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安靜的她,不淩厲,(2)

種事嗎?”

“不算經常,但是以前确實也收到過不少威脅短信。”她神色如常,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可雖說如此,但是像今天生命受到如此實質性的威脅還是第一次,畢竟她的生活一向是家裏公司兩點一線,就算有人真的要對她不利也沒什麽機會。

不對,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你就這樣放任不管?”

“難不成要我每次收到威脅短信都報警?”她有些嘲諷,“況且那些人只是因為輸了官司怨氣無處發洩,也只能這樣虛張聲勢洩憤而已。”

“可是你今天确實差點出事了。”

“……今天是意外。”嚴展晴被噎了一下,索性沉默,指尖不自覺地摩挲着額角那道隐沒在發絲裏的傷疤。

溫霖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眼眸裏的情緒含義不明。

車子停在了小區門口。

“謝謝。”嚴展晴道了聲謝,跟着解開安全帶走下車,見狀,溫霖深深地松了口氣。許是聽到動靜,嚴展晴回頭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溫霖恢複微笑,“我剛剛還真怕你會在下車前拿錢給我。”

嚴展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匆匆地把車門關上,隔絕那一室的尴尬。

“再見。”溫霖在車裏示意,随即掉轉車頭離開。

溫霖透過後視鏡看見嚴展晴在風中站了一會兒。雙手那麽悠閑地插在口袋沒有捂着胃,看來是好點了。

溫霖想着。

車子走到半路,電話就響起來了,是楊昊。溫霖戴上耳機:“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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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聲沙沙的電波聲響着,過了一會兒,溫霖才聽見手機那頭,對方哆哆嗦嗦的聲音:“劉思自殺了。”

溫霖按照楊昊給的地址開着車子來到一個陌生的公寓,公寓不新,卻也不算太老。溫霖走到三樓,敲開了右手邊那戶人家的門,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她滿面愁容,眼裏似乎還帶着淚。在看到溫霖的時候,女人愣了一下:“先生,請問你找誰……”

這時,楊昊的腦袋從女人的身後冒了出來。

“阿霖,你終于來了!我讓你帶的東西你帶了沒有!”楊昊一臉蒼白,渾身濕嗒嗒的,連說話都在哆嗦。

得知是楊昊的熟人,女人趕緊讓人進來。溫霖把衣服拿給楊昊,表情怪異,這家夥怎麽到了這個歲數,還是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讓自己變得狼狽不堪。接過衣服,楊昊如獲至寶地往浴室跑去,輕車熟路的樣子一點也沒有身為外人的自覺。

“這位先生……”女人小心翼翼地叫他,“你請坐。”

“謝謝,叫我溫霖就可以了。”溫霖語氣溫和,女人卻依舊眉頭緊鎖,他忽然覺得這個中年女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見過。

很快,當看見沙發上那個一動不動的劉思,再看看那女人一臉着急悲痛地跟她說着什麽時,溫霖終于想起來,這個女人就是當日被嚴展晴請上證人席的——劉思的房東太太。

溫霖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劉思的頭發濕漉漉的,身上的衣服顯然是換過了,她的臉色異常蒼白,雙眼無神,對于房東太太的話她一直無動于衷,眼中透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空洞。直到房東太太提到“樂樂”兩個字,劉思的眼眸才逐漸恢複光亮,跟着眼淚就奪眶而出了。

“傻孩子,阿姨知道你心裏苦,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啊,你要是出事了,樂樂怎麽辦?傻孩子……”房東太太心疼地摟着劉思,說着說着也跟着掉眼淚。

“那個渾蛋……他根本就不讓我見樂樂……樂樂是我的孩子,他憑什麽!憑什麽……我的樂樂……”

“不哭了孩子,不哭……”房東太太嘴上這麽說着,事實上哭得比劉思還傷心,在剛剛,聽見劉思跳河自殺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懵了,現在想起來就後怕。

溫霖看着眼前哭成淚人的兩人,面容沉郁,目光複雜,楊昊換好衣服從裏面出來,看見這個情景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

借着這個機會,溫霖開始打量起公寓來,房子不算大,兩室一廳,還有一個小陽臺,家裏的家具擺放整齊,還有一個專門放玩具的角落,如果撇開主人的遭遇不講,這個家看起來倒很溫馨。這可跟印象中的劉思的住處大相徑庭,他記得當時在法庭上,嚴展晴對于劉思及其生活環境的描述有點糟糕……

“渾蛋!”楊昊低咒着。溫霖當然知道他在罵誰。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奇怪,溫霖和楊昊是外人,不好意思在這件事上發表什麽意見,過了好一會兒,冷靜下來的房東太太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開始手忙腳亂地給兩人倒茶。現在哪還有人喝得下茶,見劉思不再那麽激動,楊昊慢慢松了口氣。

少頃,兩人提出告辭,劉思終于露出主人家該有的樣子,并對楊昊表示深深的謝意,對方忽然這麽鄭重其事地道謝,讓楊昊覺得很不好意思,連連說了幾句“沒關系”。

臨走前,溫霖想了想,還是說道:“前幾天嚴律師車子上的油漆是你做的吧?”

