄杆鑲嵌在上，金色的吊燈，淺灰色的窗簾，典雅的裝修，角落中擺滿了簇擁着的白色蘭花，這裏是Dior高級定制的詩意殿堂。

秀場後臺被布置在三樓，秀場則在二樓，模特們将穿着12厘米的高跟鞋，經過牆壁上巨大的Dio，款款走下樓梯。

這一天，蒙田大道三十號外面聚集起來被這大品牌吸引來的攝影師，時尚圈人士，明星，媒體人以及想要一睹明星或者模特風采的粉絲人群。伴随着一位位明星入場，場外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外面騷動不止。

俞夏早上六點便到了後臺，模特們忙着做發型和化妝，後臺的工作人員每人手上都圍着dior的手帶，以此才能出入後臺，臺階上站着黑衣的保镖，不時注意着經過人的動向，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忙碌着。

時裝秀在上午11點準時開始，距離此處不遠的Dior手工坊內，75位工藝師迎來了最後的死亡線，他們昨晚幾乎都沒睡覺，對時裝做着最後的檢查。

10點45分，左子溪終于完成成品，工作人員将一件件高級定制禮服推到貨車上，運送到蒙田大道三十號，他也一并随行。

短短幾分鐘的距離，左子溪下了車看到沙龍門前車水馬龍，時尚圈的大人物悉數到場，更有他叫不出名字的好萊塢明星，還有中國明星，她們試圖和他合影，但他實在無暇顧及。

他走上樓梯，去往秀場後臺，模特們正在秀導的指揮下進行最後一次彩排，他看到俞夏頭上還帶着頭套，臉上的妝化好了，這個妝容讓她成熟了不少。

彩排結束，模特們來到後臺換上禮服，俞夏在好幾位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穿上禮服，他們彎腰替她整理裙擺，如同公主般的待遇，她穿上秀服後，後臺攝影師拍照記錄下這美好的瞬間。

11點到了，場外手持Dior邀請函的嘉賓一一入座，Lana Del Rey的背景音樂響了起來，第一位模特走了出去，左子溪擡頭看到顯示器上的畫面，他又覺得自己在做夢，她們真的太美了，風華絕代簡直不能形容她們。

一位位模特在俞夏前走出去，她正準備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穿上高跟鞋，左子溪彎下腰替她穿上了高跟鞋，俞夏微微驚訝了下，就聽到他說道。

他的聲音在後臺吵鬧的氛圍中卻異常明顯，“俞夏，感謝你當初的堅持，感謝你實現了我的夢想。”

在那一瞬間，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俞夏抿了抿唇，左子溪立刻緊張地說道：“千萬別哭，妝容，妝容，化妝師。”

化妝師立刻上前補妝，俞夏的情緒被打斷，倒是笑了起來。

左子溪牽着她的手來到樓梯口，在秀導的指揮下，她走了出去，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後背，那麽優美的肩膀承載着他無盡的夢想。

他想哭了。

時裝秀進行到了最後，閉場的模特款款走下來，所有人都望着最後一位，俞夏身着一件迪奧套裝标志廓形的大裙擺禮服，這是刻在Dior品牌中的DNA，1947年，迪奧先生推出他的首個花冠系列，舉世聞名的“NEW LOOK”。

“NEW LOOK”出現在每年的高定秀上，她的發型被做成法式卷發，極盡婉約優雅，複古妝容顯得她五官柔和，俞夏手叉在腰上款款走在灰色的地毯上，腳踩着12厘米的高跟鞋下樓實在不容易，但對模特來說不難，難的是在下樓梯的時候還要展現風情。

俞夏手輕撫着牆壁，婀娜多姿地走下樓梯，在樓梯中間，擺出定點姿勢，她靠在牆上，微仰起下巴，展現細長的頸部曲線，動作流暢一氣呵成，下樓梯的時候微垂眼眸，顧盼生姿，那種淡淡的冷感和高貴俘獲人心。

她身上的裙子也極美，經典A-Line造型，誇張大裙擺，立體褶皺，層層疊疊的灰黑色透明硬紗上繡着細小的鑽石珠寶，走動起來的時候，那裙擺上像是布滿了黑夜星辰，以精巧的細節打動衆人。

她緩緩走下樓梯，來到T臺上，她的動作優美，如同一只黑天鵝。

随着她的走動，那條裙子變得更加生動，展現出了Dior經典浪漫風情，她也演繹出了法式的精致與優雅。

她環繞了一圈，最後走下一樓，所有的模特走出來，由開場模特領閉，模特們個個都高雅迷人。

左子溪望着俞夏走過，他手捂着唇，盡量克制着激動的情緒，他忍不住想到，她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