劉思沒有出聲。

“你別再做傻事了,不管是對嚴展晴還是對你自己,要是你再出什麽事,就真的見不到你兒子了。”

劉思一愣,表情恢複了先前的絕望。

“我現在連探視權都被剝奪了……”

他沉吟了一下,說:“按道理,你的前夫是沒有權利不讓你見孩子的,這種情況你可以向法院申訴……”

“或者再跟林魏宏打官司,我就不相信姓嚴的能夠這樣一手遮天。”楊昊搶過話。

劉思搖搖頭,露出自嘲的笑:“就算我現在還有錢打官司,林魏宏的律師是嚴展晴,有誰還敢接我的案子。”過于沉重的事實密閉得像甕,讓人透不過氣。

“不管怎麽樣,還是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末了,溫霖只能道出這麽一句蒼白無力的話。

離開劉思的家走了沒幾步,楊昊就不屑地哼哼道:“真不知道那個嚴展晴拿了林魏宏多大的好處,居然這麽害人。”

“她是個變态。”

身後隐約傳來劉思的聲音,本是清淺的一句話卻重重落在溫霖的心上,蕩開了一陣漣漪,轉過身想追問什麽,門卻已經被關上了。四周忽然平靜得詭異,以至于溫霖覺得剛剛那句話是自己的幻聽。

下了樓,冷風一吹,楊昊抱着肩膀一陣哆嗦,溫霖斜睨了他一眼,問:“現在告訴我你們是怎麽一回事?你怎麽會跟劉思一起掉進河裏。”

“就……”楊昊撓撓頭,有些遲疑地開口,“警察不是讓劉思通知家人來保釋嗎,可是劉思說她沒有家人,我看她一個女孩子家挺可憐的,就代替她家人簽字了。”

“然後呢?”溫霖知道還有下文。

“呃……然後你也知道啊,剛剛經歷那樣的事情,這劉思一看就不對勁,我看她精神恍惚的樣子有點不放心,就在她後面跟了一會兒,好家夥!沒想到她到護城河那邊,走着走着忽然就跳下去了,吓死我了。”

“然後呢?你就跟着一起跳下去了?”

“不然呢!你不知道當時情況有多危急,我要不下去她就死了。”

“是啊,要是你再在水裏抽個筋,你們搞不好就可以一起死了。”溫霖的表情陰沉。

“嗯……”楊昊繼續撓頭,“我脫外套了。”

溫霖直接轉身走人。

“別介啊。”楊昊追上去,“換作是你,你也會跳下去,想當年你不要命地跑到冰面上救狗我不也沒說你什麽。再說了,她很可憐好吧?”

“是啊,還很漂亮。”

楊昊的臉迅速漲紅:“溫霖你大爺的……阿嚏——”

上了車,楊昊立即把暖氣開到最大,在車上,他還不忘叮囑溫霖:“你別跟嚴展晴走太近聽見沒有,她跟我們不是一路人,哦對了,你現在是她爸的主治醫生?我勸你趕緊找個什麽借口推了,不然萬一哪天她爸在你手上壽終正寝了,她把罪怪在你身上,直接告掉你的老底……”

楊昊還在一旁滔滔不絕,溫霖卻有些心不在焉,他斜着腦袋,陷入了某種空白。

各自生活,各自忙碌,晃晃悠悠,日子過去了大半個月。

其實他閑下來的時間不多,以前是學業現在是工作,除了本宅的奶奶有時候會讓他覺得頭疼以外,溫霖很少為什麽人或事糾結。

可是……

“溫醫生溫醫生,你想什麽呢?”小護士拿手在溫霖的眼前晃了晃,一臉好奇,溫大醫生一向敬業,很少在上班的時候走神的。

“怎麽了?”

“就是這個。”臨近中午,小護士一臉欣喜地把雜志翻到美食那一欄,攤在溫霖面前,“恒街一家日本料理正在做活動,一次性買七份套餐可以打五折,我已經召集六個人了,就差溫醫生了,怎麽樣怎麽樣?今天中午就吃日本料理吧,我跟小左一起去買。”

“好啊。”溫霖應允,小護士丢下雜志,笑嘻嘻地就跑出去了。

辦公室恢複安靜,在某個瞬間,關于嚴展晴的事,又在思緒裏冒出了頭。

午後,溫霖在辦公室小憩了一會兒,下樓後,卻意外地看見這樣的一幕。

行人來來往往,他不自覺地站住了腳,靜靜地看着不遠處的人,瞳眸深不見底。

“謝謝你啊姑娘。”

此時嚴展晴正彎着腰幫一位要進電梯的老伯推着輪椅,因為前方的輪子滑了一下,直接卡在電梯的縫隙,必須連人帶椅稍微提起來一下才能進入電梯。

嚴展晴搖搖頭,專注對付起輪椅。

卡得還真不是一般的嚴實。

就在嚴展晴準備全力以赴的時候,輪椅的扶手上出現一只大手,擡起頭,就看見溫霖嘴角微揚的臉龐。

有了溫霖的幫忙,老伯進電梯變得十分順利,在電梯合上之前,老伯還在電梯裏連連道謝。

直到電梯開始上升,嚴展晴的臉部線條還顯得有些柔和,在察覺到一縷目光時,她轉過頭去,一下子便對上了溫霖毫不掩飾的直視。

印象中,似乎很少感受到對方這麽百分百的目光,嚴展晴有些莫名。

“怎麽了?”

溫霖沉默着,過了一會兒後才搖搖頭,反口問:“嚴律師怎麽會在這裏。”

“公事。”簡明扼要的語氣已經見不到剛剛那絲溫和。

冷淡,溫和。不管是哪種情緒都看不出刻意的痕跡,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呢?

“已經談完了?”

“嗯,正準備回去……”

“那我送你出去吧。”

嚴展晴那句“再見”還沒說出口,溫霖率先開口,自然舒展的眉眼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不用那麽麻煩了。”

“沒事,我正好也要出去。”

不等嚴展晴接話,溫霖就自顧自地轉身。嚴展晴有些發愣,她一直是執行者,如此被動的接受“安排”還是第一次。走了兩步溫霖停下,微微側過頭,臉上的表情一如剛剛那般溫和,也沒有催促,像是習慣了她這種反應慢半拍的性格。

察覺到這一點的嚴展晴有些無所适從,這人怎麽能對自己露出那種類似包容的姿态呢?不誇張地講,這世界上能這麽對自己的只有父親,會這麽對自己的也只有父親。

古怪。

兩人并肩保持着距離,嚴展晴穿上高跟鞋的高度正好在溫霖的耳際,所以他一側頭,就看見她上翹的睫毛立體地低垂着。

安靜的她,不淩厲,也不溫和。

眼尾的餘光落在她身上,各種各樣的情緒雜糅在心間,滿溢得壓抑。

“嚴律師,你知道劉思自殺了嗎?”

嚴展晴擡起頭,表情幾乎稱得上是意外。

溫霖卻在這個時候暗暗松了口氣,幸好,她不是無動于衷。

“她從派出所出來後就跳進了護城河,不過被我朋友救了。”溫霖繼續說道。

聽完,嚴展晴的表情稍稍收斂了一些。

“嚴律師,你就不想知道她為什麽自殺嗎?”見她沉默,溫霖問着。

頓了頓,嚴展晴斂起表情:“這與我何幹?”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聽她親口說出來溫霖還是不自知地微微颦眉。

“她的前夫剝奪了她見孩子的權利,甚至還鬧得非常厲害,那晚……又差點惹來牢獄之災。”溫霖停了一下,比較認真地問道,“嚴律師,我想知道劉思真的像你說得那麽差勁嗎?我那晚去過她家,她的生活并沒有你所描述的那麽糟糕,至少要帶一個孩子綽綽有餘……”

“溫醫生,”嚴展晴打斷他,眉宇間那抹冷峻又浮了上來,“你現在是在責怪我嗎?”

溫霖不說話,因為她是對的,這也是他心情郁悶的原因之一,因為他沒有任何立場,更糾結的是他根本就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嚴展晴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說:“除非你跟劉小姐在法律上有關系,否則我沒有義務在這個問題上跟你多費唇舌,溫醫生再見。”

她點頭示意,接着旋身離開,直接用行動幹淨利落地表明他們兩人之間只是醫生與病人家屬的關系,淺薄得沒有痕跡。

溫霖将雙手插進口袋,看着嚴展晴漠然的背影深深地吐了口氣,聽着像嘆息。

多事了。

口袋裏傳來嗡嗡的振動聲,號碼來自很遙遠的城市。

把目光收回來,溫霖也轉身離開。

“回來了?”他接起電話,嘴角帶上了笑。

“溫霖哥,你監視我是不是?我故意用長途號碼跟你聯系你也知道我回來了。”柔柔的調子,帶着淺淺的威脅。

“阿姨告訴我的。”

“我就知道這老太太藏不住事,我昨天就回來了,收拾了一天已經差不多了,剛剛在達悅餐廳訂了位置,晚上七點半你應該有空吧?”

“嗯,已經下班了。”

“那我們晚上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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